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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皇上已躺倒-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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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将眼光投向那不高不低的十几层殿阶。

    便是在这殿阶下,她失去孩子。剜心蚀骨,痛彻心扉,鲜血蜿蜒了一路,比她想象中还要痛上百倍千倍,尤其是当他得到消息赶回来,冲到床前,不顾她尚且血涌不止的下体,双手紧紧扼上她的咽喉说:“你,好狠的心!同那个女人一样,你们都是蛇蝎!”,那时候他眼中带着刻骨的恨意,红得竟似有血,手上用力,几乎将她的脖颈捏断。

    其实捏断了也好,当知道孩子没了的那一刻,她恨不得死去,血肉被剥离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比想象中更爱那个孩子。

    事后她被抬回秀萤宫,昏迷了五日,又在床上躺了十日,他没有来看过,亦不肯再见她。任流言漫天传遍后宫,有说是她恃宠而骄,仗着怀上龙嗣,想做皇后,威胁皇上不成,反弄巧成拙,假戏真做从石阶上滚下摔死了孩子,有说是她其实心有他人,暗中与奸夫苟合,怀上野种,怕孩子生下来事情败露,才一碗落胎药将孽种打掉,企图毁尸灭迹的,还有说其实她本就不爱皇上,爱的是自家宫女小环,只是同为女子,世俗不容,才不得不屈从于皇上,但宁死不肯再为皇上生子……却没有人肯相信,那其实是个意外。

    有麻雀突然从枝头飞下,落在离她一丈远的空地上,歪着脑袋,瞪着黑漆漆的对眼瞧她,似乎在判断她是真人还是木桩,为何立在这里一动不动,直到寒风卷起一片树叶打着旋飘到她脚边,田絮眨了眨眼,低头去看那落叶,它才警觉地飞走。

    片刻后,殿门打开,卫川匆匆步下石阶,身后跟着那名小宫女,二人面色都不大好。走到田絮身边,卫川摇摇头道:“皇上和昨日一样。”

    田絮点头,领过那名小宫女道:“那我明日再来。”

    “没用的,”卫川皱眉,忍不住再劝道:“娘娘与其往这里再领人,不如去跟皇上仔细认个错,等缓过这段日子,皇上过了这个坎,兴许就原谅娘娘了……娘娘莫怪奴才多嘴,这一次,娘娘实在是令皇上伤了心了。”

    无怪乎卫川也这样想,有时连她也觉得,是不是因为她说不要这个孩子,老天爷听见了,便替她收去,否则为何先前连落入冰湖都不惧、坚强挺过的孩子,经不起这区区十几层并不高的殿阶。田絮敛目,未多说什么,向卫川略略颔首:“多谢卫公公,我走了。”

    卫川目视她走远,跺跺脚道:“一个两个的都这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才还处得好好的,转眼变成这样……好好的龙胎,怎么说掉就掉了!”不怪皇上受打击大,晌午才得了喜讯,晚上就没了……

    接下来几天,田絮依旧每日下午领人过去,皇帝一改以往的排斥,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只是依旧不见她,田絮便站在外面等,有时是一个时辰,有时是两个时辰。卫川说,他似乎比以往好了一点,开始同那些女人说话了,也肯让她们近前了,只是依旧不亲密,不让触碰,到了夜里,那些人依旧如往常一般被退回去,没有一个被允许留下过夜。

    转眼到了小年,宫里张灯结彩,爆竹声声,一片喜庆之气,只除了秀萤宫死气沉沉。田絮没有出席在朝岁殿举办的小年宴,也没有人通知她前去。

    夜里,宴散,皇帝喝得烂醉,在卫川搀扶下走到秀萤宫,入了院,推开卫川一脚踹开房门,径直入内。

    田絮还未睡下,握着一枚牛角木梳,在窗前走神,见他踉跄着,被花瓶绊倒摔在地上爬不起来,险些被花瓶的脆片割刀,终究走过去相扶,被他一把挥开:“滚开,别碰到朕!”

