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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请你，你就去吗？”邵子牧问。
“当然不去。”药叶儿答。
“你到底要恼我到何时？”邵子牧皱眉。
“你到底要利用我到何时？”药叶儿反问。
这一问，让马车里的空气立即安静了下来，邵子牧胸口的位置隐隐作痛。
“殿下、谷主到了。”车夫声音打破沉静。
药叶儿没有等来邵子牧的回答，她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反应意料之中。
邵子牧这个人心计颇深，讨厌归讨厌，但是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比如说，他对她就从来不说谎。
他不答，只能说明他确实还有事情没有她说清楚。他会沉默不言，但不会欺骗她。
药叶儿知道与邵子牧僵持下去，今日这事就不要办了，所以直接起身，撩起帘子，先一步下了马车，邵子牧跟在后面为她撑起了伞。
邵子牧抬头，看见面前这个院子门楣上挂的牌匾是“纸坊”两个字。
做纸的地方？
心中虽有疑惑，但是看着药叶儿直接推门进去，邵子牧只能跟上。院子不大，但是也不小，里面整整齐齐的排放着一排一排的纸靠。
每一个纸靠上面都铺满了白色的半透明的发亮的东西，在雨天之下，居然能看见那些白色透明发亮的东西之上，流下如小溪一般的水流。
邵子牧皱眉，怎么这些纸……不透水？
药叶儿快步走上前去，扯下一张纸，在雨水中甩了甩，邵子牧跟上去撑着伞替她挡着雨，“你与土芯这些时日就在忙着做这个？”
“嗯。”药叶儿把手中的纸递给邵子牧，“你可以称它为‘塑料’。”
“塑料？”邵子牧不解的接过来，来回左右翻看，甚至扯了扯，很结实，只是扯并不能让这些塑料断裂。
此时天际乌云已经慢慢散去，阳光又倾泻下来，印在这半透明的塑料上，塑料反射着光。邵子牧没弄懂，“这些是做什么的？”
“乌族议和可以钳制乌族的必需品。”药叶儿眉毛一扬。
邵子牧还没领悟药叶儿说这句话的意思，那边邢武就急匆匆的从外面跑来，“殿下！乌族议和使团派人回来，说北乌族下了一场大雪！”
“大雪？！”邵子牧惊讶无溢于言表，六月飞雪？！
药叶儿听见邢武的汇报，嘴角确是挂满了笑意，“果然下雪了。”
“什么意思？”邵子牧不知道这下雪跟药叶儿花大半个月做这些塑料有什么联系。
“随我来。”药叶儿转身出了纸坊，上马车。
邵子牧看了看邢武，邢武连忙摇头，“我也不知道药谷主想做什么。”
邵子牧想了想，立即跟着上了马车。
车上，药叶儿心情明显比方才去的时候要好许多。
“你早就知道北境会六月飞雪？”邵子牧问出来才反应过来，应该不是药叶儿知道，而是淦祈知道。
“嗯。”药叶儿心情颇好，“乌族议和，本与我无关，但是你为了让我安心养病，许了青龙帝一诺——来北境平了十几年以来一直困扰青龙北境的乌族问题。以你的性子，没有十足的把握断不会冒然行动。这一次若是议和失败，你势必要准备远征。
挑起战乱，生灵涂炭，那也算是有一半原因因我而起。所以，这次事情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自然要还。”
邵子牧看着药叶儿，没有接话。
药叶儿继续说下去，“乌族议和，关键是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臣服与青龙帝国。在这件事情上，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地利之上，乌族本来很占优势，但是，仅限于他们有粮食果腹的情况之下。远居草原深处，本来对远征不利，后续粮食不足。但是换句话来说，一旦发生什么天灾，他们也缺少粮食补给。
所以这一地利会因为天时的变化而变化，比如这一场六月飞雪，就会让他们天大的地利优势变成劣势！”
