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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清心头闪过一丝奇异的苦涩和慰藉。无论如何,斜阳一剑的招式已经深深烙印在他魂魄中。
看到周天海,沉淀的愤怒便疯狂膨胀,化成彻骨仇恨从剑尖喷薄而出,像斜阳落入山巅的最后一丝光芒,璀璨耀眼又极度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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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画像
当的一声!
高台上疾风卷过,嗡鸣龙吟震颤四方,良久方绝。
熊清额边渗出涔涔冷汗。咫尺之遥,周天海巍然不动,反手执剑挡在脸前。熊清的剑尖正正刺在周天海的剑上,再不能向前分毫。
片刻后,咔嚓几声,周天海脸上的面具爆出数条裂纹,几片碎块纷纷落下。熊清看见他半张脸上浮出一丝毫无感情的笑意:“你想杀我。”
熊清攥紧剑柄,咬牙道:“不错。”
周天海摸了摸脸上碎裂的面具,轻笑:“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左手轻轻一弹,弹开熊清的剑,站起来朗声道:“承蒙诸位抬爱,将此大任让与我门下弟子……”
熊清听不清周天海在客套什么了。
他踉踉跄跄退到一边,提剑往台上一刺,双手扶着剑柄稳住身形,强忍下喉咙里翻腾的腥气。
刚刚那一剑他已使出全力,却仍赶不上周天海出剑的速度。两剑相撞后,他只觉剑尖似刺中千年寒冰,深厚寒气刹那袭来,震得他五脏六腑隐隐发痛,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暗河老大果然名不虚传。
周天海向着台下说完话,忽然出手,一掌拍在熊清背上。
熊清猝不及防挨了他一掌,整个人断线纸鸢一样飞了出去。急速下坠中熊清心都要炸了,看看要撞上地面,背后衣服突然一紧。
周天海不知何时急扑而下,抓住他的衣服,将他轻轻放到地上。
熊清出了一身大汗。
他不知周天海是戏耍他还是下马威,但这做派像极了当初的逍遥子。逍遥子总喜欢一声不吭把他推下一个地洞,一个瀑布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似乎十分爱看他大惊失色的样子。
熊清微微苦笑。逍遥子再也无法捉弄他了。
正暗自神伤时,有人轻轻拽了他一下。熊清回头,见木木托斯羞涩地笑:“厉害。”
其他几个杀手站在一边,目中都露出或多或少的赞许。花不败拎着软剑,亲亲热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暗河的人,却敢对周老大如此不敬,佩服佩服。”
熊清听他那幸灾乐祸的语气,简直无话可说。
幸而走到前面的周天海回头叫他:“熊清。”熊清分开众人,跟上去。
周天海负手前行,头也不回:“好好休息两个月。干完这趟,不会亏待你。”
熊清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语。周天海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你若能取下‘蚁穴’,我便放你离开暗河,也不找你师父的麻烦了。”
熊清一下子抬起头,半晌道:“我不信。”
周天海并未回答,抬手指着面前一座小院:“这两个月,你住那里。”
熊清勉强回了一声好,从他身边经过,走向小院。没走多远,他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那是逍遥子以前住的地方。”
熊清心头一跳,回过头,见周天海立在原地,默默看着他。
熊清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扭头冲进小院关上门。他虽明知这是周天海怀柔的手段,仍不免动容。
隔了很久,他才冷静下来,抬头打量这处小院。院中有棵高耸的梧桐,四周地上却无落叶,一片干净,像是经常被人打扫。
熊清叹口气,走过院中石径,推门进到屋中。
屋里窗明几净,也是一尘不染。桌上放着茶杯茶壶,床上整整齐齐叠着被子,好像逍遥子只是临时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熊清转了几圈,又伤感又好笑,五味杂陈。
逍遥子隐居的那间木屋一片混乱,屋里堆满酒坛和下酒的瓜子。想来在暗河不敢太过放肆。
没一会儿,五味杂陈就只剩下好奇了。因为他从床下拖出一个木箱。木箱上了锁,上面铺了层薄薄的灰。
熊清没再为难自己,迅速劈开铁锁,打开木箱。
木箱里居然堆了一堆金条银条。
熊清正在思索要不要物尽其用,余光扫见金条边露出的一角纸片。他立刻把金条银条搬出一些,小心翼翼抽出一张泛黄的纸。
纸折了两折,纸背隐隐透出墨迹。
熊清看见自己的手又哆嗦起来,赶紧把纸铺在地上,慢慢展开。
纸上是一幅褪了色的画。画上两名少年并肩而立,各提一把长剑。大一些的那个目光坚毅,神情隐忍,小点的虽面露微笑,眼中还有是些惊疑不定。
一滴水珠落在纸上,慢慢晕开。
熊清忙擦了擦眼睛,再仔细看去,不由咧嘴笑了。年少的逍遥子眉清目秀,身形消瘦,简直像个姑娘。
而站在他身边的少年已有了几分男子汉的气概,仿佛随时会抽出长剑,奋勇向前。
熊清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看到年轻的荣引。
他蹲在地上,痴痴地盯着画,直到一道黑影从门口慢慢移进来,落在画上。
熊清抬起头,见一个佝偻的老人拿着扫把,沉默地站在门口。他赶紧站起身,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老人。
老人的目光却一直凝聚在画上。良久,他沙哑道:“我画的。”
熊清一愣:“什么?”
