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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鬼怪入我图-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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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毛笔突然扭头甩白玉箫一脸墨水,发出一个尖锐的嘲弄声:“笔不吟,墨不啸,小小书生可笑可笑!”
  白玉箫被搞得有点狼狈,眼里都是无奈。
  吴奇眉毛一挑。
  他还是头一遭见着活的笔怪。


第116章 姚州笔怪
  两月前,白玉箫与红绫离了蜀县,沿各州府收集民间传说与乡野奇谭,构思新书。
  两人途径姚州姚城县,恰逢暴雨突至,找到一老宅避雨。
  这宅子破破烂烂,房塌地陷,留有几面残墙,前后大门屋檐还算完好,白玉箫两人就在屋檐下暂躲。
  等雨时,白玉箫与红绫讨论起书稿。
  悄无声息的,墙上浮出文字来。
  白玉箫定睛看去,墙上写得是一篇游记,讲一儒生张生游历四方,被一奇人点化,从而成为一方神祇的事。
  撰者遣词雍华,骈俪工整,洋洋洒洒几百字,笔迹若龙走蛇游,颇为潇洒。
  换做以前,白玉箫必定是击节叫好。
  如今他却摇摇头:“字是好字,故事不太行。”
  红绫则是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前人写的,老套简单也可以理解嘛。”
  “不是老不老套的问题。”
  白玉箫涉及撰写故事就极其较真,他阐述说:“从古至今,经典传说故事大都简单,却能让人过目不忘。如嫦娥奔月、后羿射日、吴刚砍树……老套从来不是理由,而是笔者不肯耗费功夫去写出新气象,赋予其全新意义。”
  “归根结底,还是撰者笔力构思不足。”
  话才落下,墙上字迹突然蠕动起来,融为一墨水小人。
  那墨水人指着白玉箫鼻子道:“小书生,看你说的头头是道,你行你写。”
  白玉箫一点不慌,打起来他只能逃跑,但说编故事,阴阳学士在蜀县没怕过谁。
  “这有何难?”
  他从箱笼里取出自己才出的《昙花夜情》:“请阁下过目。”
  墨水人一下子从墙中跃出,又跳入这薄薄书册里。
  红绫见状,拉了拉白玉箫的袖子:“这是笔怪,笔怪对文章最为固执,好胜心又强……你惹上麻烦了。”
  白玉箫冷静下来,又有几分害怕:“它害人么?”
  “这倒不会。”
  狐妖低声道:“但有时候比害人还严重,笔怪大多格外较真,你当面驳斥了它的文章,它会找你斗文……”
  此时的白玉箫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笑了一声:“文字比试,无妨。以文会友,恰当此时。”
  大概一个时辰后,墨水人从《昙花夜情》里跳出来,讥讽道:“粗俗不堪!有辱斯文!写出这样的东西,竟敢嘲讽我的文字!”
  白玉箫不慌不忙反问:“阁下能写这样的么?”
  笔怪语塞。
  “阁下前后在白某故事里游荡了一个时辰,而不是一目十行,想必是多少有点兴趣,否则早就出来驳斥了。”
  白玉箫脸带淡淡微笑:“白某读者大抵如阁下一般,一边骂和嘲笑,一边又看得很专注,默默记下收藏。”
  笔怪支支吾吾:“虽然粗陋庸俗、有伤风化,但有不少地方有可取之处。”
  “多谢。”
  白玉箫拱手作揖,自动忽略了前面部分。
  笔怪跳回墙上,问道:“你是何许人士?师承何处?”
  “在下白玉箫,旁边这是白某书侍红绫,我们都为蜀县人士。所撰写故事并无师承,源头来自民间奇人异士之说,或者说,人人皆为吾师。”
  笔怪冷笑:“我不信,你师傅想来是怕你漏了他名字,不准你透露名讳。你且说来,到底是哪位翰林,还是哪个大儒?”
  白玉箫无语凝噎。
  这笔怪简直与那些世家子弟一般,第一个就问师承,文章不错必然是师承好。
  其实就是无法接受自己不如,必须找个理由。
  白玉箫见雨已停,也懒得和笔怪扯:“倒是有两个佩服的人物,纠正了白某许多过去误谬与思想问题,一是白某旁边的红绫小姐,还有是浮云观的吴奇道长。”
  笔怪似乎瞄了红绫一眼,自动忽略了这个修为尚浅的狐妖。
  “浮云观老道,哼,原来如此。且让我去领教一二!”
