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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听不到话音,只能看到画面。
无量宗元明大师双手合十,垂下视线,难以直视,“阿弥陀佛。”
这画面大家之前都看过一遍,饶是再看第二遍,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顾绛堂堂一位毁天灭地的大魔,竟然在一名金丹期女弟子的指下如此……难以描述,实在令人一言难尽。
“那弟子的血看来并不简单,似乎能引诱迷惑顾绛,共生咒应该没有此效果。”
“颜真人,她是你派弟子,以前可发现她身上有何特别之处?”
云笈宗的三位太上长老都是常年闭关,因这次宗门大震荡才出关,桑无眠收下这名弟子的时日尚短,他们并不了解。
颜异转头对高台下随侍的弟子说道:“拿我的令,去内事堂把掌门亲传弟子名册取来。”又对另一人道,“唤孟津过来。”
他抬头时,扫了一眼不远处前殿檐角的小白鸟,不甚在意地转回目光。
小白鸟抖了抖翅膀,脑袋转来转去,豆大的眼睛里映着高台上的圆镜。
在重重楼阁背后,萧灵扶着廊柱,面朝着明霄峰前殿的方向,她的眉心上多了一个白色的形如羽毛的印记,与珍珠小灵鸟连契,那只蹲在前殿檐角的小白鸟暂时能充当她的眼睛。
这是荆重山为她寻来的,她如今身体羸弱,不得自由。在荆重山找到治疗她的方法之前,他希望她能借助小珍珠的眼,在云笈宗内四处看一看,纾解心中郁气。
荆重山原本不让她住在明霄峰上,这里离折丹峰太近,又是阵法枢纽所在,若是有什么变数动荡,和魔头打起来了,明霄峰必定首当其冲。
但萧灵不愿走,不是因为对这处曾经的家有所留恋,而是,她很想亲眼看看聂音之会怎么样。
萧灵心中对自己这个替身抱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心情,她一开始是怜悯她的。
聂音之不顾一切以身献祭召唤魔头现世,完全不在意她的做法会不会再次燃起十年前那样的正邪大战,牵连无辜。
萧灵经历过那场大战,所以她不喜聂音之的做法,但另一方面又佩服她的决绝果断。
反观她自己,总是顾念太多。
小珍珠的存在自是瞒不住高台上那些大能修士的灵感,不过太上长老或许觉得她只是个废人,和明霄峰上的小猫小鸟都差不多,所以并不在意。
圆镜里的景象,萧灵全都看在眼里。
她实在难以理解,面对那样杀孽深重的魔头,聂音之为何能与他相处得如此自在,且亲密。
萧灵不由得想到她身陷死寂深渊那时,她的身边也有一个可以保护她的存在,朱厌,这一只传说中的凶兽,不知为何对她有种莫名的亲昵。她从虚空裂缝落入死寂深渊,醒来便是在它的巢穴里。
那只凶兽大约是把她当成它的所有物了。朱厌现世,则天下大兵,它的身上有着浓重的血腥和怨魂戾气。
萧灵很不喜欢它。
前峰高台,弟子取来了云笈宗掌门亲传弟子档案。
云笈宗内门弟子入门,都有详细的档案记录,入门后每一年都会更新档案,记录弟子成长。亲传弟子的记载更加详尽。
档案上关于聂音之的籍贯,出身背景,父母亲族之类都有记载。
聂音之属于天生灵骨,灵脉通透,入门不到三个月就开了灵窍,之后修炼亦是顺风顺水,五年就跨入金丹境界,的确是上上等的资质。
但她修习剑诀却不怎么样,至今才练到青锋剑抄,这是云笈宗弟子必学的一本中级剑谱。虽说和门中其他弟子的进度差不多,但与她的修为却是不搭的。
颜异看了她的灵脉记录,心里已经明白,聂音之并不适合剑修。
但以她的资质,就算走了一条不适合自己的修行之路,却还是在五年就结了金丹,依然令许多人难以望其项背。
太虚门另一位长老柳桦羡慕地抠脚,实在忍不住叹道:“是个法修的好苗子啊。”可惜了,怎么就让剑宗捡着了!如果能入太虚门就好了。
狗日的云笈宗还不珍惜。他们聚集云笈宗这么些时日,多少还是听到一些云笈宗内部的隐秘,虽然嘴上不好说,但柳桦心中实在瞧不上云笈宗掌门的作为。
