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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琰微微垂眸自哂后,又道:“云昭姓云,你当真不给柳家留一点血脉?”
云树自觉心魔有肆虐的趋势,不想再听赵琰的故事。“把那个孩子抱过来!”
“和谈之事?”赵琰眸光中微亮。
云树拧着眉头,从牙缝中绷出,“和谈要有诚意!”
翰勒疆吃惊道:“云帅?”对方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为什么要议和?
云树让他稍安勿躁,目视赵琰。
赵琰着人将那孩子抱了过来。
云树挥了下手,云河上前接住。
“这临安城与皇宫防卫由翰勒将军全权接手,望赵家皇帝着人好好配合。否则,后果自负。”云树冷冽的向赵琰道。
“云帅?……”翰勒疆心有疑惑不得解。
云树并没有跟他解释,而是带着军令的威严吩咐道:“安置完后,到御药房找我。”
“是。”翰勒疆憋着不满领命。
云树的安排,可以说是将赵琰的皇子皇妃全置于真国的兵刃之下,皇族威仪全无,生死不定。“云树,朕能信你吗?”
“你可以选择信,或者……”云树目染愤恨,狠狠扫过赵琰身后的文德殿,“死。”
“……”
云树临走前不情愿的添了句:“晚些我会着人找你。”依然语气凶狠,但谁都听出来她的意思。
还未好好消化云树的话,赵琰不无震惊的看到云树牵着宋均,熟门熟路往御药房方向去,瞬间“明白”了云树这趟偷袭为何这般“顺利”了!立时满含怒火的瞪卓渊。
卓渊是真的冤!有冤无处诉!就在这时,云树停下脚步,转身向满身血迹的卓渊道:“这次,跟我走吗?”
卓渊感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顾不上回答云树的话,跪到血地上,满眼急切的向他的皇帝陛下解释道:“圣上,不是,臣没有……”
云树了然,轻吐一口气,收回目光,牵着张狂乱舞的宋均抬步走了。
直觉捕捉到云树转身的一瞬,卓渊猛然回头,身子和目光一样扭曲纠结,话也噎在喉中,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一瞬间那么漫长,他仿佛看到当初他跪在地上,求圣上放云树一条生路,再回头,云树只剩一抹灰白的衣角……抉择,两难……
翰勒疆不满意这样的“和谈”,在他的指挥下,真国大军“顺利”入驻皇宫大内——未被厉喝震慑住慌乱奔逃的宫人,多伴随着哀呼亡于刀枪之下。宫巷中哀哭叫喊声声不绝,御药房周围却相对清净,所有的吵嚷都被隔绝在云树的心门之外。
清楚了宋均的病情,云树立在御药房的书案前,执笔准备写药方,不防大滴的墨汁落到了宣纸上,染黑一片。仔细看,她的手在抖,身子也在抖——当年她医不好雨眠,如今能已好修仪吗?脑部的陈年旧伤,她再医坏了怎么办?
身侧的云河看出了云树的自我怀疑与担忧。
“病因清楚了,只是多年沉积的淤阻,不是疑难之症,云爷,您可以的!您一定可以医好他的!您要相信自己的医术!严老太爷也非常肯定您的医术的!”
云树闻言定定心神,咬咬唇,提笔写下:生芪二十钱、粉葛根二十钱、当归六钱、川芎六钱、赤芍六钱、炙草六钱、桃仁六钱、地龙六钱、僵蚕六钱、桂枝六钱、白芷六钱、车前子六钱、麝香十分之三钱(冲)、生姜十片、枣十枚、水与黄酒各半,煎服,五剂。
写完,缓缓呼出一口气,左手按着握笔的右手,僵硬的拳于腰间,似是多动一下,那方子就成错的了。
直到云河唤“云爷?”云树方抬头,向他道:“你看这方子,可,还行?”
云河懂医术,虽远不及云树,这时却成了云树的心理支撑。云河知意的给云树吃了颗定心丸:“严老太爷曾说过,一切不治之症,皆由不善祛瘀所致。您这方子再合适不过了!”
云树多了些信心,“正是如此。你去抓药来煎吧。不,我来,我来抓,你看着煎。”
“是。”
翰勒疆终于整顿完皇城与整个临安城,夜已三更,他握着佩刀,揣着怒气来见云树。
药不好喝,云树万分耐心的哄宋均喝完药,将昏昏欲睡的他安置在小榻上。她不敢再在那张脸上倾注太多的感情,这一天里情绪波动太大,此时疲累的身子似有无法承受之势,左臂强撑着才能抬起来。她草草写了方子,让云河去另煎一份药给她自己。
翰勒疆立在门外,“云帅所求,只此一人?”
