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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为朝廷与百姓做事罢了。”
许叔静一句带过:“许某此番为公务而来。”
“许大人请讲。”
“道长可认识蜀县女鬼李钤李氏,阳安县游鬼武充?”
吴奇不动声色:“认识。那武充是贫道介绍于李氏,因李氏被鬼差误抓……”
他将李氏与刘伯文遭遇说了一通,隐去三清像部分,只说被游鬼托梦,因此略帮一二。
“原来如此。”
许叔静不急不缓地开口:“李氏与武充在团集游鬼,形迹可疑,幽卫早已跟踪多日。”
“这两鬼对其他游鬼说起一位引路道人,据描述,和道长有几分相似,因此许某过来确认。”
“以贫道所知,李氏与武充都是不幸之人,一向遵纪守法。”
吴奇不解:“不知他们所犯何事?”
“道长且听我说。”
许叔静继续讲道:“幽卫跟踪查证后,得知李氏、武充两鬼,所寻都是被误葬和鬼差滞留的游鬼,她们将这一群游鬼团聚,称‘误丧鬼’。”
“‘误丧鬼’间平时互通有无,互相扶持,排遣烦闷,避免误入歧途,被魔修所摄或是沦为厉鬼。于人于鬼,都是一件好事。”
“误丧鬼之事已被监幽卫登记在册,即将上报,想来会得到朝廷嘉奖。”
吴奇没想到,李氏武充这一对姐弟恋,还真志同道合,搞出了游鬼互助团体。
“她们强调,没有引路道人的教化指点,她们就不会走出这一步,闯出一番新天地。”
许叔静笑道:“核实确为道长,我也好添上道长名字,上报朝廷。”
吴奇哭笑不得。
我一个介绍孤独男女认识的月老,怎么就变成了教化指点……人世种种,真是难以预料。
吴奇照实说道:“无心之举,全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道长谦虚。”
许叔静拱手:“此次还有另一件事……”
第14章 离魂记
目送许叔静离开,吴奇暗自摇头。
这人不知为什么就盯上了自己。
从普安到蜀县,许叔静硬是认定自己是一个误入道门的捕役好手,恨不得调自己去当他副手……
“看起来你们没谈好?”
严长老呼哧呼哧抱了一个大桶,里面是才洗过的衣物与床单。
浮云观没有杂役,吃穿住行都得靠自己动手。现在人手进一步吃紧,严长老不仅要管自己,还得处理浮云楼里的各种繁琐杂物。
他抖了下被单,吴奇过去搭手,两人一同将洗过的床单、衣物、褥子、布帘、罩单晾在绳子上。
“许大人想我助他破案。”
“破案?”
严长老用手帕擦了擦脸:“王猛被刺那案子么?”
“是的。”
蜀县最近出了桩大案,西市马帮老大王猛,被一乞丐刺死在巷子里。那乞丐疯疯癫癫,疑似受人指使行凶。最大受益人是王猛的拜把兄弟铁头,他也是马帮第二号人物。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还因外界传言,铁头与王猛妻子林氏长期幽会。不伦桃色沾上帮派凶杀,让蜀县百姓更是津津乐道。
官府对此案关注,除去当街行凶极其恶劣之外,还考虑到本县、周边邻县稳定。
马帮出门在外,经常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好勇斗狠。王猛一死,若不能早日破案,可能会演变成帮派内部争夺老大之位的火拼武斗,到时候还会惹出更多事端。
许叔静被从普安火速调来,第一个任务就是限时破王猛案,他这才急忙到浮云观拜访吴奇,想他出山帮忙。
为说动吴奇,许叔静还许诺,会将吴奇推荐为监幽卫舍人。
舍人为古汉官职,即各宫阁门客,如今大唐专设舍人一职给三教修士,即朝廷专门聘用的修行者,为各部官府做事。
监幽卫各司均有舍人,待遇优厚,虽然不及佛道几大宗门,但比浮云观这样三流宗派要好太多。
吴奇当场婉拒。
他是道门修士,查案费时费力,有碍于修行之路。
再者专职替朝廷做事,行事安排就难以自由,自己身怀无常图,这秘密不能泄露。加入监幽卫,那就是嫌自己过得太舒服。
“不去也未必是坏事。”
严长老端起陶茶壶,放嘴角啜了一口:“我年轻时,也有认识的道友成为朝廷舍人,舍人待遇虽好,却是非常繁忙,跋山涉水的出差也多。不少舍人最后都跳了出来,宁可加入一些小宗门……”
吴奇趁机问:“长老您也是这般,最后加入浮云观么?”
