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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滚滚黑气缭绕而起,铺满两扇木门。
凝成一层如铁如冰的隔断。
任凭唐云鹤如何撞击,它都纹丝不动!
“死来!”
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唐云鹤背脊发凉,猛然转头,就看到一杆熊熊燃烧的幡子穿空而来,钉向自己胸膛!
他运气格挡,掌心青气凝聚,形成一层树皮。
这时候,一缕缕黄气却自他周身毛孔溢出,汇成一股,呼啸着投往另一个方向。
73、獝狂
呼!
王安抓住机会,身形从半空中翻过,落在了无头鬼的背后。
二刀穿空回鞘。
他身形一刻不停,化作一道黑影,猛地朝旁侧一座屋舍奔去。
这时,那个许久不曾出现的小女孩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哥哥,快逃吧,不要呆在这里”
“它要出来了,它要出来了”
“钥匙在西面第三个屋的灶眼里,拿了钥匙就快逃吧”
嗖!
听着声音,王安闪进一座石屋内。
顺手闭锁门扉。
石屋里除却几块当作床的木板、各角落蔓延的蜘蛛网以外,别无他物。
他蹑手蹑脚走过屋子,侧站在窗户旁。
窗棂上糊的白纸已经破烂不堪,微微侧目就能看到外界情形。
绸缎老尸转过身,茫然地站在门洞前。
其脖颈上那一颗颗隐于虚幻里的头颅这一刻忽然星散而开,摇摇晃晃,分散在坞堡周围,有些飘进了未关门的房室里,有些则以头颅砰砰撞着闭锁的房门。
它还会这一招?
王安微微一愣。
庆幸自己早有预见,关好了屋门。
门外飘着的那颗头颅一时半会儿却撞不开门。
无头鬼复刻了活人敲门、翻墙的能力,但现下还未学会自己开门。
当时王乡绅之子王玉堂不知其后跟着无头鬼,敲开自家门,导致无头鬼复刻了敲门这一项能力。
无头鬼学会翻墙的能力时,自己与周通同样是背对着它。
这是否说明,若背对着它,它可能复刻自己当时的动作,并加以运用?
话说回来。
王玉堂那一夜为何会无故独自跑出家,且在第二夜时赶回?
他是一家之主,纵然害怕,也不可能舍下妻儿家业独自逃跑。
可惜王玉堂当时也难逃一死。
否则便能从其这怪异的行为中,窥见到一些关键线索。
“哥哥”
“钥匙在西面第三个屋的灶眼里,拿上钥匙,快逃走吧”
一颗颗头颅漂浮于坞堡四处,摇摇晃晃。
小女孩的声音亦跟着流转过王安神念里。
他靠着墙壁微微坐下。
第一次听见小女孩的声音时,自己的念头被无头鬼所震慑,差点就被其摘走头颅。
小女孩声音一出现,反而惊醒了自己。
让自己脱离险境。
第二次再听到她的声音,则是在唐云鹤把黑狗血倾入井中的时候。
自那之后,小女孩声音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
直到自己斩灭周通头颅。
她的声音才再次出现。
能否把无头鬼、小女孩、背负人头的蛤蟆看作三个不同的个体?
这般看待的话,人头蛤蟆与无头鬼很可能是一伙的。
小女孩是另一伙。
她每次出现,都正好坏了无头鬼的好事。
不妨按她所言,去西面第三间屋里,寻找那一把钥匙!
王安精神一定。
正收束念头时,忽然听到一阵破空之声。
他连忙看向窗外:
但见那一颗颗游曳于四周的头颅纷纷提速,倏然回归绸缎老尸脖颈上,形成一座人头京观。
一颗颗人头目露邪光,盯住一道冲出破落屋室的黄烟,齐声尖叫:“我看到你了!”
“我看到你了!”
“我看到你了!”
哗哗哗!
它们眼耳口鼻里涌出滚滚黄泥浆,顷刻间汇集成河,速度比那一道黄烟更快,瞬间截住黄烟的去路,一条条手臂从河中探出,纷纷抓向那道黄烟!
黄烟在虚空中显出身形,正是作魁梧大汉之形的黄二爷!
