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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新版)-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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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从楼口转出一个耄耋老者,彩衣黄发,长眉低垂,腰背佝偻如弓,手持一根绿竹手杖。

    谷缜笑道:“双得,还不看座?”陈双得机灵,不待他出声,已端了座椅放在桌前。谷缜又道:“双得,此间无事,你下去吧!”

    陈双得应了一声,方要下楼,黄发老者笑道:“这个是乖孙子新收的伙计吗?果然精乖,来,爷爷赏你一枚铜钱。”说罢,慢腾腾伸手入怀,摸出一枚泛青的铜钱。

    陈双得正要伸手,谷缜双眉陆立,厉声道:“蠃万城,你还想不想要钱?”黄发老者一怔,收回铜钱,呵呵笑道:“想,怎么不想?”陈双得却不知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手伸一半,大为爐她,忽听谷缜笑道:“双得,这位老前辈逗你玩儿呢,还不快走?”

    赢万城闻言,混浊老眼精光一转,忽见陆渐吐一口气,身子松弛下来,不觉暗暗心惊:“这小子什么来路,竟能瞧出老夫的杀气。”

    略一沉吟,他落座笑道:“乖孙子,你真好本事。九幽绝狱都困不住你,正应了那句老话,叫什么来着,是了,咸鱼翻身。呵,若不是爷爷我,这天下又有热闹可瞧了。”谷缜笑道:“赢爷爷这话,是吃定我了?”

    “没有芭蕉扇,敢过火焰山?”赢万城嘿嘿笑道,“你若要恨,就恨你自己疏于练武。你若有谷神通一半的本事,爷爷这把老骨头,岂敢送上门来折腾?”

    谷缜道:“赢爷爷的‘龟镜’神通我自来侧艮,想当年我抓周的时候…”话未说完,赢万城冷哼一声,说道:“事过多年,还有什么好说的?”

    谷缜笑道:“这么有趣的事,我朋友还没听过呢。陆渐,你想不想听?”陆渐道:“你小时候的事吗?听听也好。”赢万城哼了一声,老脸阴沉下来。

    谷缜喝一碗酒,悠然笑道:“那时我刚生下来不久,我老爹丢了许多物事给我抓,说是抓到什么,将来一定跟那东西有缘,就好比捉笔从文,抓剑从武。而这位赢爷爷却会一门厉害本领,叫做‘龟镜’,不但能猜到对手的心思,就连奶娃儿的心思他都晓得。他当时跟我爹打赌,说是我一定会抓算盘,赌注是一百两金子,对不对,赢爷爷?”

    赢万城一吹胡子,瞪眼道:“那又如何?难道你没抓算盘?”谷缜笑道:“算盘我是抓了,所以说贏爷爷的‘龟镜’神通不是吹出来的。不过,那一百两金子是谁赢了?”

    赢万城的面肌抽搐一下,神色间十分痛心,悻悻道:“你爹贏了。”谷缜笑道:“陆渐,你猜猜,为何赢爷爷明明猜中算盘,却输了金子?”陆渐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猜不出”

    “这个简单。”谷缜淡淡说道,“因为他只猜中了一半。”陆渐讶道“怎么说?”谷缜道:“寻常的小孩都是一手抓周,我却是两手齐出,右手抓了算盘,左手却抓了一艘玩具木船。因为两只手不分先后,贏爷爷以常理度之,自然只猜中了一半,输了一百两黄灿灿的金子。”赢万城听得烦躁起来,竹杖一顿,厉声道:“什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也拿出来说嘴?”“贏爷爷会错意了。”谷缜嘻嘻一笑,“我说这事并非叙旧,而是叫你知道,从那一日起,我便是你‘金龟’贏万城的克星,除非你见面就将我杀了,要么一定会倒大霉。”

    贏万城老眼一眯,将他仔细打量,忽而笑道:“爷爷老了,喝不了酒,吃不得肉,就是瞅着美貌女人,也是兴致全无。现如今唯独爱一些黄白之物,这东西乖孙子你最多了,爷爷喜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杀你呢?”谷缜笑道:“你要多少?”

    “爷爷最不贪心了。”赢万城叹道,“什么黄金万两,明珠十斛,爷爷统统不要。爷爷只要一枚翡翠戒指,你给了我,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放你一马。”

    “我当是什么好东西?”谷缜哑然失笑,“翡翠戒指,容易得很,我这就写张条子给吴朗月,你去他的珠宝斋挑,要几个有几个。”

    赢万城眯起双眼,森然一笑,露出黑洞洞的一张嘴:“乖孙子,你明知爷爷不要这些。爷爷要的戒指,普天之下只有一枚,那就是翡翠之环一血纹三匝,财神通宝,号令天下。”“有这种宝贝?”谷缜笑了笑,“我可没听说过!”