老人枯枝般的手颤抖地指着画:“我画的,他们两个。”
熊清心里砰砰直跳,忙把画捡起放在桌上,又把老人请进来坐下,问道:“您见过他们?”
老人沙哑地笑了:“我在这个院里扫了几十年的地,平日无事,爱画上两笔。”他指着画上的荣引,“他本来住在另一间院子,却总是溜过来,两个人一起偷偷喝酒。”
他冲熊清眨了眨眼睛,低声道:“你要是想喝两口,我可以搞到。价格绝对公道。”
熊清眼眶发热却又忍不住笑:“他们还会干什么?”
老人瘪瘪嘴:“练剑,打架。后来大了,整天出去杀人,很少回来。”
熊清心里闪过一片阴影,压低声音道:“你听说过赵婉这个人吗?”
老人哼了一声:“我听说过?暗河每个人都听说过。”
熊清听得话里有话,赶紧起身关门,回来坐下,急切道:“你同我说说。”
老人显摆似的捻了捻胡须,慢吞吞道:“当时荣引八抬大轿把赵婉娶回来,闹得惊天动地。大家都去贺喜,唉,可惜那天逍遥子不在,没人劝他。”
熊清咬紧牙。逍遥子劝过,荣引不听。
“我也挤过去看了一眼,那赵婉穿了身红嫁衣,真是好看。结果第二天,荣引就被老大派出去了,接了个唐门的活。赵婉一直在这里等他。
过了段时间,我听见人说荣引得手了,正赶回来。当天晚上,赵婉和她那个孩子就被送走。荣引回来扑了个空,立刻就去跟老大拼命。”
老人苦笑:“老大是什么人,拼得过吗。何况暗河的规矩摆在那里,荣引实在有些不知高低。我听堡里的老于说,那天暗河堂真是精彩纷呈。逍遥子救了荣引一命,又不知怎么劝动老大,让荣引去九道山庄呆着。
老大说,他给赵婉买了宅子,母子俩安顿得好好的。荣引要是再不安分,就别怪他真不客气——”
咣当!稀里哗啦!
桌子翻倒在地上,茶壶茶杯全部碎得稀烂。熊清站在狼藉中,气得浑身发抖:“他哪里安顿好了赵婉。他把赵婉送给了唐门。”
老人坐在椅子上不动,抬起眼皮,轻轻道:“没错。我听说了。”
熊清抓紧剑柄,低声怒吼:“可是荣引不知道。荣引一直不知道。”
老人点点头:“没错。”
熊清忍不住拔出长剑。
老人定定地看着他,淡然笑道:“你觉得老大无情无义?让荣引一直以为赵婉活着,算无情无义?”