他对这胖长老一直挺好奇。
严长老打了个哈哈:“都是些陈年往事……如果你感兴趣,等观主出关,你大可以问他。”
他端了茶壶,慢悠悠往浮云楼里走去。
吴奇看了一眼顶楼,那里是观主吴道继闭关之地。
也不知祖父多久才能出关。
出关后看到道观里就剩五个炼气期弟子,不晓得他该作何感想。
浮云观会彻底解散么?
吴奇摇摇头,这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
下午他照例去东庙打坐练气,香火客没有出现,但有三清像给予的几日修为,也聊胜于无。
天色渐暗,吴奇正待离去,没想陈皋赶来。
“师弟,你果然在这。”
陈皋风尘仆仆,用袖子擦着脸上汗:“师弟,跟我去一趟剑州。有一个活儿,得你出马不可。”
“师兄别急,你慢慢说。”
吴奇将水袋递给他。
陈皋咕嘟咕嘟喝了半肚子水,呼吸逐渐平稳,这才说起他此番经历。
前阵子剑州传魔修作祟,各商户人心惶惶,纷纷找道士和尚作法。
生意人看重运道与兆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陈皋做了两场法事,不过雇主都是小商小贩,酬劳稀薄。
此时剑州官府张贴公告,说那魔修已被监幽卫抓捕归案,安抚本州百姓无须担忧,一切事务照旧。
陈皋知道没什么机会了,正要返回,结果无意中打听到一件事。
剑州梓潼县县尉张翼,家里出了一桩怪事,正在求助于佛道几大宗门修士。
距梓潼县最近的也就青城山常道观、峨眉山普贤寺,路途都不短,一个来回更是耗时耗力。
于是陈皋毛遂自荐,持度牒上门拜访张县尉,并抬出了过去蜀山御剑阁的名头。
浮云观名不见经传,但御剑阁在益州曾小有名气,留下了一些故事和传闻。
张翼对陈皋说起自家发生的事。
他是河东人,被朝廷调到剑州任县尉多年。妻子早亡后,张翼一直未续弦,他膝下有二女,长女玥娘早几年前病逝,剩幼女婉娘,另有一侄儿王昉。
王昉本住莱州,因家道破落投奔伯父张翼,他在梓潼县闭门苦读,只为考中进士。
侄儿聪明慧觉,仪表堂堂,张翼很是欣赏。他曾对王昉说,待你考上功名之时,就将婉娘嫁与你为妻。
几年里王昉屡考不中,婉娘也一日日长大,张翼开始重新考虑女儿婚事。
此时录事参军薛建带侄儿马骥来求亲,张翼见那马骥风雅潇洒,谈吐不凡,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王昉一气之下离蜀赴京,留信一封。
信上写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王昉离去后不久,婉娘就陷入昏迷,后在名医照料下调养了一年,这才缓缓恢复过来。
又过了四年,王昉回剑州拜访伯父张翼。
他虽还未考上进士,但已有妻子,更离奇是,王昉妻和婉娘长得一模一样,声称自己就是婉娘。
张翼大惊。
婉娘明明和马骥一起生活,四年里夫妇恩爱,相敬如宾,怎得又冒出来一个婉娘?
毫无疑问,两个婉娘中有一个撒谎,假的婉娘必是妖魔所化。
张翼想请一高人,来断这家族奇案。
陈皋做做普通法事还行,但涉及与妖鬼斗智斗勇,他却没什么经验。吴奇在应对魂车木马时沉稳果断,就连许叔静也称赞有佳,所以陈皋就回来搬救兵找师弟。
“两个一模一样的婉娘?”吴奇问道:“都是活人么?”
“不是。”
陈皋摇头:“跟随王昉那一个是鬼魂,留在剑州这一个是活人。”
吴奇皱眉:“生魂离魄?”
“看起来像是。可如果跟王昉而走的那个是真婉娘,在剑州那个看起来也不像是恶魄,也没出现什么怪象,与正常人无异。”
“含象镜对两个婉娘都有反应,说明她们都是妖鬼,可如果她们都不是真正的婉娘,那婉娘到底在哪……”
陈皋挠了挠头:“我实在想不明白,只有请师弟你出马了。”
“还有,这张县尉非常大方,他说如能分辨真假婉娘,愿出十两白银作为报酬!师弟,那可是十两白银!普通人不吃不喝两年才能攒这么多。”
他比出九的手势:“事成你我师兄弟一九分,你九我一,如何?”