    “胡说!”赢万城将竹杖狠狠一顿,“哧”地贯穿五寸木板,“没有那财神指环,凭你这点儿年纪,怎么可能号令天下豪商,调动世间财货?”

    叱咤之间,贏万城一双老眼云翳尽去、澄如冰雪,两道冷芒直逼过来。谷缜的双眼也亮得骇人,四目相对,势如雷电交击,陆渐身周一冷,身子绷紧起来。

    突然间,谷缜又是一笑,这一笑,气氛缓和下来。只听他悠然说道:“贏爷爷,你有‘龟镜’神通,何不在我心里照照?有没有财神指环,还不是一照可知?”

    贏万城摇头道:“乖孙子,你明知‘龟镜’只能照今,不能鉴古,只能猜到你当前的念头,却无法知道你的记忆。更何况,天下间,能克制自身记忆、不去想起的人寥寥可数,乖孙子你就是其中之一。爷爷上你的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幸好,我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这次你想糊弄我,哈哈,那是休想。”

    谷缜笑笑,斟酒入碗,一口饮尽,他已干了十碗陈酿,眼神却是越喝越亮。“赢爷爷,”谷缜忽道,“咱们来赌一次,你胜了,给你戒指;我胜了,你放我走路。”赢万城两眼一翻:“赌什么?”谷缜一字字道:“就赌‘金龟三关‘。”

    赢万城双眼眯起,笑道:“好,你若能破我的‘三关’,爷爷也没脸为难你。”谷缜道:“那就先赌第一关:射覆。我是鱼饵,你是鱼钩。”赢万城一愣,道:“鱼饵?鱼钩?这跟射覆有什么关系?”谷缜笑而不语,蠃万城心觉蹊跷,以“龟镜”察探,谷缜的思绪又向别处去了,不由冷笑一声,说道:“乖孙子,你先还是我先?”

    谷缜道:“我先。”赢万城背过身子,运转“龟镜”默察,但觉谷缜将一枚双陆棋子扣在碗下,又觉他转过头来,笑道:“好了,赢爷爷,你射这酒碗下覆的是什么?”赢万城转身盯着那碗,眯眼道:“是双陆棋子吧。”谷缜微微一笑,掀起酒碗,蠃万城不觉愣住,敢情碗下覆的并非棋子,而是一枚骰子。

    他一转念,厉声喝:!:“臭小子,你使诈!”谷缜笑:!:“我怎么使诈?”赢万城怒進“我跟你射覆,却不是和他射覆。”他一指陆渐,“乖孙子,你明知爷爷的‘龟镜’只能猜度一人的心意,不能同时窥探两人,是故先将棋子扣入碗中,而后转头不瞧,任由这小子将碗中的棋子换成骰子,‘龟镜’只能照出你的心思,你都不知道他换了什么,‘龟镜’自也无法照出了。”

    谷缜与陆渐对视一眼,笑道:“赢爷爷说得有理。口说无凭,你有何证据证明是他换了骰子?难道就不是‘龟镜’神通出了差错?”

    赢万城不禁默然,只怪一时大意,明知二人弄鬼,却没拿住证据,沉默时许,只得说:“好,轮到我了。你们若猜不着,这一关也只算平手。哼,你们两个都给我转过头去。”

    谷、陆二人依言转头,忽听赢万城道:“转过来吧。”二人转身,但见赢万城身前反扣一只酒碗。谷缜微微继眉,再瞧陆渐,见他两眼紧闭,双手按桌,忽而抬起左手轻轻摇摆,谷缜心念一动,脱口叫道:“碗下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赢万城神色大变,谷缜瞧他神色,哈哈笑道:“如何,我射中了吧?”赢万城狠狠瞪他,也不揭碗,阴森一笑,漫不经意道:“这一关算你破了,如今是第二关:藏物。”说罢,取出一枚铜钱,折成两半,一半递给谷缜,说道:“将这半枚铜钱藏在你身上,若是离身,便算你输。”谷缜将钱搁在桌上,摇头道:“不用了,无论我藏在何处,都逃不过你的‘龟镜’。这一关我只盼打平,猜到蠃爷爷藏在哪儿就行了。”

    蠃万城不料他有此一着,微觉诧异,又见他自信满满,不觉暗自纳闷,只好将剩下的半枚铜钱握在手里,张手之时,铜钱消失。陆渐见状,双手按桌,劫力顺着桌腿传递而出,又经楼板传到贏万城足下,眨眼间,觉出半枚铜钱贴着贏万城的肌肤急速滑落,忽地钻入他左脚的鞋底。正想设法暗示谷缜,忽见蠃万城长眉一扬,目光狠狠逼来。

    谷缜一瞧,便知赢万城动了疑心,此番将“龟镜”用到了陆渐身上,忙笑道:“赢爷爷,你瞧我朋友傲什么?跟你赌斗三关的可是谷缜。”

