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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新版)-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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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渐点了点头,陆大海一拍大腿,叹道:“这宁账房也真够歹毒。姓沈的也不知怎么惹丫他,昨天拆婚事的事儿他倒是没说,却说要设计对付沈瘸子的老婆和儿子,逼沈瘸子就范。小丫头听了这话,似乎很不乐意,不软不硬地顶了宁账房几句,宁账房大动肝火,把小丫头狠狠骂了一顿,骂她不思报仇,尽干些亲痛仇快的混账事…”说到这儿,忽见陆渐呆呆出神,不由问道,“你发呆做什么?”

    陆渐一拍桌子,忽地大叫:“我明白了!”陆大海吃惊道:“明白什么?”陆渐叹了一口气,说道:“宁不空引我来南京,并不只是为了拆散天部和地部的联姻,而是借刀杀人,要用我来对付沈舟虚。我对阿晴的情意,宁不空心里最为明白,他知道,我一见阿晴与沈秀成亲’十九按捺不住,会与天部大起冲突。这一场打下来,不免两败俱伤,到时候宁不空趁虚而入,没准儿能要了沈舟虚的命…”

    “阿晴是谁?沈秀是谁?天部、地部又是谁?”陆大海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插嘴询问。陆渐微微苦笑,说道:“这些事一言难尽!爷爷,宁不空说了什么时候对付沈家么?”陆大海说道:“听口风,似乎就这两天!”

    陆渐心头一紧,叫道:“不好,宁不空诡计多端,手段又狠,我得告诉沈先生,让他早有防范!”说罢起身要走,陆大海问道:“你上哪儿去?”陆渐道:“去城外的得一山庄!”陆大海道:“夜深了,城门也关了,现在怎么出城?再说了,你不是还要等一位朋友么?万一他回来,岂不错过了?”

    陆渐想到谷缜,顿生迟疑,出城于他而言,如今已是小事,但若与谷缜错过,误了送他出海,只怕就要后悔终生。想到这儿,把报讯的念头按捺下来,与袓父留在若虚堂,一心等候谷缜回来。

    尽管如此,陆渐仍是无法安枕。沈秀的死活他本不在意,沈舟虚计谋险恶,只会让人害怕,并不使他敬服。唯有商清影,陆渐每次见她,均是倍感孺慕,后来又知道她是谷缜的生母,陆渐当谷缜是兄弟,自然而然也把商清影当成了母亲看待,一想到她夂心危险,便不由得如坐针毡。

    好容易挨到天亮,谷缜一宿未归。陆渐推开窗户,眼望日上三竿,出城的念头越发迫切。他叫醒祖父,让他留在若虚堂等候,陆大海却说:“好孙子,我跟你一同去。从前你每次离开,我就要倒大霉。”说着老眼一红,几乎淌下泪来。

    陆渐望着祖父,心头一酸,直觉多日不见,他又苍老了许多。回想两次与祖父分别,均是惹出无穷变故,留他独自一人,委实叫人放心不下,于是点头说道:“好!一同去。“袓孙俩并肩出城,不久赶到得一山庄,刚到庄门,忽听爆炸声响,这声音陆渐再也熟悉不过,正是宁不空的“木霹雳”。他只道双方已经动手,心头一急,手挽袓父,纵”房顶。陆大海耳边呼呼生风,眼前景物飞逝如电,老头儿不觉又惊又喜,心想这孙儿出门几年,居然练成了一身惊人的艺业,比起传说中的剑仙侠客也不多让。

    陆渐赶到爆炸处,正见宁不空对商清影狠下毒手,他情急大喝,出手将宁不空震飞,可是落到地面,一望四周情形,只惊得他目定口呆。

    谷神通浑身是箭,屹立不倒,陆渐看得心子扑通乱跳,忍不住叫道:“宁不空,你把谷岛王怎么样了?”宁不空冷笑道:“与我无关,都是沈瘸子的手笔。”

    陆渐一呆,转眼看向谷缜,谷缜咬牙道:“陆渐,沈瘸子阴谋暗算,害死了我爹…”陆渐对谷神通十分尊崇,闻言怒不可遏,死死盯着沈舟虚,心中对这文士痛恨得无以复加。他胸中苦闷难舒,禁不住级声长啸,啸声冲天决云,十余里方圆均能耳闻。

    一声啸罢,陆渐叫道:“谷缜,我帮你报仇。”一步抢出,手起掌落,向沈舟虚头顶拍下。“住手。”掌力未吐,忽听一声锐喝,陆渐听出是宁凝,应声收掌道:“宁姑娘,你拦我做什么?”

