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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阴沉着脸，刚刚在路上碰上连水都不帮忙挑下，早就一肚子气了，看到虎子手中还是空空的，连个纸包糖都没讨着，更是来了火。
“虎子，告诉娘，是谁欺负你了？”
还好秋菊习惯了梅子的无理取闹，她站起身把她们母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我说嫂子，你觉得这里能有人欺负的到虎子吗？他可是‘你’的儿子呢。”
梅子哼了声，“这可难说，我们娘俩啊，就是太软了，平时就只有被人欺负的份，你看我都这么大个肚子了，照样被人骑在头上，我这为老韩家生儿育女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想吃点安胎药也吃不着，你说，我这都什么命啊？”
哼，以为我还是你那位对你惟命是从的小姑子吗？秋菊冷笑了声，“你这命还真苦，想要什么就得有什么，没有的创造条件也得有。”
老韩在厨房捣鼓了会，把药放药罐兑好水，再检查了遍火候，走到了前厅，一看到媳妇的脸上不对，就心疼起来，“梅子，你怎么啦？谁又惹你生气了？这不，秋菊跟春来到药铺给你买了安胎药，你拿回去煎了吃吧？”
梅子接过安胎药满脸的不高兴，“怎么才两副？大夫都说了，要吃五副才有效果，我吃这两副不等于没吃吗？爹，你得帮我评评理，这秋菊什么意思，不是存心不想让我好吗？”
老韩盯着秋菊，脸上很难看，“我就说了嘛，不想买就别买了，买这不多不少的，让人怎么吃？这不等于把人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吗？”
梅子摸着自己的肚子，“还是爹说的对啊，你瞧我这什么命啊？爹，这秋菊不是存心想整我吗？”
这时，秋菊娘也从房间摸索着走了出来，弯着腰，咳嗽了几声，“你们都在吵什么呢？梅子，你大着肚子就别气了，不要伤到了胎儿，秋菊，你说你半年才回一趟娘家，怎么一回来就跟大嫂吵架呢？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秋菊这才看清了她娘的样子，头发已经白了一半，脸上略显苍老，瘦瘦的，“你说什么呢？我跟谁吵架了？我这到现在还一句话都没说呢，我怎么就吵架了？”
梅子开始搬弄是非，“娘，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屋去躺着吧，我没什么，你放心吧，我不会跟秋菊计较的，不管她怎么骂我，就是打我，我也会忍着，好不好？你就别出来了，免得吹到风，又受凉，来，我扶你进去，噢，虎子，过来扶奶奶进房间。”
秋菊啐了一口，小声说道，“呸！装模作样！看到就恶心！”
在梅子和虎子的搀扶下，秋菊娘被送回了房里，老韩又开骂了起来，“你瞧瞧，你大嫂多会做人，你要能有她一半，我可以少气很多。这个家要不是有她照应着，我们都不知道靠谁。”
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是非不分。秋菊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恶梦中，这里面全是妖魔鬼怪，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春来默默的坐着，一直没出声，实在是忍不住了，站起身走到了院子中，秋菊也有点纳闷，这春来平时嚣张跋扈的，上次在家时，老韩还得看他的脸色，怎么一到这，成了这副模样？对老韩竟然言听计从的。
老韩一看这女婿竟敢跳脚，更不高兴了，“你瞧瞧，自己做错了事，还说不得了？我这女儿白生了，我养只狗还知道冲我摇摇尾巴，连畜生还不如。”
秋菊闷了一肚子火，再也憋不住了，跳了起来，“你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狗会去给你买药吗？我家春来容易吗？我告诉你，他自己没有钱，买药的钱还是到生产队长家借的，你们倒好，不知道感恩，还嫌这嫌那的，爹，你就我一个孩子吗？你儿子就在身边呢，娘生病了，怎么不让你儿子去买药？非得大老远的把我们叫过来。”
梅子听到秋菊的话，从房间走了出来，在一旁煽风点火着，“爹，你看看她，不就买了点药吗？就这么大的功劳啊？你哥不是要出工吗？要不早就去给娘买药去了，还轮的到你去？”
这大嫂真是不知羞耻，都说吃人嘴软，她不只要吃，吃了还要邀功。
