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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新版)-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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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天色大亮,程雪烟备好早点,前来相邀。用了饭,三人正品香茶,忽见程公泽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眉间大有喜色。谷缜一见笑道:“必有好消息了。”

    程公泽跑得急了,端碗茶一气喝光,笑道:“我查了一夜,发觉两件事情,跟你吩咐的有关。第一是黄山西南柏寿村富户刘正德家失窃了十石新米、两口肥羊。昨日报官,官差去査,见地上有米粒散落成线,向山里去了,官差怕是山偎桓疑钊搿5诙腔粕蕉戏降奶┕庹颍蚶锏摹A涮谩巳羟б┎模遗扇宋柿耍词桥P」饶闼悼晒植豢晒郑俊

    “砒霜?“谷缜想了想笑道,“多劳程兄了,小弟叨扰一夜,也当告辞。”程公泽吃惊道:“怎么不多住两天?”谷缜道:“我仇家很多,又很厉害,再住下去,怕会给你惹来天大灾祸,故而越早告辞,越无后患。”

    程公泽终不是江湖中人,听得脸色发白,怔怔无语。谷缜讨了些干粮美酒,又换了两匹好马。其间程雪烟再未现身,直待三人临行,才来相送,双目微微红肿,闷闷低头不语。姚晴瞧在眼里,不禁看了陆渐一眼,暗自庆幸:“还好他土头土脑,言语无味,没有这拈花惹草的本事。”

    一阵风出了城外,谷缜勒住马匹说:“陆渐,这一去,有两件事,一好一坏,你先听哪个?”姚晴冷冷道:“故弄玄虚。”陆渐道:“先听好的!”谷缜笑道:“汪老鬼必在黄山,这是好事!”陆渐精神一振,说道:“坏事呢。”谷缜道:“坏事么,那就是东岛高手已至徽州。”陆渐吃了一惊,默然半晌道:“此话当真?”谷缜道:“八九不离十,如今之计,若要洗刷我的冤屈,就须在徽州逗留,若要保命,那就逃得越远越好。”

    陆渐、姚晴对视几眼,陆渐迟疑道:“若是逃了,你我又能活么?”谷缜笑道:“多活几天也说不定。”陆渐想了想,摇头道:“这么说,逃与不逃,均是不免一死,既然这样,我选不逃。”谷缜注视他道:“你不后悔?”陆渐回望姚晴,姚晴不耐道:“瞧我做什么,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陆渐心中一阵激动,长吸一口气,默默点了点头,谷缜不觉叹了口气,拍马走在前面。

    奔突不久,忽听蹄声传来,前方道旁一左一右驰出两匹白马,毛羽光亮,骑士均为英俊少年,一色如雪白衣,背上剑柄红缨飘飘。见了三人,忽地调转马头,原路驰回。

    谷缜微微冷笑,一言不发。再行一里,迎面又奔来两匹黑马,通体乌黑如炭,骑者是两名娟秀少女,墨绿衣裙,各背一面金灿灿的琵琶。见了三人,忽又调转马头原路驰回。姚晴奇道:“这些人弄什么玄虚?”谷缜笑笑不语。再进里许,又见两匹黃骠马奔驰而来,马上坐着一对黄衫少年,各背一张古筝,仍是不到近前,便即转回。陆渐、姚晴越瞧越奇。其后再行一里,又来二骑枣红马,鬃毛飞扬,如烈焰翻腾,两名红衣少女,一带玉箫,一佩玉笛,见了三人,打个转又奔了回去。

    姚晴顾视谷缜,狐疑道:“臭狐狸,你知道缘故,是不是?”谷缜微微一笑,说道:“这叫‘八骏迎君归‘。”陆渐道:“迎君归?归哪儿去?”谷缜徐徐道:“归往阎罗地府、十八地狱。”

    “什么话?”姚晴啐了一口,“我不受他迎接,他又怎的?”谷缜摇头道:“被‘不漏海眼’看上的人,哪儿是说逃就能逃的?”陆渐心神大震,冲口而出:“‘不漏海眼’,狱岛叶梵?”谷缜笑道:“不错,叶老梵亲临中土,给足了谷某的面子,倘若不去,大大失礼。”姚晴冷笑道:“什么漏不漏的,本姑娘偏不受他牵制,他向西迎,我偏向北走。”将鞭一挥,向道边歧路奔走。才奔数丈,“咻”的一声,姚晴忽觉坐骑下沉。她反应奇快,纵身掠出丈余,回头望去,那马瘫倒在地,耳边一个小孔血流如注,竟是一击入脑,当即陨命。

    姚晴心中骇异,纵身上前,在马头上一拍,劲力所至,小孔里滚出一颗血淋淋的松子。她呆了呆,转眼望去,四周林木森森,烟云霏霏,云林深处,似有无数鬼怪妖物呼之欲出。忽听谷缜笑道:“叶叔叔,你何苦这么猴急?”话音未落,又是咻咻两声,谷缜的坐骑应声倒毙,将他颠下马来。