她转头去找余摇清,她的这位同门已经完全看不见人影子了,沉音阁的少主恭敬地捏着余摇清的袖子,标记他的存在。
柳桦只觉得自己和空气对视了一眼,深觉无趣地收回视线。
云笈宗三位太上长老有些尴尬,档案上没发现什么异常,便着人赶紧送了回去。
这时候,孟津跟随弟子的指引到来。
孟津被聂音之划破双眼,此时面上带了一个银白色的铜制面具,将鼻子以上的面容完全遮挡了,面具紧贴面部轮廓,上面简单勾勒出眼形。
他眼虽然盲了,但神识可以外放,行动自如,身量依然挺拔,迈着稳健的脚步走到高台一侧,俯身行了一礼。
颜异免了他的礼,询问过他的伤势后,说起正事,“将你所了解的有关聂音之的一切情况,详细道来。”
小白鸟从前殿屋檐离开,落在了高台一侧的小阁楼上。
14、第 14 章
孟津和聂音之同为桑无眠座下亲传弟子,平日里一起修炼,他身为师兄,在桑无眠忙于宗门事务时,还肩负着指导聂音之剑术的责任。
按理来说,在桑无眠陨落后,他应该是云笈宗内最了解聂音之的才是。
然而孟津说来说去,也只知道一些浮于表面的东西,比如聂音之的骄纵,她是如何不肯舍弃口腹之欲,练剑时又是如何偷懒躲闲。
在春日里,带着她身边的小丫鬟放纸鸢,自己做的纸鸢飞不起来,便把不知去哪学来的符咒画到纸鸢上,纸鸢飞是飞起来了,却在仙山上空燃起了一场大火,火顺着灵气蔓延,把云笈宗的护山大阵烧得尖叫。
类似这种大动静的祸事,她不知闯过多少回,入门五年,却怎么都洗不去红尘牵绊,把凡尘里的俗气都带进了仙山内。
这些事迹,随便找一个内门弟子都知道。
颜异摆摆手打断,再细问他,关于聂音之的喜好,平日相处中的细节之类,孟津就答不上来了。
说到底,他只想从聂音之身上看到他想看到的,只想看到她与萧灵相似的面容,只想看到她练剑时酷似萧灵的身姿。
那些会彰显聂音之这个人的独特之处,他甚至会刻意去忽略,除了类似火烧护山大阵这种会被无数人提及,他实在忽略不了的事。
柳桦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自从知道聂音之是株法修的好苗子,又被云笈宗这样糟蹋后,她就有点压不住心里那点不待见了。
“就算养只小猫小狗,日子久了也知道它是喜欢追蝴蝶呢,还是喜欢刨泥巴,更何况是个人。”
高台上的修士都朝柳桦看去,表情各异,她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柳师姐,你的比喻实在不太恰当。”
柳桦回过头,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沉音阁少主常寻春尴尬伸长的手臂,看那翘起的兰花指,大约只敢捏着余摇清的袖摆边儿。
常寻春是这座高台上辈分最低的,他爹正在闭关,被老爷子一声令下,赶鸭子上架,赶来此处增长见识。
常少主心里苦,顾绛凶名一朝之间传遍修真界,万一打起来,他就可以去黄泉增长见识了。常寻春很怀疑他爹娘是不是背着他,又在外生了个同父同母的私生子,不然为何急着想要掐死他这株独苗。
他娘是这样安慰他的,“放心吧,千年前的修真界大能无数,魔头都能杀得正魔两道闻风丧胆,他若想再来一次,你就算躲在沉音阁,爹娘也护不住你。”
何其有道理。
沉音阁门内大多都是侍弄风雅的音修,不擅长打打杀杀之事。属于已经丧失斗志,坐等被灭的仙门之一,但因为自己勉强跻身修真界七大门派末尾,死撑面子不敢像那些小门小派一样坦然承认罢了。
常寻春听了聂音之以往的丰功伟绩,又看了镜中画面,对她甚是佩服,说道:“聂姑娘如此不同凡响,看上去与顾绛两人情投意合,若是能感化魔头,实是修真界之大幸。”
众人忆起镜中画面,神情一言难尽。
元明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太上长老摆手,令孟津退下。
孟津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他偏头朝着明霄峰后殿望去,神识却不敢放出去,只萦绕在身周。