    宁凝伸手捂着心口,脸上犹有余悸,哆嗦了一阵,才一字字说道:“陆渐,天下人都可以杀他,唯独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陆渐望着宁凝,不胜迷惑。宁凝凄然一笑,涩声说道:“你可听说过,做儿子的能杀父亲么?”

    这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在场众人无不呆怔。陆渐只觉糊涂,摇头道:“宁姑娘,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这傻子,还不明白“宁凝轻轻叹了口气,“沈舟虚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你若杀了他,就是这天底下最不孝的人!”

    比起这一席话,天底下任何言语也不能让陆渐更加吃惊,他的心里乱哄哄的,千头万绪理之不清。掉头望去,眼前的一张张面孔要么惊讶,要么疑惑,再看沈舟虚,文士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刹那间,陆渐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喉头,大声说道:“宁姑娘,你骗人!我纵有一百个不好,又怎么会是这害人精的儿子?”

    “骗你也好了!”宁凝看了他一眼,幽幽说,“我骗人,‘有无四律’却不会骗人。第四律‘有往有来’,说的是父母是劫主,子女也是劫主,父母是劫奴,子女也是劫奴,劫主劫奴代代相传,传罢二代,才能结束。”

    陆渐仍是一头雾水,茫然道:“那又怎么样?“宁凝叹道:“主奴之分代代相传,那么家父是你的劫主,我就是你的劫主。按理说,‘黑天劫’发作,我能救你,你却不能救我!”“对啊!”陆渐一拍后脑,“无怪那日我的‘黑天劫’发作,后来又无故疫愈,原来是你救了我。”宁凝苦笑一下,轻声说:“我见你命在须臾,心头一急,借了自身的劫力,转为真气…”陆渐一呆,模糊想到什么,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忽听笃的一声,宁不空竹杖一顿,厉声说道:“笨丫头,你做什么好人?这狗奴才不知好歹,也值得你舍命相救么?”

    陆渐怒道:“宁不空,你再骂一声狗奴才,我可对你不客气!”宁不空冷笑道:“好呀,狗奴才你试试看。”

    陆渐怒气上涌,可是一看宁凝,又觉气馁,说道:“宁姑娘,不过,天生塔的时候,你的‘黑天劫’也发作过,那时我用‘大金刚神力’封住了你的‘三垣帝脉’,尽管成功,却也侥幸得很。”

    “你说得不对!”宁凝摇头苦笑,“‘大金刚神力’练到绝顶,可以封住隐脉,但那只是治标,不能治本,可是从那天起,你的‘黑天劫’可曾发作过?”

    陆渐一呆,恍惚想起,自从天柱山以后,他借力无数,“黑天劫”却再也没有发生过。“你没发作么?我也没有!所以说…”宁凝微微一顿,“那天你能救我,与‘大金刚神力’决不相干。依照第四律,陆渐,你不但是我的劫奴,也是我的劫主,我的真气能救你,你的真气也能救我…”

    陆渐张口结舌,突然间面无血色。宁凝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有往有来,劫主劫奴代代相传。陆渐,我爹爹是你的劫主,所以我是你的劫主,你的父亲是我的劫主,因而你也是我的劫主。唉,造化弄人,你我互为主奴,真气劫力相生共长,竟将显脉隐脉一举贯通,破了‘有无四律’,永远不受‘黑天劫’之苦。”说到这儿,宁凝双目一红,泪光闪闪,盈盈欲出。

    陆渐看了看宁不空,又看了看宁凝,目光数转,落到了沈舟虚脸上。文士面色灰败,眼里泛起旌链神采。陆渐不由后退两步,回望谷缜,眼里尽是哀求之意。

    谷缜沉默一下,忽道:“宁姑娘说得对,你是沈舟虚的亲生儿子…”忽觉肩头锐疼,被陆渐牢牢扣住。陆渐脸色惨白,厉声道:“谷缜,你也来骗我…’’谷缜摇头道:“陆渐,我恨不得将沈舟虚碎尸万段,又何必诬赖你是他的儿子?”

    陆渐盯他半晌,松开手,使劲揪住头发,俊诘厣弦欢欢!奥焦樱 鄙糖逵袄洳欢∷档溃拔铱匆豢茨愕男乜诤妹矗俊甭浇ッH惶罚黾糖逵把酆峁猓⑹幼约海志褚豢么笫鳎碜由⒍丁

    陆渐见她神情,心口一热,伸手掀开衣衫。在他的胸膛上,赫然刺了一个“渐”字,年久岁深,颜色转淡,字迹潦草混乱,足见刺字者十分仓促。

    望着字迹,商清影忽地紧闭双目,两行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陆渐见她模样,一时手足无措。这时商清影忽又睁开眼睛,迈着沉重步子,走向那座亭子。一时间,数十只眼睛,全都凝注在这美妇身上。

    离谷神通不到一尺,商清影停下步子,眼泪决堤似的流了下来,手指探出,似要抚摸尸身,冷不防谷缜一声锐喝:“你住手!”