秋菊停歇了会，指着梅子骂道：“出工？就你家男人要出工吗？我们还要出工呢，还有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大个肚子就飞天了？凭什么让我去给你买安胎药，你生小孩是给我生的吗？还是我让你生的？真是不要脸！”
老韩气的直跺脚，“天哪，天哪，这，反了天了，孽子！你这死婊子，敢这样忤逆你爹、忤逆你嫂子，我、我打死你！”
秋菊躲开老韩的拳头，跑到了院子，梅子见她爹发了火，也在那摸着肚子，无病呻吟着，“哎呀，我这肚子，爹，我肚子好痛啊，这秋菊存心不想让我活啊，我、我、我辛辛苦苦为老韩家传宗接代，还被她这样唾骂，我不值得啊。”
站在门口的春来也傻了眼，没想到自己的媳妇这么有本事，竟敢骂她爹，还敢骂那皇后般尊贵的嫂子！
秋菊拉起春来叫了声，“春来，快走！”
春来没反应过来，被秋菊拉起就要走。老韩追出门口，脱下脚上穿的草鞋对着秋菊扔了过去，“死婊子，有本事就别再回来了！”
见秋菊要走，梅子追了出来，叫道：“爹，可别不让她回来呀，这以后娘的病还得她去抓药呢，你们二老生她养她，长大了成了别家的人，难道她不用好好孝敬下你们吗？”
老韩几乎是声泪俱下了，“梅子啊，是爹没有用，生了这个害人精，让你受委屈了。你回家好好歇着，回头爹到药铺去给抓药去，噢。”
梅子带着胜利般的表情回屋去了。
秋菊这才弄明白了这娘家人的真面目，难怪那梅子会这么嚣张，都是被老韩那老糊涂给贯出来的。自己来了一趟，也算是替那小媳妇尽了孝道了，以后可别怪我不孝敬你们。
娘家算是逃出来了，回去婆婆那还不知道会怎么折磨自己呢，一想起昨天做饭的事就害怕。
第二十五章 婆婆告状
春来一直耷拉着脑袋走在山路上，时不时用脚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发泄着心里的不满。
秋菊心想，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叫你别去抓药，你非要去，现在药是抓了，却又没讨到好，还被娘家人埋怨，也难怪心里怄火。
秋菊跟了上去，小心翼翼的说道：“还在生气呢？唉，我那娘家人是没法相处了。不过，我还真不明白，你看，你平时对我，挺能来事的，哪次不被你修理的惨兮兮的，怎么一遇到那家人，你的脾气就变的那么好呢？”
春来狠狠瞪了她一眼，这眼神足以把她吓退，秋菊心想，你这眼神要是能对着那梅子，说不定她也不敢这么无理取闹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我当初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败家的娘们？”
秋菊有点好奇，“那你说说，你当初为什么会娶了我呢？是别人介绍的？还是你自己相中的？”
这秋菊还真奇怪，怎么问些这么幼稚的问题，春来不解的说道：“这还要问吗？你怎么好像突然灵魂出窍了，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秋菊想了想，说道：“唉，我看哪，我准是被那王半仙给整的，都是你娘，请来个神仙，没本事把我的病治好，倒是落下了别的病。”
一说到婆婆，春来就有点不高兴了，骂道：“我娘还不是为了你好吗？还有，她不也是你娘吗？怎么说的那么生分啊？你娘，你娘的。”
“那好，我不说这些了，你还是给我说说，我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吧，好不好？我挺好奇的，反正这路还长着呢，说说话，走起来轻松点。”
春来刚要说又噎了回去，小声说道，“算了，还是不说了吧，还不都是你爹。”
老韩？原来这小媳妇跟春来不是自由恋爱，秋菊更好奇了，“怎么会跟我爹有关系呢？他逼你娶我的？”
春来不解的看着她，“你不是知道吗？你哥当年娶媳妇、又建了大瓦房，欠下不少债，你爹为了还债，所以才……把你硬塞给我的。”
那老韩还真可恶，把自己女儿的终生幸福当成了一种交易，“那后来呢？你跟那小媳妇，噢、不，我是说，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了，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春来叹了口气，就好像在跟一个不相关的人讲着他跟自己媳妇的故事，“你爹把你嫁过来，收了不少彩礼钱，我们家多年的积蓄都让他给收刮去了。”
秋菊：“那你可以不答应啊，怎么又给他了呢？你可以不娶他女儿啊？”