像他这样随时神识外放视物也是很危险的,尤其明霄峰上聚集的都是各大派的修士,所以并不敢轻易扩散出去。
他伤势初愈后,就来找过萧灵,可惜师姐不愿意见他。
孟津听荆师叔说,萧灵不愿意离开明霄峰,想来她还眷顾着自己的洞府。
这里有太多他们曾经的回忆,每一处景致都有他们过往的身影,在过去十年里,孟津曾无数次地进入这里,靠着这些熟悉的景物纾解心中思念。
他和桑无眠是一样的,需要这个地方,所以师尊给了他进出明霄峰的权限。
知道萧灵还活着后,孟津没有一刻不希望能跟灵灵师姐重温过往岁月,只可惜,因为这一场惨烈的变故,师姐连明霄峰这最后的温暖净土都被毁了。
师姐不愿意见他,也是应该的。
孟津深恨自己的无能,若他细心一点,察觉到聂音之的居心,或者他再心狠一点,在聂音之用如意剑劈向明霄峰禁制那一日,就将她杀了,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那明明是大师姐的如意剑,却剑指向大师姐的故居。
孟津抬手摸自己眼睛,指尖触到冰凉的面具,狠狠咬了咬牙,这个仇他一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啾啾。”
一声清脆的鸟啼传入耳中,孟津神识一动,那半张脸上狰狞的神色蓦地一松,只见一只拳头大小的小白鸟扑腾翅膀飞入他的神识范围内。
孟津在小白鸟身上感觉到萧灵的气息,所以未加防备。
“灵灵师姐?”他摊开手,小白鸟乖顺地落到他掌心,在他手心啄了两口,展开翅膀往后殿方向飞去。
孟津大喜过望,快步跟随小白鸟跑去。
明霄峰上的殿宇长廊孟津走过无数遍,即使不用神识探路,他都能知道哪里有台阶,哪里需要跨过门槛。
萧灵住在后殿最偏僻的一栋阁楼里,她站在二楼的木栏旁,一袭灰白色的衣裙,眼上覆着白纱,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像一卷褪色了的画,刺得他心中泛起绵密的痛。
他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开口的时候,声音干涩,“师姐。”
萧灵低下头,“孟师弟,你方才在前殿说的那些……”她顿了顿,继续道,“关于聂音之放纸鸢这些事,可以再同我说说吗,我想听。”
孟津顿住脚步,他怎么都想不到,师姐愿意见他,竟是为了聂音之。
【我TM笑死,你们希望谁感化谁?这届的修真界带不动带不动。】
【聂音之:看我今天就趴在顾绛耳边恶魔低语,让他速速灭了修真界!】
【还好没有doi呢,不然现场直播了,想想我就替他们尴尬到脚趾抠紧】
【女鹅呜呜呜我女鹅好憔悴】
【女主待在明霄峰上不走,一直关注结界还守着圆镜看女配和魔头亲亲,如今找男二去竟然是为了打听女配的事,妈耶,我xjb嗑到了!】
【男二:我还以为我要上位了,哪里知道】
【孟津:要不然我走?】
聂音之泡在五色露里,竟然还能看得到弹幕,足以见得,这些字幕简直无孔不入。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弹幕刚出现时,会有许多关于前一个剧情的讨论,这样就能知道一些另一边的信息。
聂音之本来很悠闲地筛选着弹幕,直到看到那所谓的“圆镜”。
她一下子警惕起来,又看了十多条关于这个的弹幕,她整个人都要气糊涂了。
该死的顾绛,什么都无所谓!被人偷窥无所谓,现在被人偷窥的画面传出去被一群人围观评论,他估计也觉得无所谓。
那些仙门长老要不要脸,偷看别人房中事,也不怕长针眼。
“顾绛!”聂音之气鼓鼓喊道。
房中床榻上,安静睡着的人被这一嗓子惊得身体震了一下,顾绛翻了个身,手臂搭到聂音之身上,没醒。
聂音之神识波动很大,蓦地从五色露中挣脱出来,落回身躯里,她睁开眼偏了下头,近距离看到顾绛贴在她头侧的脸。
现在天气已经有些热了,烈阳从窗外斜铺过来,但顾绛身边永远都是凉丝丝的,阳光穿过薄纱落到他脸上,照出白玉一般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