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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呵斥,忽然眼前一亮,已到厢房门外。
借着天光,陆渐望向姚晴,数年不见,昔日的少女有若盛放的牡丹,不止美貌胜过当初,更添了几分倾倒众生的风韵。
陆渐心跳难抑,又怕情火重燃,只瞧了一眼,就掉过头去。却见谷缜笑嘻嘻望着自己,顿时面红耳赤,羞得抬不起头来。
仙碧目视二人,眼神忽而凌厉,忽而犹豫,终于叹道:“姚师妹,你将《太岁经》和画像留下,我放你离开,至于家母那里,一切由我担当。”
姚晴冷笑道:“假仁假义,我才不领你的情。再说,《太岁经》和祖师画像不在我身上,怎么拿出来给你?”仙碧吃惊道:“难道左飞卿拿到了?”姚晴冷冷道:“他若拿到,怎么还会将我关起来?只怕早就向你邀功去了。”仙碧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就知道,以你的心机,不会将那两样物事带在身边。”
姚晴一掠鬓发,淡淡说道:“陆渐,我站累了,你小心抉着我,让我在门槛上歇一歇。”陆渐抉她坐下,躬身之际,忽听姚晴在他耳边低声道:“在你内衣左襟里有一个小袋,取过来给我。”陆渐伸手一摸,左襟果然鼓出一块,还有寸许长的破损。
陆渐探入破损,从内扯出一个细绢小袋,袋中盛满米粒大小的圆珠,陆渐大感糊涂,不及询问,姚晴又说:“别做声,偷偷给我。”
陆渐对她向来顺从,侧身挡住谷缜、仙碧的视线,将一袋小珠交到姚晴手心。谷缜见他二人交头接耳,如胶似漆,不觉啼笑皆非:“这位老兄平日老实,这会儿怎么如此猴急,身在险地,还有心思调情?”念头未绝,忽听一声大吼,好似雷霆飙发,不止众人心跳耳鸣,房舍树木也是瑟瑟发抖。
仙碧掉头一望,空中沙尘密布,有如一只苍黄的羊角,跟着“轰隆”一声,六合塔受不住“羊角”催逼,忽地坍塌大半。
“沉沙之阵!”仙碧顾不得姚晴,纵向前庭。谷缜也道:“虞老哥有难了,我去瞧瞧,陆渐,你带她先走。”说罢尾随仙碧而去。
陆渐微一迟疑,说道:“阿晴,我扶你出寺。”姚晴冷笑道:“谁说我要出寺?”她徐徐起身,“你扶我到前面去。”
陆渐叫道:“那怎么成?他们都要捉你!”姚晴道:“你不去?好,我自己去。”甩开陆渐,直往前庭走去。
陆渐大惊,想要拉她回来,不料手在半途,一束白光射来,缠向他的手腕。“补天劫手”自发自动,陆渐五指一缩一钩,将那白光揽住,定眼一看,竟是数缕蚕丝。他掉头望去,沈秀立在远处,目有惊色。
陆渐见他,又惊又怒,姚晴也纳眉道:“你怎么来了?”沈秀将蚕丝一抛,笑嘻嘻说道:“秀叶师妹,哈,不对,姚师妹,我找得你好苦!”姚晴冷冷道:“找我做什么?”沈秀笑道:“师妹有所不知,昨晚我私自放走你,担了莫大的干系!”