“一言为定。”
吴奇应下。
比起监幽卫舍人,还是赏金道人更适合自己。
第15章 快刀斩乱麻
县尉张翼今年四十有八,正当年富力强时,可家事困扰让他近来神色憔悴,满腹心事。
见陈皋请来的作法道士如此年轻,似不到弱冠,他更是心中没底。
“吴道长当真能解我之惑?”
吴奇也不恼,普通人看医治病尚且更信赖年长者,降妖伏魔方面也逃离不了这个思路,年轻在不少人眼里都代表经验匮乏。
“贫道尽力而为,还请张大人再叙述一下张小姐的事。”
张翼将信将疑,又说了一遍。
“贫道说的不是这。”
吴奇凝视对方,轻声强调:“而是一些张大人隐去没说的事,譬如,王昉是否和令爱私下互相爱慕?”
这话让张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也不敢瞒道长,小女的确和我那侄儿偷偷互诉衷情,定了亲后侄儿离去,小女才对我吐露。”
“家丑不可外扬,还请道长务必帮忙保密。”
“张大人请放心,贫道只为妖鬼而来,其他一概不知。”
见小道士这么上道,张翼顿时放下心来。
吴奇继续询问:“张大人,王昉离开后,令爱曾一度陷入昏迷。不知昏迷前后,有无什么怪异或反常之处?”
张翼摸着胡须,细细回想:“小女前后并无明显差别……只是昏迷前,小女沉静内向,大病之后要活泼一些。小女与我那女婿成亲后十分恩爱,这我一眼便知。”
吴奇默默记下。
大病后又初为人妇,有变化也属正常。
接下来,吴奇见到了留剑州成亲的婉娘。
婉娘生得小家碧玉,面容幼嫩,二十五岁依旧是一副二八年华的少女脸。她目光清纯,毫无忧色,一看就知家里呵护极好,没经历过什么苦难。
“民妇婉娘见过道长。”她很懂礼数地作揖:“多谢道长出手相助。”
“女居士客气。得罪。”
吴奇一捏剑指,重阳从背后景震剑里飞出,化作一道红绳将婉娘全身缠住。婉娘尖叫挣扎,却被茱萸精死死锁住,无法挣脱。
一旁张翼勃然色变:“道长,这是……”
吴奇手持含象镜,冷冷看着婉娘:“我说,你答,否则拘你入镜。”
婉娘慌了神:“父亲救我!这妖道要害我。”
陈皋在旁拦住张翼:“张大人且放心,我师弟做事一向干脆准确,您马上就懂了。”
吴奇扬起含象镜,上面亮起一颗星辰:“你是妖族,还是鬼物?”
重阳一锁住婉娘就发现她为鬼魅,寄生于这具婉娘肉身上。
“或者是,幽。”
吴奇声音里带了几分杀气。
婉娘吓得赶紧辩解:“你凭空诬赖好人,你到底是哪个山门的道士,怎么胡说八道!我才不是幽!”
“那你是谁。”
吴奇拔出景震剑,法剑剑尖距婉娘胸口只有不到一尺:“不管你是哪里的鬼魅,抢夺阳魄,作祟人间,都得到监幽卫大牢走一遭。”
“别,别!”
婉娘脸色骤变:“我不是幽,也不是厉鬼,我是玥娘。”
“玥娘?玥娘早死了。”
吴奇手中法剑挺进一寸:“大胆妖孽!竟还狡辩,给我如实招来。”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婉娘一脸求助地看向张翼:“父亲,你脚上有两个疤,是我小时候用针刺你留下的。”
“还有,妹妹不知道,你曾想要娶一位小姐。只是那小姐与你踏青后就不慎溺水而亡,你这才断绝续弦念头,认为受老天责罚,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还有还有,我并非如大多人所知是病死,而是摔死,因为攀高而摔死。你为了掩人耳目,避免沦为笑话,所以对外宣称是重病猝死,小妹也不知道。”
“还有还有还有,你很喜欢一匹枣红小母马,它病死后你哭了好几天,后来还找了僧人给它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