云树半垂着眸子,一只手为宋均掖了掖薄被,在榻沿坐下,才抬眸望向暗影里的翰勒疆,缓缓道:“多年征战,马疲、人倦、钱粮空,是时候休养生息了。”
翰勒疆承认云树说的是事实,然而,敌国国君已然在手,云树却要与对方和谈,敢说不是私心作祟?“您更改了与陛下的约定……”
“我会修书解释。”
“我们完全可以拿下赵国的!”翰勒疆满心不甘。
“君王易控,余孽难剿……挟天子以令诸侯,赵国的银钱能更快的输入真国,缓解民生问题……”
翰勒疆没了冷静,打断云树的话,“不顾赵国军民死活,只求一人!不顾我真国将士死活,又力保赵国!哼,云帅搅乱天下风云,只为一己私心!陛下是错付了……”
“翰勒将军,注意你的言辞!”
翰勒疆狠狠咬着后槽牙。
室内空气一时冷凝,窗外清蝉嘹响初夏的幕章。
过了一会儿,翰勒疆打破沉寂道: “末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云树这会儿面色泛着不太正常的白,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轻轻抿了一口。“说。”
“若赵国君臣不死心,以云昭公子为质,要求我等投降,您会怎么做?”
云树细瘦的手指握紧了水杯。“没有那样的若。”
“若有呢?”
云树抬起一直半垂的眸子瞪着翰勒疆。“没有!”
“若有呢?”翰勒疆语气执着。
她是一军统帅,不该跟部下置气,又加上敏锐的察觉出翰勒疆未言之意,“出了什么事?”
“您会怎么做?”翰勒疆不是没有倔脾气的。
云树缓了语气,“我说了,你就信吗?”
“信!”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远远就听到云河心焦欲焚的唤“云爷!”
云树斜了翰勒疆一眼,跨过门槛,“什么事?”
云河急得满头汗。“是申思尧那个废物!他竟然将小主人抓为人质!还在城外叫嚣,要您交出他的皇帝与皇眷,退出临安城!不然,不然就……”
四百四十四章 小儿伤怀
云树握紧了拳头,声音又尖又细,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不然就,就杀了小主人……”云河红着眼睛道。
“真是昭儿?”云树声音有些颤抖。
“有信物!”云河狠狠瞪着翰勒疆。
“翰勒疆!!!”云树吼道。
翰勒疆不再像刚才那般咄咄逼人,从袖中拿出一个长命百岁金锁。
云树猛然夺过,上面云字纹与她那枚云字纹的玉佩一样,正是她为云昭打造的那枚!
云树只觉天地都要崩毁塌陷!
翰勒疆询道:“云帅还要养虎为患吗?”
云树一身戾气转向翰勒疆厉喝道:“身为将军,延误军情!你主子究竟让你跟来做什么的?!”
云树的暴喝让翰勒疆宛如醍醐灌顶,缓缓垂下了刚才还万分倔强的头——主子确实没让他跟主帅杠,甚至没有军功要求,只是让护她安好。是这些日子云树的诚恳相待,以及画的那些兵法大饼,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了。尽管他一心为了主子,为了真国,但只要这云帅跟他主子说一句,他保管吃不了兜着走!想到这里,翰勒疆骤出一身冷汗!
云树这会儿没工夫细细收拾翰勒疆,“赵琰呢?”
“外面。”翰勒疆不再继续闹意见。
云树抬脚出了御药房,就看到赵琰被两把刀柄按着肩,屈辱的跪在地上,属于赵国文人的瘦弱身子骨拼命挣扎也挣不开一分,皇冠掉在地上,垂下的几缕乱掉的发丝,让他更显颓败狼狈。
云树努力镇静心神,捡起地上的皇冠,上前拿开压在赵琰背上的刀。赵琰抬起怒气未退的脸,有些吃惊的看到容色显憔悴的云树撩起铠甲,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赵琰的目光渐深——云树小心的为他理了理鬓发,手法颇为熟练的为他戴上了皇冠,而后双手按住了他的肩,他能敏感的察觉她指尖穿来的颤抖。
“我留你皇儿,你让申思尧将我昭儿送回来,如何?”她还是想试一试赵琰的态度。
原来如此!申思尧真的成事了!!赵琰的瞳孔骤然一亮,刺痛了云树的眼。
“朕已将那个宋均与孩子交给了你,换来的是沦为毫无尊严的人质!若交出云昭,朕再无筹码……”
“你欲如何?”