“与我有什么相干?”姚晴掉头便走,沈秀快走两步,跟在她身边。姚晴不由怒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沈秀叹道:“因为纵走师妹,家父怪罪下来,小可如今有家难回,除了追随师妹,真是别无去处。”说话间,双眼凝视姚晴,脸上似笑非笑。
姚晴见他神色暧昧,轻哼道:“不怕死你就跟着。”沈秀笑道:“死在师妹手下,也是小可的福分。”说毕回眼望去,见陆渐跟在身后,登时目射寒光,冷笑道,“师妹,这乡巴佬死缠烂打,要不我代你打发了他?”姚晴一言不发,足不点地向前走去。
陆渐自从知道:“黑天劫”无法可解,便一心斩断情丝,谁知见了姚晴,心怀激荡,无法克制。是故望着沈、姚二人并肩而行,真如毒蛇噬心,寻思陪伴姚晴的男子聪明正直也就罢了,自己即使抱恨,也大可心无牵挂,寻一个深山幽谷了却残生。但这沈秀淫邪狠毒,姚晴若是被他纠缠,前途凶多吉少。
他一边想着,双脚不由自主尾随二人来到前庭,但见狂沙乱飞,疾如箭镞,以左飞卿为轴呜呜厉啸,结成一股龙卷飓风,一阵阵扫向虞照。
“呵!“虞照又是一声大吼,声如巨雷,狂沙被这一喝,刺刺散落在地。沈秀冲口叫道:“好一个‘天雷吼’。”谷缜应声回头,看见姚晴、沈秀,目中微露诧色,又见陆渐神色落寞,登时玻起眉头。
此时飞沙走石,电闪雷惊,虞照与左飞卿杀红了眼,仙碧连声喝止,二人只是不听。左飞卿久战不下,发动‘沉沙之阵’,冲击虞照的护体电龙。虞照接连发出“天雷吼”,想要震散龙卷,可难以凑功,沙子散而复聚,越发猛烈。
仙碧心知“沉沙之阵”一旦发动,不死不休,要么虞照送命,要么左飞卿力竭而亡。心急之下,她双手按地,潜运“周流土劲”,突然双眼一亮,高叫:“虞照,地下有水。”
话一出口,虞照一声厉吼,“天雷吼”威力所至,风沙迸散,随即他双手交叉,向下一送,电龙哧地钻入土里。
左飞卿心道不好,忽听地底咔咔有声,刹那间,砖裂土分,一股浑浊泉水冲天而起,沙尘遇水,哗啦啦有如雨下。
左飞卿无沙可用,不得已向后飞逝。虞照以“雷音电龙”击穿地底泉眼,破了“沉沙之阵”,不待左飞卿重振旗鼓,呼呼两掌,将泥水搅得满天飞溅。
左飞卿匆忙闪开,不料虞照一俯身,掏起大把泥沙,和水捏成团状,嗖地掷了过来。左飞卿慌忙再闪,却被虞照猜中方向,一团泥沙正中他的白袍下摆。左飞卿望着袍上一点泥印,几乎气昏过去,正想还以颜色,不料虞照一着占先,左右开弓,泥团雨点般掷来。左飞卿左闪右避,颠而倒之,有如一个陀螺满天乱转。
左、虞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左飞卿生有洁癖,素来风劲绕身,不令半点尘土沾染白袍。虞照从小顽皮胡闹,少时与左飞卿玩耍,专爱找些污泥弄脏他的白袍小脸,害得他哭哭啼啼。故而两人从小结怨,此时虞照占了上风,心中得意,咧着嘴呵呵怪笑。
仙碧见二人才斗得你死我活,一转眼又玩起了儿时把戏,真是哭笑不得。方要开口劝解,突然脚下一动,十余根粗大藤蔓破土而出,刷刷刷将她缠住。
仙碧奋力一挣,竟未挣开,忽听姚晴冷冷道:“你想死么?”仙碧心念一动,叫道:“你练成了‘化生’?”姚晴道:“算你有见识。”说到这里,高声叫道,“虞照、左飞卿,你们还要不要这番婆子的命?“
虞、左二人掉头望来,无不变色,陆渐忍不住劝道:“阿晴,你别胡来。”姚晴瞪他一眼,喝道:“不关你的事。”陆渐被她一瞪一喝,做声不得,沈秀却笑道:“师妹高明,这‘孽因子’什么时候种的,沈某居然毫无察觉。”
虞照浓眉大皱,左飞卿也飘落地上,说道:“晴丫头,你的‘孽因子’已被我搜尽,这‘孽缘藤’怎么来的?”
姚晴冷冷一笑,说道:“本姑娘又不是傻瓜,会把‘孽因子’全都放在身上?”话音未落,忽听谷缜笑道:“所以你放在陆渐身上。”姚晴脸一沉,喝道:“臭狐狸多嘴。”谷缜笑了笑,陆渐却很糊涂,忍不住道:“谷缜,什么放在我身上?”
谷缜道:“你方才抉她坐下,是不是给了她什么东西?”陆渐道:“我给她一包珠子,奇怪,这小包竟在我的内衣衣襟里。”
谷缜笑道:“那就是了…”姚晴接口道:“你闭嘴。”谷缜笑道:“你若不想我揭穿此事,便放了仙碧姑娘。”
姚晴眼珠一转,冷笑道:“你揭穿了又怎样,我才不怕呢!”谷缜笑道:“好啊。”转向陆渐问道,“你的内衣是谁换的。”
陆渐道:“丑奴儿…”说到这里,他看向姚晴,目定口呆。姚晴面色微微一红,冷冷别过头去。
“明白了么?”谷缜大笑道,“姚晴便是丑奴儿,丑奴儿就是姚晴。”陆渐心神大乱,失声道:“她…她为何要扮成那样?”谷缜笑道:“她跟我想得一样,只当躲在那等下九流的地方,自污自晦,便能逃过对头的追踪。可惜她生得太美,若不易容,在那风月场中,不止会暴露身份,一不留神,还会被登徒子算计。故而她把心一横,索性扮成奇丑女子。你说,谁会用心去瞧一个丑八怪呢?美人变丑,已是出人意料,更何况还是妓院里的下等贱婢。”
他说到这里,望着陆渐笑道:“你大约在想,她为何见了你也不肯卸去伪装?”陆渐点头。谷缜说道:“只因她自觉丢脸,又知仇家厉害,不愿将你牵扯进来,姚大美人,我说的对不对?”