    田絮默然,起身回到窗前,远远的不再靠近。他瘫坐在地上,手撑在身后,歪着脑袋瞧她,眼里都是讥嘲,半晌,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口齿不清道:“是不是在想,朕到这里来做什么……爱妃,朕和你说,朕是来看‘蛇、蝎’的。”

    那“蛇蝎”二字拖得极长极慢,田絮睫毛颤了颤,没有出声,转身面向那扇半边闪着萤光、另半边却黑漆漆的雕花窗格。

    “真是毒啊,”他感叹着,眯着眼睛看着她无动于衷的背影,吃力地撑着坐起来,连着拍了好几下手掌,摇晃着脑袋哧哧地笑:“两只……呵呵,朕竟遇见了两只蛇蝎!谁说虎毒不食子,朕怎么不觉得,你同朕的母妃一般,她为了和那个奸夫双宿双栖,不惜抛夫杀子,你为了出宫,不惜牺牲朕的孩儿……”

    左手扣紧窗沿,掌中的木梳齿深深刺入皮肉,唤起丝丝疼痛,身体晃了晃,几欲站立不稳,田絮捂住胸口,默然不动。

    他仍是坐在地上,盯着她的背影,眼神迷茫不清,寸寸转冷,忽的想到了什么,笑得更加大声,摇晃着从地上爬起:“可笑你还一直试图说服朕,说大道理,给朕讲故事,把女人说得多么伟大和崇高……呵呵,这便是爱妃口中的伟大么,为了出宫,不惜杀死自己的亲骨肉!”

    伤口被撕裂,破成一个洞,每一个字都像是凌迟,连呼吸都是痛的,田絮颤抖着转过身来:“如果……我说,不是我有意弄没的……”

    “不是你又会是谁!”他猛地扑上去,像是一只失控的狮子,将她按在窗子上:“除了你,还会是谁,难道你要告诉朕那些落胎药是别人迫你喝下去的?”

    田絮抬目:“我没有喝过落胎药,我只是头晕,失足跌下,不小心磕到……”

    “这么巧,偏偏就头晕,偏偏就失足跌下?”他嘲讽着,手指一点一点移上她纤细的脖颈,眼中满是冷然的恨意:“没有服过么?那太医为何言你服过,连冯良义也断定在你寝宫外找到的那些药渣便是落胎用的?”

    “不可能!”田絮断然道:“不可能有那些东西,要么是有人陷害,要么是冯良义撒谎……”

    “陷害,呵,”他又笑了:“当日在场之人,只有我和小川子,还有谁知道你的身子?”他甚至来不及宣布这个喜讯,便成了噩耗,这个女人,是真的狠,说下手便下手,没有一点犹豫。

    “那太医朕已严刑拷打,发誓并未将任何情况泄露出去,朕的贴身近卫也绝不可能背叛朕,你说说看,谁有可能陷害你?你说冯良义骗朕,难道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骗朕?先前你与他一道联合起来,瞒下孩子的事不报,若他要害你为何早不下手,帮你瞒到今日!”他越说越激动,酒气上涌,烧得他越加狰狞,掐在她颈子上的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收紧再收紧,咬着牙一字一字道:“红花,麝香,芒硝,水银……每一样都是最烈的禁药,不仅会杀死朕的孩儿,甚至还会让你再也不能生育,你说,你心里究竟有多么厌恶朕,厌恶到不惜毁坏身体,还是你真的以为,只要你不能生了,我便会放你出宫么?”

    眼泪无声滑落,顺着脸颊,滴落于他光洁的手背,身体再也支持不住,缓缓软倒下去,田絮闭目道:“我不清楚冯良义为何说谎,不论你信不信……我的确想要离开你,我的确想过不要他,那个孩子,可我……我……很爱他。”

    那晚过后,皇帝没有再来秀萤宫,田絮也没有再到储秀宫,也没再往那边送人。两天后风兰来探望,带来大包补品,陪着田絮坐了半日,安慰她许久,嘱咐她好好养身。

    田絮看起来很平静,面上未有过多起伏,也没有哭,只是不说话,风兰心疼她,却也没有法子,她没有过生育,不能完全体会她的痛苦,更不能代她分担,只能由着她慢慢回复。待到中午,起身告辞准备离开时,田絮却忽的抬起眼,问了一句很突兀的话:“兰姐,你想不想做皇后?”

    风兰以为自己听错,田絮面无血色,下巴尖瘦,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憔悴,眼底却透着十二万分的认真:“如果我可以帮你,让你得到独宠,你愿不愿意做皇上的女人?”