“你也知道，我那时也二十好几了，家里穷，以前又是中农，成分不好，经常受欺负，我爹娘都急坏了，能娶到个媳妇就不错了，还能任自己挑咋的？”
唉，既然好不容易才娶到个媳妇，怎么不好好珍惜，还经常打她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老打她、噢，老打我啊？我至今都没想明白，我觉得我在你家已经尽心尽力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春来摘了根茅草叼在嘴巴里，继续讲述着，“我打你？那是你欠打！一来我家就把我爹给害惨了，为了给你买点红糖补身子……唉，那些不提算了，想想就来气，我现在也不想多说了，反正你以后少惹我娘生气就是了，要不然，我还得打你！”
看到春来凶巴巴的样子，大概是触动了他的伤心事，秋菊也不好再穷根究底的追问下去，想起了昨天跟婆婆吵架的事，对春来旁敲恻隐着，希望他能有个心理准备。
“春来，其实，昨天你去买化肥的时候，我中午回家做饭了，我不小心多放了点油，然后，娘回来了，她很生气……”
春来大声吼道：“什么？多放了油？你放了多少？娘最见不得别人浪费油，我说，你在我家也好几年了，怎么像个新媳妇似的？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懂了，怪不得娘会生气，没打你就不错了。”
秋菊小心翼翼的说道：“不过，我看她很生气，骂的很难听，所以就回了几句，我想娘一定还在生我的气，你说，我该怎么办啊？要是回去了，她会不会又要你打我啊？”
春来怒气冲冲的，“你又顶撞娘了？你自己做错事，还顶撞她，她不打你才怪。”
“那……你会不会打我啊？”
春来皱起个眉头，“回去再说，先看看娘怎么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家门口，婆婆正红着眼、头发凌乱的等着他们，耷拉着个脑袋，那样子就像个受了凌虐的小媳妇，正等着人回来给自己做主。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回来，婆婆立马起身，一把拉过春来开始哭诉起来。
“你干什么去了？一夜都不回家，不知道我会担心吗？你就知道去孝敬别人的爹娘，不管我的死活了？我在家被人欺负的都快活不下去了……”
这婆婆真会哭诉，有这样的演技，不管是谁听了都会同情她，秋菊开始害怕起来，该来的终于要来了，还是躲不掉。
春来紧张的看着他娘，故意问道：“娘，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找她算账去！”
婆婆指着秋菊连哭带喊的，“还能有谁啊？还不就是那败家的娘们！昨天趁你不在家，差点就把我打死了，我现在一身还是伤，你看看，你看看……”婆婆边说边挽着袖子，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并看不出什么来。
春来愤怒的瞪着秋菊，上午才在她娘家受气，一回来才发现，她竟然连婆婆都敢打，这还得了，春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娘坐好，挥起拳头对准了秋菊。
秋菊也是满肚子的委屈，忙用手捂住头，抬起眼泪汪汪的盯春来，“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这样好不好？拳头解决不了问题啊，我求你了，你听我说好不好？”
见春来有点心软，婆婆赶紧起身，指着秋菊骂道：“你这狐狸精，败家的娘们，又想蛊惑我们春来做什么？还想躲开？春来，打她！不打死她我会被她气死！”
看春来愤怒的挥动着拳头，秋菊心想，走为上计！赶紧抱头逃窜，在院子中跑来跑去，尽量躲开春来的拳头。见春来还没打着，婆婆也操起个扫把追了上去，嘴里骂道：“这死婊子，还学会躲闪了，你现在就是跪下来求我，舔我的脚趾头，我也不会放过你了！”
又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嘛要跪下求她？还舔她的脚趾头？想想就觉恶心，难不成那小媳妇，以前都这么做的？难怪会被吃的死死的。
秋菊一转身，春来跟他娘两个已经改变了进攻方式，开始一边一个严阵以待着，就等着她一不小心窜上去了。
秋菊心想，完了，完了，闭上眼准备挨打时，耳边响起了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