“长江为界,百年勿扰!朕要你以云昭的性命起誓,力保真国百年之内不得过江侵赵!待真国退军,朕定让申思尧好好将云昭送还给你,不伤他分毫。”
云树看赵琰的眸光愈发幽深,“仅此而已?”
赵琰看看灯影中云树并不好看的面色,“朕乃赵国君王!恢复皇子、皇妃的尊待,不得伤及城中百姓,和谈事宜要建立在平等协商的基础上……”
赵国皇帝、皇子、皇妃在云树手上,云树并不想搞人质交易,不愿让云昭在这一过程中受一丁点伤害,一旦她放弃主动权,任赵国君臣牵着鼻子走,云昭就更容易陷入危险境地,连同此次随她而来的三万大军!
基于数年前与赵琰打交道吃的亏,云树知道赵琰并不是一个能好好谈话的国君!她纵使愿意给曾经的赵国留下生机,也不能给赵琰一丝话语与行动的权利!
云树向翰勒疆道:“着人传话,‘信物不足为凭,还要见人才能确定。夜间昏暗,明日辰时,城外确认身份后,可互换人质!’”
翰勒疆欲言又止,指挥心腹前去传话。
与此同时,云树在云河耳边低语,吩咐他带人悄悄潜入城外赵国军队的驻地,摸清云昭可能所在的位置。
云河从云树手中接了令牌,领命而去。
赵琰见云树发出来的命令与他的提议不符,刚想质问,云树指挥把赵琰押过来的那两个军士,“把他押到东厢房看好了!”
“云树?你做什么?你岂可言而无信?”
任赵琰大呼小叫的被拖走,云树只凝眉看翰勒疆,看得翰勒疆禁不住垂下了眼眸。
“需时刻牢记,军令如一,只从本帅出!望翰勒将军不要再自毁长城!”
“末将毕竟是真国人……”翰勒疆还是想为自己辩解。
“承你主子信任,予我主帅之位,我不会置你们生死于不顾。既跟我一场,军功、荣耀,自也不会少。凡事,本帅皆有考量,翰勒将军听命就是,而触本帅逆鳞的下场,你不会想知道!!”
云树语中有责任,有许诺,也有威胁。
“末将谨听云帅吩咐。”
“今晚,且看奇袭术之二。”
翰勒疆的眼睛焕发出光彩。
赵琰在东厢房被两个军汉放肆无礼的死死盯了两个时辰,只见门外灯火更加明亮起来,往来不绝的脚步声,指挥声,搬运物品的声……乱中有序。
真国将士已经十二个时辰未能休息,中间只有一次十分短暂的饮水进食的机会,距今已经又过去了四个时辰。二千身手极佳的真国勇士,用过匆匆赶制的饭食,再带清水一壶,大饼三张,最后背上云帅为他们准备好的药材和每人一粒药丸,在翰勒疆的带领下,悄悄向城外赵军驻地进发。
云树将一切都吩咐妥当,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尽了,撑着一头薄汗,喝掉云河为她温在罐子里的汤药,抓起盘中干硬的饼子,努力吃下去——她已超过十二个时辰未顾得上吃东西——她不能倒下!
她努力的把那干硬的饼子咽下去,同时让人把铜壶滴漏抱来,放在桌案正前方,目不转睛的盯着滴漏,一声声敲在她心头上似“呲呲”有声。
赵琰在东厢房坐立不安,听得院子逐渐安静下去,他怀疑云树去做了什么,不顾帝王形象在东厢房喊云树的名字,吵着要见云树!两个看着他的兵士让他安静!不许嚎叫!赵琰挣不过这两个铁塔般的汉子,顺手抓起架子上的药坛、药罐摔的一地碎渣。
赵琰并没有将云树吸引过来,而是又过来一个面目狰狞的真国军汉,怒斥了两个守卫,接下来,三个人一起动手,束了赵琰的手脚,将他呈“大”字型吊起来,那军汉又顺手割去他宽大龙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