    陆渐也没看清暗器来势,但他神通在手,锐响一起,手已自然挥出,但觉掌心一痛,几被贯穿,跟着“天劫驭兵法”转动,掌心肌肉凹凸,轻轻抵消来势。陆渐摊掌一看,掌心一粒碧绿松子,余势不尽,滴溜溜转个不停。

    忽听左方林子里有人赞道:“好身手。”“手”字落地,归于沉寂。谷缜侧耳聆听,笑道:“这个叶老梵,蔵头露尾,着实惫赖。”

    陆渐微一沉吟,跳下马来,一拍马臀,那马原路奔回。谷缜笑道:“不要马了么?“陆渐叹道:“这马儿无辜,何苦让它随我送命?”谷缜点头道:“说得是。”回望姚晴,见她脸色惨白,两眼发直,不由叹道:“大美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姚晴双颊涨红,叫道:“臭狐狸再胡说,我打你老大的耳刮子!”谷缜哈哈大笑,拂袖前行。陆渐瞧他背影,不由叹了口气,姚晴扯他衣袖一下,小声问:“你害怕么?”陆渐摇头道:“怕是不怕,但这样处处受制于人,当真闷杀人了。”他看了姚晴一眼,伸手握住她手,姚晴双颊泛红,一股暖意荡过心胸,颊上绽出温柔笑意,陆渐也报之一笑,二人携手并肩,尾随谷缜身后。

    又行二里,远处山前乐声大作,有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箫管呜呜咽咽,笛声清扬悦耳,古筝漫如流水,琵琶乱如碎玉,其间叮叮错杂,仿佛有人击剑。

    走得近了,山前的空地上铺了一方波斯地毯,花纹鲜丽繁复,上置一张矮榻,榻上坐了一名三旬男子,眉目英挺,长发披落,丝袍薛蓝如海,随他举手投足,有如波浪翻涌。六名少年男女鼓筝吹笛,拨弄琵琶,另有两名白衣少年举剑对舞,舞姿清妙,有如两只玉蝶翩然来去。

    陆渐寻思:“这蓝袍人当是叶梵了。”想起松子毙马,心中有气,突然闪身,抢到两名白衣少年中间。那二人恰好挥剑对剌,收势不及,眼看就要刺穿陆渐腰腹。

    陆渐骈起食中二指,间不容发,捺住二人剑尖。“天劫驭兵法”得自“补天劫手”,并非定要兵刃才能施为。嗡嗡两声,两少年长剑脱手,陆渐喝声“起”,双手一扬,两道剑光冲天而起,凌空一转,如电射下,两名少年转念不及,便听噌噌两下,长剑双双贯入鞘中。

    这夺剑还剑,劲力之巧,拿程之准,真是惊世骇俗。两少年瞪大了眼,仍是屈膝探身,仿佛光阴凝固,丝竹声忽地消失,众少年望着陆渐,均是流露骇异。

    陆渐双手夺剑’两眼却不离叶梵。见他从头至尾,眼不眨’手不抬,优哉游哉,满脸是笑,不觉甚是困惑。心道这人要么冷血无情,浑不在意属下生死,要么看穿自身武功’夺剑还剑,均在他意料之中。一念及此,陆渐双拳紧握,掌心沁出丝丝汗水。

    谷缜忽地笑道:“叶老梵,你这排场太过老套,怎么不换个新的?”叶梵打量他一眼,笑道:“好呀,换什么新的?”谷缜笑道:“比方说男人扮女人,女人扮男人,至于‘八骏迎君归’,却不妨改成八驳骑人归,人不骑马,马来骑人。”

    此言一出,众少年无不瞪视谷缜,流露出气愤神色。叶梵却双眼一亮,起身笑道:“你这猴儿,人虽可恶,鬼点子却不错。”说到这里,又生犹豫,“人骑马容易,马骑人么…”身形忽闪,不经意间,将一匹白马四蹄朝天扛了起来。

    白马骨骼神骏,体重千钧,突然被人举起,惊得四蹄乱蹬。叶梵任其挣扎,足不点地,绕场飞奔一周,这才将马轻轻放下,拍了拍手,招呼一名白衣少年道:“赵武,你也来试试!”赵武扑通跪倒,双眼流泪道:“主人,属下本事低微,哪能担负如此重任?”叶梵怒哼一声,又对另一个白衣少年道:“钱嘉,你来。”钱嘉面如土色,身子前倾,两脚却钉得死死的。叶梵不耐,一沉身,又将白马杠起,腾腾腾直奔过来。