黄二爷连连勾勒数个符咒,化出风刀霜剑,斩去几条手臂,然却有更多手臂密密麻麻而来。
危急关头,眼看手臂要落到它脑袋上,摘走它的头颅。
它忽然尖声啸叫:“獝狂,獝狂!
你有何冤屈,想问谁寻仇?
不妨包在我身上!”
刷刷刷!
诸多手臂眼看就要抓住它的头颅,突然听到它的言语,竟霎时都停住了动作!
手臂各自回缩。
黄二爷那句话就好似是一句咒语!
看见这一幕的王安心头一惊。
獝狂!
这无头鬼的名字,原来叫獝狂!
黄鼠狼认识这等鬼物的名字,它方才那句好似能让獝狂停止攻击!
黄泥淖流哗哗流淌,逐渐盘绕整座坞堡内部。
人头京观看向黄二爷,最上面那一颗颗腐烂的人头面上流露挣扎之色。
它们眼眶里滚落黄泥浆。
细碎呢喃声在此间响起。
“我是卫国下河州大石桥乡青田屯人氏,逃难到竹泉驿,被红衣军撞见,砍了我一家老小的脑袋,填进水井”
“我是卫国下河州回龙镇人氏,逃难到竹泉驿,被红衣军撞见,砍了我的脑袋,填进水井”
“红衣军敌不过王师,掘了卫河灌龙口,大水冲了下河州,我从下河州逃到竹泉驿,被他们抓住砍了脑袋”
最上面几颗腐烂的人头缓缓诉说。
底下那些较新鲜的头颅则茫然四顾,无有言语。
它们所言,无一例外皆是被红衣军抓住斩首,填进水井。
水井填满,便填在竹泉驿的坞堡里!
黄二爷听它们叙述,顿感此事棘手,头皮发麻。
王安亦在暗中偷听。
皱眉沉思。
红衣军想来是从前这片土地上的一股势力,而卫国该是从前统御这片土地的国度。
红衣军为阻住卫国王师讨伐。
掘开了卫河灌龙口。
大河河水淹没最少一州之地,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纷纷南上。
途径从前的竹泉驿,如今的十里堡。
在这里,早有埋伏的红衣军抓住南逃的难民,纷纷斩头填井,毁灭证据,填满了一座坞堡!
联想到那夜所见,坞堡墙壁仿佛为累累尸骸堆砌的情景,王安心中彻寒。
触目惊心!
这红衣军如今何在?
是湮灭在历史洪流里,还是换个副皮囊,窃据权柄?
“冤有头债有主。
红衣军只是一个名号,何处寻得?”黄二爷听着几颗头颅呆板的叙述,已感此事难以收场,暗暗调集真气,一边做开溜的准备,一边向几颗人头问道。
人头呆滞了片刻。
不一会儿,它们眼眶里涌出喷溅出了黄泥浆。
一如它们心中炽烈的恨意。
“红衣军是异族!
他们的首领叫高化!”
“他们的首领叫高化!”
“他们的首领叫高化!”
74、事到临头
高化!
王安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红衣军是异族,又作何解?
意指这些兵丁非是人类?
如今这个世界,多以某某国人相称他国之民,无有所谓民族之分。
用异族以区分时,异族往往指非人类的妖族等等。
外面的黄二爷点了点头,随即神色一正,正要让借调查头颅们的仇家高化之名,让它们放自己离开坞堡,好逃之夭夭时,那些头颅忽然一阵躁动。
人头京观四散而开。
黄泥浆融合交汇。
众多人头之后,渐渐浮现出一个水缸般大的轮廓,那轮廓慢慢清晰:黄褐色坑坑洼洼的皮膜上,生长着一颗颗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头颅,宛若一个个脓包。
其两只眼睛如两个血红的灯笼,嘴巴绷成一条直线。
正是癞蛤蟆之形!
血灯笼般的巨眼盯住黄二爷,登时让黄二爷浑身毛发耸立,忍不住显出原形!
黄泥浆塑化的蛤蟆张开口,伴随着一连串咕嘟嘟的叫声,人类的语言亦从它嘴里吐出:“高化掘开了灌龙口,毁了我的河流,毁了我的权柄
我就把权柄分给了它们。
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回到从前的河,重塑我的权柄?