邵子牧点头，“是，这场雪下来，北境的草场上草应该都会被冻死，就算乌族以吃肉为生，但是牛羊在一夜之间没了粮食，也活不长久。再加上夏日炎热，大雪堆积以后会立即融化，会让所有冻死的草木都腐烂，更加断绝了乌族生路。
但是我不懂，这跟你做的那个‘塑料’有什么关系。”
马车适时的停了下来，药叶儿跳下马车，“跟我来一看便知。”
马车停靠的地方是平城的荀金药房，邵子牧跟着药叶儿来到荀金药房后院，土芯正在把一个花盆搬出来，那个花盆上面遮盖的就是方才在纸坊他看见的那些塑料。
药叶儿示意土芯把塑料给掀开，里面露出一朵娇艳的花。
四十、离析（7）
“八月烈火？”邵子牧看着这多火红似火的花，脱口而出。
八月烈火，如它的名字一般是八月盛开的花朵，需要炙热的空气与炙热的阳光，说到底就是需要空气温度符合夏季炎热，它才会开花。
“那个塑料，就是为了这个。透光，但是不透风。冬季，可以阻挡严寒，保护草场，或者是农田。”药叶儿把八月烈火摘下来，转手递给邵子牧，“利用塑料的这种特性，我们可以让乌族在冬季也可以吃到水果、蔬菜，在类似于这种毫无预兆的大雪天灾来临之际，也可以利用这些塑料保护一部分草场。”
邵子牧几乎是在听天书一般听着药叶儿解释那个塑料的用途。
最后药叶儿眨了眨眼睛，“我把这个计划称之为‘大棚饲养’。”
“这些塑料是你用林府后面那千倾桃林做的？”邵子牧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药叶儿需要那些桃树了，是这些塑料的原材料。
土芯点头，“是的，塑料的原材料是树脂，这个季节的桃树会分泌很多树脂，可以用于制作塑料，但是要做到满足整个乌族塑料，远远不够。
所以前几日，我的主要任务就是给这些桃树染病，一种桃树之间很容易感染的病——桃树流脂病。这种病会加大桃树树上流出树脂量，方便收集。
然后把这些树脂收集起来，利用制作纸张的原理，把它们掺和到纸张里，就做出透明、不透风、亮晶晶的塑料了。”
邵子牧惊叹不已，“这东西你们是怎么想到的？”
土芯用手指蹭了蹭鼻子，“以前我在谷里，想种一些夏季才能会长出来的草药。但是谷里四季如春，温度不容易到达夏季的温度，叶姐姐就教了我这个法子。我们试过很多方法，不仅仅是桃树，其他有树脂的树也可以做这种塑料。”
“别闲聊了，你还有事要做呢。”药叶儿推了推土芯，“去把塑料都收回来，然后把草种准备好，速速去港口，交给淦祈。”
“是。”土芯知道现在乌族草原上大雪纷飞，没有食物，那些牛羊抗不了几日就会全部死去，他们必须争分夺秒的赶去北乌族。
所以土芯丝毫不敢耽搁，立即去准备剩下的事情。
土芯走后，院子里就剩下邵子牧与药叶儿两人，邵子牧眸光温柔，“这是你们那个世界的东西吗？”
“嗯。”药叶儿点头，“以前上学的时候，喜欢看一些杂书，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派上用场了，误打误撞而已。”
“确实，这种东西对于生活在北境的人来说很实用，可以御寒、可以保护田地、可以聚热。不仅仅是乌族，或许连玄武帝国子民也可以享受到四季有菜吃的生活。”邵子牧从未想过，他一直无法解决的北乌族的事情，居然让药叶儿一张薄纸就给解决了。
药叶儿微微侧目，轻哼，“我可没说我要无偿告诉你做塑料的配方。”
“无需告诉我配方，”邵子牧眼底满是溺爱，“你可以让金芯开个作坊，专门做这些东西，然后卖给我或者卖到玄武帝国。价钱你定或者金芯定。”
药叶儿没有顶回去，这事金芯迟早会知道，以他商人的秉性必然是要这么干的。
揣摩之下，药叶儿觉得邵子牧如此大方，必定是有后续条件，但是这条件他不会与她说，必定会去直接跟金芯说。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药叶儿直接断了他的念头道，“那行吧，我也不做发国难财的奸商，这一批议和的货物呢，就当我是替金芯纳的边境贸易的税。
君储殿下，应当知晓，这东西贵重得很，这世间仅此一批。不仅配方独一无二，用来换那千倾桃林的四季桃也是我荀药谷独有的树种。两样加起来，恐怕抵上你汇财钱庄一年的收入也不为过，毕竟是世间稀罕物。