    钱嘉见那骏马口吐白沫,四蹄乱飞,吓得大叫一声,抱头就跑。叶梵紧追不舍,没口子叫道:“别怕,别怕…”钱嘉怎能不怕,狂奔十多步,忽觉背后风急,心知叶梵赶到,顿时双腿一软,瘫软在地。叶梵见他蜷在地上,浑如一堆烂泥,不觉大皱眉头。又望四周,众属下拥成一堆,神色惊恐,见他目光扫来,纷纷往后退缩。叶梵大为不悦,悻悻道:“可惜,主意是好,这帮奴才却不争气。”

    姚晴、陆渐见这情形,目定口呆,谷缜却苦忍笑意,正色说道:“不怪别人,只怪叶老梵你不知变通,这世上原本有个法子,不须费力,也能以马骑人。”

    叶梵冷笑道:“小子又想骗人,世上哪有这等便宜法子?”谷缜摊手道:“你若不信,我也没法。”

    叶梵好出风头,生平最爱干些招摇惊悚、哗众取宠的勾当,一想到八名属下扛马开路、世人瞠目结舌的场面,便觉心中痒痒,转怒为笑道:“好啊,你说来听听。”

    谷缜笑道:“有道是‘法不空取’,要我告诉你法子也成,你也要告诉我一件事,要不然,我宁死不说。”叶梵道:“什么事?”谷缜道:“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找来徽州的?”叶梵漫不经意地道:“这个么?别人告诉我的。”

    谷缜心头一动,问道:“是谁?”叶梵笑了笑,说道:“非说不可?“谷缜道:“不说不行!”叶梵嘿了一声,一字字道:“那就是你老子谷神通!”

    谷缜身子微震,冲口而出:“你说谎。”叶梵道:“我骗你做什么?前日傍晚,我收到了他的手书,说你就在此间,我赶了一昼夜才赶到。”谷缜伸手道:“手书拿来!”叶梵失笑道:“你糊涂了么?忘了岛上的规矩。”谷缜猛可想起,东岛规矩,收到传书,看完即毁。

    叶梵见谷缜神情疑惑,不觉笑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谷神通不忍心亲手拿你,故而委托于我。嘿,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去,换一个从轻发落,要不然,哼…”

    谷缜沉吟半晌,忽地笑道:“叶老梵,你想知道马骑人的诀窍吗?”叶梵道:“那是自然。”谷缜道:“很好。”转向赵武招手道,“你骑上马去。”

    赵武不被马骑,一切好办,闻言乖乖上马。叶梵摸着下巴瞧了瞧,摇头道:“这个还是人骑马,哪来马骑人?”

    “快啦,快啦!”谷缜笑道,“烦请叶叔叔竖个蜻蜓。”叶梵二话不说,头下脚上,倒竖一个蜻蜓,问道:“再要怎的?”

    谷缜哈哈一笑,大声说:“叶老梵,教你个乖,正着看是人骑马,倒着看就是马骑人,从今往后,不要忘了。”

    诚然,叶梵倒着身子望过去,赵武人下马上,岂不“马骑人”了?听了这话,勃然大怒,翻过来骂道:“臭小子,你敢戏弄长辈?”谷缜笑道:“谁叫你不说实话,栽赃给我爹。“叶梵目光一寒,陆渐见状上前一步。叶梵看他一眼,冷笑道:“你就是那个陆渐?”陆渐不料他以四尊之身,居然也知道自己的姓名,微感讶异,点了点头。叶梵点头道:“你的武功有点儿意思。”身形忽闪。刷刷两声,叶梵双手持剑,转回原处。赵武、钱嘉回手一摸,背后的剑鞘空空如也。

    叶梵说道:“你来夺我的剑试试。”说着双手举剑,慢慢刺出。陆渐见他身法,已自凛然,见他出剑虽慢,仍是不敢大意,凝眸注视剑尖,眼见那剑越逼越近,陡然骈起二指,挥指送出。

    指剑相交,陆渐便觉一股绝强内劲自剑身传来,指掌剧痛。当即运转“天劫驭兵法”,化解来劲,进而反击。

    他手劲一变,叶梵内劲亦变,正好克制陆渐的劲力,陆渐无法,“天劫驭兵法”随之生变。这么一来,二人的劲力遥相克制,如潮来去,激得那剑身如流水波动,发出悠悠颤鸣。

    陆渐吃惊无比,以劫力细察叶梵体内真气,但觉浩然奔涌,变化莫测,浑不觉其凝滞。“天劫驭兵法”发挥到极致,也占不到丝毫便宜。不多时,陆渐满脸涨红,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呼吸慢慢浑油起来。他自悟出这一法门,几乎无往不胜,但眼下叶梵内劲之奇,可说“敌不变,我不变,敌若变,我先变”,变化万端,势如大海,斗得越久,陆渐越觉无力,突然间,叶梵纵声长笑,内劲忽收,陆渐手中压力一轻,铮铮两声,夺回双剑。他不及欣喜,胸口忽地一窒,叶梵一只左掌,抵在他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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