    商清影身子一颤,回头道:“缜儿…”谷缜目透厉芒,冷冷说道:“你不配碰他。”商清影征了一下,点了点头,苦笑道:“是啊,我不配!”说完抬起头,目视天空流云,只觉莫测变幻,一如平生。

    她沉默时许,舒开眉头,幽幽说道:“那一年,春来得早,庄外的桃花也开得很艳。就在那时候,我怀上了第一个孩子,常常坐在桃花树下,跟着庄里的嬷嬷学做小衣小裤、小鞋小袜,还有虎头帽和围兜。那孩儿十分好动,总在肚子里扑腾,一想到他不久便要出生,我的心里又害怕、又欢喜…”

    “是啊!”沈舟虚叹了口气,“那真是难得的好日子…”

    商清影也不瞧他,幽幽续道:“秋天时节,海边闹起了倭寇,烧了许多房子,杀了好多的人。那时他的腿还是好好的,听说后很气愤,说要‘为国出力,誓清海疆’,当天召集了庄客乡勇,带上弓箭刀枪去了。这一去,一连四天也没有消息。我忧心忡忡,每天在阁楼上眺望,可是望啊望啊,怎么也望不见人,庄前的小道上冷清清的,连天空里也没有了云。”

    说到这儿,商清影沉吟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好容易挨到了第四天晚上,终于等回来两个庄客,一个断了手,一个腹部中刀,快要死了。断手的庄客说,男人们遇上了倭寇,打不过,全都死了。那时候,庄子里已没有了男人,只剩下一群妇孺,一听这话,哭的哭,叫的叫,又怨恨失去了丈夫儿子,都争着骂我。她们抢光了细软金帛,一哄而散。偌大的庄子变得空荡荡、阴森森,没有一点儿灯火。

    “我害怕极了,只知道哭,所幸身边还有一个嬷嬷。我们商量去附近的深山里躲避,可是还没出门,那孩子迟不动、早不动,这当儿忽然动了起来。我痛得死去活来,没奈何,只好转回庄里,担惊受怕,吃尽了苦头。天亮时分,总算将孩儿生了下来。因为没有足月,算是早产。那孩儿虚弱得很,我呢,想必是忧伤过度,一点儿奶水也没有。我和嬷嬷望着这小小婴孩,心里都很发愁。嬷嬷说,看来是养不活啦,世道又乱,将他扔了吧。我心里明白她说得不错,但看那孩儿那么小,那么弱,眼睛紧紧闭着,就连哭的声音也没有了。我一想到要把他一个人丢下,心里就如滴血一样,抱着他只是哭,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嬷嬷说,再不走,可就迟了。我没法子,跪下来说:‘我这样子走不了了,这是沈相公唯一的骨血,你受了他许多恩惠,怎么忍心让沈家断了香火?我把孩子托付给你,请你把他好好养大。’嬷嬷听了这话,半晌也没做声,一会儿才说,那么你给孩子作个记号,倘若不死,将来也好认领。我想这孩子的父亲出征以后没有回来,可为‘夫征不复’。我生下了他,但他如此孱弱,未必能活,算是‘妇孕不育’。这两句正应了《易经》中‘渐’卦九三的爻辞,于是就用绣花针在他胸口刺了一个‘渐’字…”

    “果然!”宁不空得意笑道,“狗奴才,当日在船上我说得不错吧,你这个‘渐’字大有玄机。”可陆渐已听得痴了,只是望着商清影,对他的嘲笑不理不睬。

    “…刚刺完字,前庄就鼓噪起来。我们吓坏了,忙向庄后逃命,我生育不久,虚弱极了,跑到厨房附近,再也跑不动了,就让嬷嬷抱着孩子先走。她却说,‘这孩子快死啦,还是丢了吧。’我一听着了急,说道:‘好嬷嬷,你答应我收养他的,怎么说话不算话?’她听了这话,忽地生起气来,说道,‘一个半死的孩儿有什么好养的?我冒着一死,陪你生下孩子,已算报答了沈相公的恩惠,后面的事,老身再也不管了。’说罢将孩子抛给我,飞快走了。

    “我没奈何,只好抱着孩子躲进厨房,将门死死顶住。听着远处人马叫喊,我的心也跳得好快,裙子都被鲜血濡湿了,眼前白光连闪,似乎马上就会昏倒。这时忽就听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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