熊清喉咙一哽。他想起九道山庄的夕阳。夕阳下荣引静静拄着拐,立在檐下,听风里飘荡的似曾相识的歌声。
他听到歌声时,是不是将唱歌之人想成了赵婉。
荣引到死都以为赵婉在远方好好活着。
算不算无情无义。
熊清垂下头,插了几次才将长剑插回剑鞘,疲惫道:“多谢。”他已不想再同老人说下去。每一次拨开迷雾,他都心力憔悴,如受重伤,但下一回,他又会奋不顾身扑进去。一遍一遍,咬牙切齿,慢慢拼出他的过去。
老人站起来,吃力地扶起桌子。熊清过意不去,伸手帮了他一把。老人笑了笑,拿过扫把,一下一下扫地。
熊清看着他不疾不徐的动作,渐渐神游天外。
老人低着头,漫不经心道:“荣引,就叫荣引。”
熊清回过神。老人扫了他一眼:“你是第二个不愿意改名字的人。”
熊清怔住。
老人沙哑地笑笑:“你的眉毛眼睛,很像赵婉。”说罢,慢慢转身离开。
熊清在原地站了很久。
日头西斜,他终于动了动,解下背上赵婉的骨灰,把那副画像卷进去裹紧,绑回背上。
他依然痛恨周天海,却无法不感激周天海这个安排。
夜里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梧桐飒飒,他合眼睡去,一夜安稳。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周天海计划周密,十分严苛。十名杀手不断演练,最后只勉强让他满意。
而今已到了整装待发的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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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清歌
熊清的行装已收拾完毕,正抓紧最后的时间喝酒。
这两个月,逍遥子私存的金条银条少了一半,全被熊清换成了酒。
老人开出的价格的确很公道。在暗河里想喝到一点酒,的确很不容易。
喝着喝着,忽的一声,木木托斯从窗口跳进来。熊清吓了一跳,赶紧将酒往床下藏,回头一看是她,狼狈道:“我锁了门!”
木木托斯认真道:“所以,我从窗户进来。”
熊清无言以对,站起来:“是不是该走了?”
木木托斯点头:“该走了。”
熊清又把酒壶拿出来,仰头猛灌。他不知今日一去,还有没有命喝酒。
木木托斯默默等他喝完,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熊清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屋子。阳光从窗户洒进来,落在木桌和床上。
逍遥子在这里住了很多年。而今他也住了两个月。他走之后,又会有其他人来。后来的人还会不会在乎这里曾经发生的事。
熊清轻轻叹口气,关上两扇门,落锁。
院中梧桐飘下一片落叶。熊清走过去,又倒回来捡起它,小心放进装着夏芸玉牌的布袋里。
木木托斯站在一边,忽然轻轻道:“你喜欢这里?”
熊清摇头:“不。”
他没再说下去。木木托斯看了他一会儿,悄悄垂下头,脸上不知为何浮起一丝红晕。
两人到了暗河石堡外的河边空地,其他八名杀手已等在那里。暗河门下四人依然同其他几个分开站着,两个月下来,两帮人并不怎么熟络。
熊清自然而然同木木托斯一起走到宣鹤那边。宣鹤大力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又偷喝酒了?当心我告诉周老大。”
熊清叫道:“别别别!干完这一趟,我请你喝到饱。”
宣鹤大笑。南宫子安哼道:“干完这一趟,还用你请?金樽清酒,珠玉美人,要什么没有?”
花不败忽然轻轻一点熊清的肩膀:“你有过女人吗?”
熊清一下子面红耳赤。
几个人哄堂大笑。木木托斯偷偷地瞥一眼熊清,也抿嘴一笑。
暗河四人阴阴地看过来,又调开目光,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过了片刻,周天海从石堡中出来。他已换了一副新的面具,快步走到岸边:“走。”
岸边停了十一条快船,众人依次上船。周天海坐了第一条,熊清在最后。船夫撑起竹篙,在狭窄的水道中蜿蜒前行。出了水道,过黄泉河。无论走多少次,熊清都觉得过这条河,像是从地府回到人间。
河对岸的凉亭边已拴了十一匹马。众人各牵一匹跨上去,奔至一条岔路口停下,隐在路边树林里。按照事先计划,周天海带着四名暗河弟子向东而去。
半个时辰后,宣鹤和花不败两人往西奔去。
又过半个时辰,南宫子安和尹空各自上路。
这些人都走得没了影,熊清才和木木托斯上马前行。木木托斯早换成汉人装束,同熊清扮作一对情人,晓行夜宿。
熊清初时满心忧郁。往常伴在他身边的一直是夏芸。只有夏芸。
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