你能不能、能不能成为我权柄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
看到那大蛤蟆的头颅,黄二爷本能地感到一种大恐怖笼罩周身。
它听得对方言语,不禁微微愣神。
什么叫成为他权柄的一部分?
不等它反应过来,分散在蛤蟆头颅四周的每一颗头颅,此时都阴阴地笑了起来。
猖狂的笑声伴随着他们的言语响彻整座坞堡!
“我们都是它的权柄,我们都是泥牛河的一部分,我们去到哪里,泥牛河就流到哪里!”
哗啦!
黄二爷头顶,骤然浮现一道泥浊河流!
泥浆自冥冥之中来,如瀑布般直落,临近其头颅时,骤然化作一只血淋淋的手掌,抓住它的头颅,轻轻摘了去!
“啊”
黄鼠狼的头颅在那手掌中不断挣扎,惨叫连连。
四周有黄泥浆汇入它的眼耳口鼻。
不消片刻。
它就再也叫不出声。
与那些头颅一起,兽脸上挂着阴阴的笑容,在四周飘动:“王安,你在哪儿?
过来吧,过来吧”
王安贴墙立着,背后寒毛竖立!
怎么回事?
大蛤蟆说它自己是泥牛江的主人。
红衣军高化掘开卫河灌龙口,淹没至少一州之地,亦冲垮了原本一条河流泥牛河?
因此导致大蛤蟆权柄损毁?
那它是个什么存在?
河神?!
那些从下河州逃离的百姓何时成了大蛤蟆权柄的一部分?
只怕他们在中途已经成了权柄的一部分,到达竹泉驿时,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
此事处处透着邪性。
不能早下定论!
轰隆!
大蛤蟆化作一道黄泥浊流,轰然冲入角落那口井里。
紧跟着,坞堡地面震颤开来!
王安看到对面的坞堡墙壁摇摇晃晃,一块块石头合着泥土滚落,露出夹层里的森森白骨!
一具具白骨跌落地面,融入黄泥浆里。
白骨再站起来时,便成了一具有了皮肉的无头尸体!
哗哗哗!
泥淖河水冲荡,徐徐环绕整个坞堡!
一幅幅白骨跌入泥流,站立时就成了无头的尸体。
一颗颗大睁着眼睛的头颅被阴气裹挟,冲出井口,冲向高空!
王安紧攥着威胜刀柄,神色犹豫变幻。
猛地咬牙。
事到临头需放胆!
拼了!
轰!
他撞破窗棂,虎入山林!
刀光大开大合,如浪涛重重,呼啸而过。
一具具无头尸体随着扫过的刀光,如被割的麦子般一茬茬倒入没过脚踝的泥浆!
许多头颅尖啸着,扑向王安!
“哥哥,快去!”
“西面第三间屋子!”
听着这个女声,王安咧嘴笑出声:“我信你一回!”
他直冲向西面第三间屋子!
轰轰轰!
起初,只是坞堡内隐隐传出震荡声响。
不多时,守在坞堡十余丈外的两个捕快便感觉脚下的大地震颤开来。
他们惊骇抬头,看向这震颤源头。
如一只趴伏于大地上的蛤蟆的坞堡正在摇摇晃晃。
似乎即将苏醒。
一块块石头滚落,石壁上由下而上,逐渐浮现一道道裂缝。
裂缝越扩越大。
终于,有黄泥浆从裂缝里汩汩涌了出来。
像是那头蛤蟆的鲜血。
啪嗒!
一副白森森的骨骼随着石块纷纷滚落,从墙缝夹层里暴露出来,掉进一滩泥浆里。
泥浆淹没了白骨。
下一瞬,它再从中站起,就化作了一具无头的尸体!
“妈耶!”
一个捕快终于从震骇惊惧的情绪里回神,扭头就跑!
另一个捕快慌张跟上。
“无头鬼出来了!”
“无头鬼白日现身了!”
两人边跑边喊。
十里堡的庄户们刚刚收拾停当,在几位村老的约束在,在村北头排成长队,牵牛牵马牵羊抱鸡徐徐撤离。
鸡鸭牛羊的叫声混着人们的议论变成嘈杂的一团。
但随着两个捕快的声音响起,这嘈杂声霎时消失。
庄户们纷纷转头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