  白玉箫想要甩脱对方,笔怪却能附着在笔墨纸砚上,让他根本无法摆脱。
  红绫也没辙,劝他说:“笔怪都是死脑筋,只能回蜀县求助道长,道长博古通今,想来会有办法。”
  就这般,笔怪跟了白玉箫一路过来。
  路上白玉箫撰写书稿,笔怪时常发表长篇大论。笔怪自己写了故事,则被白玉箫认为空有文笔,内里空虚,言之无物。
  笔怪为此经常与白玉箫争吵斗嘴,却又不肯离开。
  ……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白玉箫用清水洗去脸上墨汁,再用毛巾擦干水:“实在惭愧,回来又得求助于道长了。”
  吴奇看向桌上。
  笔怪控制毛笔,在纸上写了十个气势雄浑的大字。
  「徽州笔千言,登门请赐教。」
  吴奇平淡道:“客气了。不过贫道一心修道,却是不懂撰写文章,这方面,道友还是需要与白玉箫切磋较好。”
  毛笔回到笔架上,纸上墨汁凝出一个小墨人,它从纸上站起:“道友不必谦虚,能教出白玉箫,想必道友的确对小说志怪一道研究颇深。”
  吴奇头有点疼。
  陈皋则是说道:“道友若是对小说一道有兴趣,不妨多看看阴阳学士……也就是白玉箫的书,师弟却是不写书的。”
  “怎么可能?休要诓我。”
  笔千言摇头,双手背负身后:“一路过来,白玉箫对我讲起,道友纠正了其科举笔法,删除寓言评语,重情意而轻文轨……这些看似细小,实则却是在另塑文体。不简单,不简单呐!”
  白玉箫见它又开始拽文,立即打断说:“道长,笔千言过来,其实就是想要和您比试一下文章……”
  笔千言有些腼腆地作揖:“儒道切磋罢了,请赐教。”
  吴奇转念一想:“倒也可以,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不可再纠缠。”
  笔怪点头:“都听道友的。”
  “那就现在各写一篇,即兴发挥罢。”
  吴奇回头道:“白玉箫红绫随我来,你们写,我口述。”
  三人到了侧室厢房,取了笔墨纸砚。
  吴奇站在桌前,沉吟片刻:“有个故事,名为《孔乙己》。”
  他心里默默道,鲁迅先生还请勿怪。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
  吴奇说出口才意识到,这故事在脑子里是如此深刻,从小时课本一直记到现在。
  哪怕有些细节忘却,背后内核与意义至今不忘,越是见过世情越能领会其中新意。
  “……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
  “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白玉箫和红绫边听边写。这大白话初听怪异,习惯了之后反倒是一听就懂,读起来更加顺滑。
  两人脸上开始都是笑,笑孔乙己的迂腐与愚昧,但渐渐他们笑不出来了。
  白玉箫嘴唇绷紧,脸色凝重,下笔如千斤;红绫则是若有所思,笑眼里透出一股少有的忧郁。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吴奇说完最后一句。
  白玉箫写了最后一话,放下笔,起身双手作揖:“多谢道长点化,白玉箫明白什么叫故事了。”
  小狐妖红绫也一脸钦佩,眼里泛光:“道长真是慧眼识人心,我看得心跳的厉害,只觉得故事中人仿佛活了过来。”
  吴奇突然有点后悔。
  孔乙己可是讽刺封建社会冷酷,讲述落入底层读书人的潦倒命运,要是被有心人利用可能会带来麻烦。
  儒门流派复杂,吴奇对他们了解不深,他们能不能接受这种尺度的文章,还得打个问号。
  安全起见,《孔乙己》不能传出去。
  白玉箫卷了这一张纸,小心翼翼带出去。
  大堂里,笔千言早已写完收笔。
  纸上是一篇洋洋洒洒的散文,文章字字泛光,犹如火炬。
  这是文宝现世的征兆。
  笔千言背负双手:“道友且看这篇《番潭游记》如何。”
  白玉箫将手里卷纸展开。
  霎时间,《番潭游记》上光华尽散。
  《孔乙己》上,千言文字中传来阵阵读书声。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
  ——窃书不能算偷……
  ……
  数丈文光笼罩四方,如神剑出鞘!