    赢万城冷哼一声,说道:“我算是知道何为鱼饵,何为鱼钩了。敢情乖孙子你这鱼馆只是摆摆样子,当真跟我斗法的却是这个小子。呵,我有些奇怪,他何以知道老夫的心意,难不成他也练了‘龟镜’?”话音方落,竹杖忽地剌向陆渐,陆渐急欲闪避,却被贏万城照出心意,半途变招,嗖地点中他的“期门”穴。

    陆渐“显”脉被制,“隐”脉劫力一涌,转化为内力,又将“显”脉冲开。赢万城方欲收杖,忽见陆渐稍一滞涩,左手内勾,右拳直送,劲力奔涌而来。

    贏万城措手不及,横杖一拦,只觉虎口发热,绿竹杖几乎跃出掌心,不由纵身后跃,这才消去了“半狮人相”的拳劲,心中骇异,一转念厉声喝道:“好小子,你是劫奴?”

    陆渐被他喝破自身隐秘,也是一惊。忽听谷缜击掌笑道:“贏爷爷高见。”赢万城惊疑不定,说遒“乖孙子,你是这小子的劫主?”谷缜笑道:“我说不是,爷爷你信不信?”他这话模棱两可,贏万城越发狐疑,忽一抬手,竹杖直刺陆渐眉心。他料敌先机,陆渐躲闪不及,索性使个“白毫相”,不退反进,以头相迎。佛经有言:“如来放眉间白毫相光,照东方万八千世界,靡不周遍”,是故这一相,能将周身神力聚于眉间,蠃万城一杖点中,如中生铁,竟然无法戳入。

    贏万城虽有料敌之能,也料不到陆渐能以血肉之躯硬挡兵刃,杖不及收,陆渐忍着眉间剧痛,变化“诸天相”,双手齐出,将那杖头捉住。

    贏万城大喝一声,劲传竹上,竹杖嗡嗡剧颤。陆渐的双手如遭电殛,但他出手奇快,方被震脱,又将竹杖握住,眼见贏万城腰腿破绽微露,急变“马王相”踢出。腿脚方抬,右手的劫力却经由竹杖知觉出贏万城休内的种种情景,此刻贏万城带脉中精气流转,“手太阴肺经”内真气骤增,按脉理正是身形右闪、五指下插的征兆,陆渐这一腿若然踢实,势必被他锐如刀剑的五指贯穿小腿。

    这念头只一闪,陆渐由“马王相”变为“大自在相”,硬生生收回腿脚,大喝一声,左掌成刀,先变“寿者相”,再变“猴王相”,以破竹之势奋力劈出。

    这一劈劲风满楼,赢万城纵然料到,也无法避开,只得挥掌挡出。两掌交接,劲风陡溢,贏万城的皱脸上闪过一抹潮红。陆渐却觉胸闷心跳,忽又发现蠃万城的“手太阳小肠经”气机有变,后一招当是气贯食指,点剌自己的“曲池”穴,立时先下手为强,左手变“多头蛇相”,一转一折,缠绞贏万城的五指。贏万城知觉陆渐心意,又惊又怒,无奈撒劲变招,但他一变,陆渐也变。

    一时间,两人各持竹杖一端,赢万城用“龟镜”神通蠡测陆渐的心思,可是他只要出招,陆渐便能凭借劫力,由竹杖感知他劲力的走向,从而变相应对,百试不爽。赢万城感觉陆渐心思有变,急又变招,但他内息方动,陆渐又已知晓,这么形势反复,竟成不了之局。谷缜见那二人手舞足蹈,却无一招当真送出,心中又奇怪,又好笑。可是陆渐只会一十六相,反复施展,难免穷尽,赢万城却是招式幻奇,变化无方,渐渐占了上风。陆渐情急之下,索性感知赢万城的内劲走向,予以模仿,一时间,赢万城抬脚,他亦抬手,赢万城举手,他也举手,赢万城凝神出拳,他亦出拳,有如一人立在镜子前方,镜中的影子除了形貌不同,举止均是一般无二。

    谷缜忽地惊讶道:“陆渐,你怎会我东岛的功夫?这一招是‘捕鲸手’,那一招是‘无定脚’,哎呀,怪事,怪事。”

    赢万城更是惊怒,任他如何变招,陆渐总能照搬无误,如此一来,简直永无了之。可是纵然恼怒,却也想不透其中的缘故。要知“龟镜”有个破淀,能照出“显”脉的功夫,却感知不了“隐”脉的变化。赢万城久战不下,忍不住厉声叫道:“臭小子,瞧你好头好脸的,为何定要为虎作伥,帮助这个奸妹拭母、勾结倭寇的孽障?”

    陆渐听得一惊,冲口叫道:“你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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