姚晴白他一眼,默默不答。谷缜又道:“这丫头狡猾无比,救出你以后,她怕万一落入风君侯手里,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便将这怪藤的种子分出少许,藏在你的身上。哼,她算计不差,这一着当真派上了用场。”
陆渐听了这番话,心神一阵恍惚,不知怎的,他对姚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怨恨。心想她千辛万苦逃出西城,一路上遭受多方追捕,以至于走投无路,不惜藏身青楼,其中的辛苦无奈,岂是言语所能形容?他越想越难过,双眼发酸,几乎流下泪来。
左飞卿白眉一轩,忽地叫道:“仙碧妹子,不用害怕,我和她交过手,她的‘化生’还没练全,只能困人,不能杀人。”
仙碧将信将疑,姚晴却冷笑道:“我也不用杀她,只要用‘孽缘藤’在她的娇嫩嫩的脸蛋上蹭几下,叫她皮破血流便是。”此言一出,虞、左二人齐齐变色,均想:“仙碧自来珍惜容貌,这一来岂非生不如死?”
虞照继了皱眉,忽道:“晴丫头,我认栽,你怎样才肯放人?”姚晴笑道:“雷帝子爽快,我别的不要,只要风、雷二部的袓师画像。”仙碧急道:“不成…”姚晴暗暗催劲,藤葛收紧,迫得她无法出声。
虞照想也不想,忽地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卷轴,随手扔出道:“拿去。”姚晴忌惮电劲,待得卷轴落地才敢拿起。左飞卿望了虞照一眼,苦笑道:“臭酒鬼,我左飞卿从小到大没有服过你,今日今时,左某算是服了。“也自广袖间取出画轴抛了过来。这袓师画像十分紧要,风雷二主万里东来,均是随身携带,姚晴一讨,即刻便来。仙碧见这情形,尽管不能出声,心中却很感动,双眼一闭,流下两行泪水。姚晴拿到画像,欢喜不尽。虞照却不耐道:“画已拿到,还不放人?”姚晴两眼一转,笑嘻嘻说道:“小女子神通低微,不及二位呼风引电的大能,若是放了人,难保你们不会将这画像夺回去,那时我人财两空,岂不倒霉?”
虞照皱眉道:“你这丫头,心眼儿真多。虞某答应你,只消放了仙碧,七日之内我不动你一根寒毛,七日之后,你好自为之。”姚晴笑道:“雷帝子一言九鼎,小女子不敢不信,你还须代这番婆子立个誓,这七日之中,她也不能与我为难。”
虞照望了仙碧一眼,见她点头,便道:“好,我代她立誓,七日之中,也不与你为难。”姚晴笑進“风君侯意下如何?”左飞卿目视远处,冷冷道:“我让你先逃七日,这七日之中,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这个不劳君侯关心。”姚晴抿嘴一笑,“那么姚晴先行告辞。”撒去周流土劲,“孽缘藤”立刻枯萎。
姚晴后退两步,嘻嘻一笑,待要出寺,忽听仙碧说道:“姚师妹,你什么时候练成了‘化生’?”
“就在逃亡路上。”姚晴眨眼笑笑,“怎么,我练成‘化生’,你心里难受了吗?”她时时不忘刺痛仙碧,仙碧却不在意,温言道:“师妹,这三十年来,地部弟子中唯有你练成了‘化生’,只消你痛改前非’家母一定会宽宥你的过失,将来地母之位也会传给你…”姚晴一言不发,眼中满是讥嘲,不待仙碧说完,转身走出门外。沈秀快步赶上,满脸堆笑,不住口地吹捧姚晴。
西城三大高手面面相对,虞照忽地哈哈大笑,仙碧、左飞卿均是瞪眼望他,仙碧碰了个钉子,正觉羞怒,不由打他一拳,喝道:“你还笑得出来?”虞照道:“这就叫‘三十老娘倒崩孩儿’,咱们几个枉称高手,居然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传之武林,还不笑死人了?与其被他人耻笑,老子自己先笑个痛快。”
“那倒未必。”左飞卿冷冷道,“七日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左某人先放她七日,再抓回来便是。”散开白发,飘出墙外。
虞照、仙碧相视苦笑,陆渐忽地拱手道:“仙碧姐姐、虞大先生,我有俗事在身,暂且告退。”仙碧明白他心思,默默点头。谷缜也笑道:“虞兄,我也告辞,下次再来痛饮。”虞照纵然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