    “妹妹,”风兰惊讶,很快道:“你知道皇上心中没我的,我心里也没有皇上……”

    “我知道,”田絮眼神疲倦,嗓音沙哑:“我知道兰姐心中一直有人,但那个人远在宫外,你已入宫,与他再无可能,今生你既不打算再出宫了,与其独守着一个没有希望的念想,何不……”

    “我没有念想过什么,”风兰急急打断她,脸色变了变,眼神稍许落寞,低声笑笑道:“我只是,放不下,也不想放下……一个人只有一颗心,我的已经装了别人,便不能勉强再装另一个人,妹妹你也爱过人,这种心情你是可以理解的吧,即便明知不会有希望,明知道不可能,却依然还是装着,舍不得,放不下。”

    “对不起,”田絮双唇颤了颤,起身握上她的手,羞愧道:“兰姐,我、我实不该对你这样说。”

    “无妨的,”风兰拍拍她的手,笑道:“你不必如此,何况你这也是为我着想,是我自己不愿意放下。”

    “不,是我自私,你不知道,我这样说其实并不是为你着想,我只是为我自己,”田絮眼圈红了红,道:“兰姐,我……无地自容,无脸再面对你。”

    风兰怔了怔,掏出帕子为她拭泪:“思虑伤身,你莫想得太多,好好养身才是当务之急,孩子的事和那丫头的事,过去便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莫太自责了,你还年轻,日后的路还有很长,有得是机会,皇上那也别太灰心,也莫要再怪他,他只是一时气怒,过不去心里的坎,你也知道但凡男人没有不重子嗣,皇家尤是,又是第一个,说没便没了,心里哪能不难受,昨个小年你是不在,没有看见他的样子,真是叫人看了也心疼,但总归气是气,他心里毕竟还是在意你,等熬过这一段,你俩必然还能重修旧好,所以你也莫要太着急了,这还没出月子,外头冷,不宜吹风走动,你若有事便遣个人去我那说一声,我代你去办。”

    出宫的事,和皇帝的协议,田絮并没有跟她讲过,当下也没有多说,只感激道:“多谢兰姐。”

    第二天风兰再来,为田絮带来一个名叫晓盈的丫头,送走她后,田絮开始闭门,不让人进屋,甚至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屋下,除了晓盈,她和那个来自宫外的女子日日待在房里,除此之外不和任何人讲话,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为何会选择这样一个什么都做不了还上了年纪的丫头。

    时间过得飞快,几天之后便是年三十,一年中最后一天,宫里一片喜气洋洋,皇帝照皇家惯例带后宫众妃嫔往京郊兰裕寺上香祈福,下午才回。除夕夜,辞旧迎新,团圆饭热闹喜庆,规模宏大,宴席从养心殿摆到宫门口,寓天下齐庆,与民同欢,焰火从午起时就开始燃放,持续到夜间不停,便连多日来被雾霾阴罩的秀萤宫也略微地布置了一番,挂上了数盏红灯笼。

    傍晚时分,田絮从屋中步出,连日来闭门不出,她面容越发憔悴苍白,一身白色素服,掩不住病容,反倒使身形看起来更加消瘦,一头长发只随意半绾,散在脑后,寒风吹来,挟着裙摆猎猎翻飞。

    月芝连忙上前相扶,被她摆手拒绝,包子本蹲在廊下吃大餐,见到她丢了肉骨头便激动地奔过来,围着她转圈圈,嘴巴里呼哧呼哧,前腿立起来,摇着尾巴扒她的裙摆,几次想往她身上蹦,田絮蹲下来,将它抱起来于怀中轻抚,包子仰起脑袋伸舌舔舔她的手心,亲昵地在她臂弯里蹭蹭,嘴巴里不时发出嗷呜嗷呜的撒娇声,连带着颈子上拴着的那颗粉色夜明珠便跟着来回晃动,闪着浅浅的荧光,粉粉的颜色,十分好看,手指轻轻划过那粒珠子,将包子放回地上,一旁的美人早已等候多时,田絮抚摸包子时,它便安安静静团在她脚边,乖乖巧巧等着她来抱,这会儿见她终于放下包子,连忙跳到她手边,长长的兔耳一抖一抖,精致讨巧,田絮却没有抱它,起身收回手,径直牵过那名叫晓盈慢慢往殿外走去。

    皇帝回到储秀宫时天经很晚,宴却还没散,他饮了不少酒,没有醉,嗓子却很痛,头也发昏,没有坚持到和众人一起到守岁便回来。

    走到殿门口,卫川忽然停下,他揉着额角,抬起酸胀的脑袋,便见田絮立在殿门前。眯了眯眼,看清楚立在她身后的陌生女子,皇帝挥开卫川,几步走到跟前,似冷笑似嘲讽:“最后一天,朕竟猜得不错,爱妃果然还是不死心的!朕倒是有些佩服你了,为了出宫,连命都豁出去不要!”

    刀一样的目光在脸上流连,田絮任他嘲讽,面色平静,弯身行礼,一身素服在身后大红色的宫灯映照下,白得似雪,醒目非常,起身向身后侧了侧目道:“启禀皇上,这是晓盈。”

    那宫女模样呆傻,胆子也小,许是第一次面圣太紧张,失措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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