  笔千言身体僵住,不敢置信地喃喃:“文光压制,不敢与争锋……这是翰林文宝!”


第117章 你还说你不会文章!
  《孔乙己》上文光转瞬即逝,压制《番潭游记》后又安静下来,与正常纸张并无不同。
  唯有逐字逐句读,才能发现其中神异,如有人在脑中颂咏,文字栩栩如生,意象直透心神。
  “你还说你不会文章!”
  笔千言气得怒指吴奇:“你就是故意要以此让我出丑!简直欺人太甚!”
  吴奇:“……”
  陈皋站出来安抚说:“笔道友,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冷静,冷静。”
  他凑到吴奇耳边:“师弟,怎么除了修道之外,你什么天赋都这么好……”
  “书坊正筹备开业,你也来一本,就以‘知名不具’为名,必定大火。”
  吴奇装作没听到,转而对笔千言道:“此次无关文光文宝,只关乎文章本身,这故事为贫道梦中一位先生所言,道友不妨一观。随手为之,请勿外传。”
  “言不由衷!要激发文宝,必须自身对文章有独到理解和阐述!”
  笔怪冷哼一声,这才凑过去,读起桌上文章。
  吴奇也看了一遍笔千言所写的《番潭游记》。
  读起来流畅顺滑,不乏闲情逸致……不过也就那样。
  他印象中有《小石潭记》这样的课文精品在前,笔千言所写与千古文章一比,就显得稀疏平常了。
  另一边,笔怪反复读了几遍《孔乙己》,变得有点古怪。
  它沉默地坐在笔筒上,双手托腮,似在思考人生。
  良久,笔千言扭过头,朝向吴奇:“道长,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丑角?”
  “没有的事。”
  笔千言叹了口气,声音忧郁:“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道友所写的孔乙己,就是我……自以为读遍经义,懂得天下道理,却连自己都看不清。”
  “我不过是活在过去别人的文章里,每一次提笔,都只是对他人拙劣的模仿罢了。”
  “可怜我还为此沾沾自喜,拿来即用,自以文采斐然,才思敏捷。”
  “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是徒有其形,而无神韵……写出来的东西,就是一堆为了读着顺口的垃圾。”
  它抓住那《番潭游记》一抹,上面的字迹顿时化作一条条黑色游鱼,回到身体里。
  “不过是关公面前舞大刀,徒增笑耳。”
  笔千言又看向《孔乙己》,念道:“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
  读着读着,笔千言连连感叹:“好,真好。”
  “道长大才,笔千言是自取其辱了。”
  它放下手里纸,对吴奇郑重作揖鞠躬。
  吴奇感觉说什么似乎都不对。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笔道友似是来自徽州,为何到剑南道的姚州来?”
  笔千言用语也变得谦卑了起来:“小妖自化灵就随徽州儒士张生游历山川,随写游记,张生被泰山府君请了去当司命,小妖就一路流浪,各处辗转。”
  “也曾与几位儒士道士打过交道,但都不欢而散。”
  “后来滞留姚州钟家老宅,在墙上撰写文章,希望能被有识之士发现。”
  “现在回想起来,实在自不量力,不知天下之大,文豪大家层出不穷,只是大多并不追名逐利罢了。”
  笔怪前后转变极大,让吴奇都有些怀疑。
  这家伙,该不会是什么势力派来的探子吧?
  “重阳,叫李宓来一趟。”吴奇吩咐。
  重阳离去,好一会儿才带龙裔少女回来。
  今日是假期,李宓正在茅屋里逗猫玩儿。
  得知有正事,她迅速画了个妆,描眉涂唇,盘好发髻插上鎏金珠钗,换上青白两色水纹襦裙,顿时从活泼少女化作大家闺秀,抬手投足也沉稳起来。
  “这是李宓,贫道道童。”
  吴奇稍微介绍了一下,通过无常图问她:“笔怪可靠么?”
  三位道兵中,李宓见识反倒最为渊博,她的意见很有参考价值。
  “尊者且等我试一试它。”
  李宓坐下来,看向桌上小人,笑道:“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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