不过，你若答应以这批货代税，让金芯主理这平城即将开始的官贸。我便让淦家商船给你送去，保你这次议和成功。你若不同意，那我只能尽数毁去，你自己再想办法。”
邵子牧眼睛微眯，谁说这药叶儿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跟他谈生意，狮子开口，偏偏他受制于她无法还价！
一张纸、一颗罕见的四季开花的桃花种就要换取平城官贸的主理权。
有了这权利，金芯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可以几乎无关税通过平城，卖于乌族易货集市，以最便宜的价钱迅速占领市场，一家独大。
但这是她第一开口与他要东西，哪怕一开口，就要免了荀药谷所有的关税，他也甘之如饴，“好。”
药叶儿转身从荀金药房的药柜上拿来纸笔，“空口无凭，落笔为证。”
邵子牧也不墨迹，当即接过来，立下字据，盖了他君储的大印，还给药叶儿。药叶儿笑吟吟的看着邵子牧立下的字据，转手就给了暗芯，“收好了，这可是金哥哥的命！”
果然，正如药叶儿与邵子牧所想，北境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六月飞雪，让北乌族草场上草全部都死绝。好在淦祈对这场忽如起来的大雪早有准备，发出之前就让淦老大加收了许多冬衣与干粮带在船上。
因为药叶儿已经让琴胤提前给秋新提了个醒，秋新带着议和使团才一直在淦家商船上，坚持没有回城，等着平城来消息。
淦家破冰船，在江面上破冰而行，如约把土芯准备的草种、干粮、与塑料全部带到了北乌族的地盘。
这次天灾，让北乌族心有余悸，若不是这次青龙帝国的君储殿下有先见之明，带了草种与防风防寒的塑料来。这大雪之后，恐怕他们整个北乌族也会因为草场冻死、牛羊饿死而陷入饥饿的恐慌之中。
北乌王心里那最后一点小九九，就这样被一场忽如起来的天灾与邵子牧送来的救济物资给浇灭了。
东西送到，秋新亲自带人把东西搬到了北乌族的大营。
四十、离析（8）
土芯也跟着淦家商船来到北乌族大营，教他们利用这些塑料建立大棚，播种菜种。
这日，北乌王亲自去查看大营之外的大棚，看着在大棚下，几天就发芽了草种，忍不住感慨这座大棚的神奇。
秋新回头看见北乌王，立即迎上去，恭敬的行了一礼，“王。”
北乌王看着大棚之内一片草绿，心中甚是欣慰。
秋新趁热打铁，“王，前几天我们议和的事项，您看……”
北乌王半眯着眼睛，没有说话，秋新倒是站直了身子，“王，下官是觉得，乌族与青龙帝国和好，在边境建立商贸，于情于理都是造福两边的百姓的事情。
您靠着青龙帝国，再有如此天灾便也不再发愁。
自古以来，有民才有王。
可这民不聊生，王位颠覆的例子还少吗？
今日，若不是君储殿下洞察天机，命我等再此与乌族同胞共患难，想必这场天灾过后，乌族将会元气大伤。有民有王，无民，那自然也会无王了。
您说，是吗？”
秋新这一套说词，正中北乌王的命门。他之所以一直坐拥北境草原自封为王，不就是因为享受“王”这个位置给他带来的无数便利与虚荣吗？且不说这次六月飞雪，北境恶劣的环境，也不是出现这一次两次了。
每次天灾降临，那伴随着的都是乌族百姓的死亡。少则几十，多则成百上千。每每如此，乌族总要缓个好几年。
这次乌族联合大军攻打平城，让邵子牧一人拦在平城外已经让他惊愕不已，也让他知道了一个部落与国家之间差距。
难得青龙帝国开出如此丰厚的条件——“王”可以存在，乌族原本占领的土地现在分封给王，由王来统治。
开放平城边境贸易，乌族可以与青龙帝国通商。
冬季来临，乌族可以进入平城附近的乌族大营避寒，也可以获得青龙帝国的赈灾。
青龙帝国在议和这件事上做出了如大的让步，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一直骚扰北境，自立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