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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新版)-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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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饭,两人并排对月而坐,姚晴心中惬意,枕着陆渐肩头问:“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竟能做谷神通的敌手?”陆渐道:“这件事太蹊跷,我也不大明白。”姚晴逾“修炼武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自己练的武,自己都不知道?”陆渐叹道:“我就像姓做了一场噩梦,醒来时整个人就不同了。““做噩梦?”姚晴皱了皱眉,“你跟我打什么机锋?”陆渐只好将“黑天劫”发作、宁凝相救的事情说了,又说:“多亏宁姑娘,我才能活命,也不知她去了哪儿,实在叫人挂心…”他对男女之事十分迟钝,全不见姚晴变了脸色,自顾自说道,“宁姑娘的身世也很可怜,小时候她娘为了救她死了,爹爹也被逼得远走,自己更被仇人收养,炼成劫奴…”

    姚晴忽生疑心,问道:“她爹爹是谁?“陆渐道:“宁不空…”姚晴脸色大变,腾腿身,大声叫道:“你竟和宁不空的女儿在一起。”陆渐道:“你别误会,她…她还小,就与宁不空失散了。”说着双手一比,“这么小的小娃娃,能懂什么…”

    姚晴冷笑道:“你还真贴心!是呀,谷缜的身世可怜,宁姑娘的身世更可怜,只有我不可怜。我是个有爹教无娘疼的,连我爹也恨不得杀了我,大伙儿都当我是累赘,我死了,你们…你们就欢喜了…”说着噪子哽咽,两行眼泪悄然滑落。

    陆渐慌道:“阿晴…”正想安慰,却被姚晴一把推开,冷冷道:“你干么不去抱你那个又温柔、又可怜的宁姑娘,我又不可怜,不要你假惺惺地充好人。”一甩袖子,快步去了。

    陆渐对着黑沉沉的夜色发了一阵呆,叹了口气,转回房中,趴着桌子睡去。心情烦乱,梦也乱糟糟的,一会儿梦见谷缜冲自己微笑,一会儿梦见姚晴娇嗔薄怒,一会儿又见陆大海眉飞色舞,大说故事。半梦半醒间,前方迷雾升起,云烟翻滚,一个人影逐渐清晰,青衣雪肤,望着自己,脸上挂着哀伤欲绝的神气,陆渐心头一颤,叫道:“宁姑娘,你上哪儿了…”伸手去拉,可怎么也够不着。突然烟消雾散、佳人无踪,陆渐一掉头,忽见谷缜立在身边,脸上含笑,鲜血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陆渐大叫一声,惊醒过来,身上冰冰凉凉,夜风吹来,不寒而栗。他转头望去,门口倩影一闪,似有女子隐藏。他心头咯噔一下,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念头,叫声“宁姑娘”,飞身掠出门外,遥见远处一个白衣女子,纤腰一握,身材高挑,背向陆渐,娇躯微微发抖。陆渐“啊”的一声,赋她说道:“阿晴,是你!”姚晴转过头来,面孔映射月华,十分冷淡凄凉。

    “你梦里还叫她的名字?”姚晴神色恍惚,声音好似冷冷风声,“你梦里也想着那姓宁的?”陆渐脸涨通红,忙道:“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再说,我也梦见你了。”

    姚晴木无表情,淡淡说道:“小女子何德何能,也配入你陆大侠的好梦?”见她辞色不对,陆渐慌乱起来,忙道:“阿晴,你听我说…”姚晴忽道:“我姓姚,你不妨叫我姚姑娘,至于阿晴两字,除了我爹我娘,还有我未来的丈夫,那是谁也不能叫的。”

    阽渐一愣,心底掠过一丝彻骨寒意,脑子乱哄哄的,喃喃说道:“宁姑娘救了我啊!”姚晴淒然笑笑,声音低微,仿佛自言自语:“她总有法子救你,还有法子让你练成绝顶武功,我呢,只是个无爹无娘、无依无靠的小女子,什么也帮不了你。”

    陆渐似被打了一拳,喉头发甜,涩声说道:“阿晴…你在我心中,什么人也比不上…”姚晴看他一眼,目光冷如冰霜:“好啊,你为我做一件事。”陆渐道:“什么事?”姚暗道:“杀了宁不空,为我爹报仇。”

    陆渐一怔,脱口道:“宁姑娘没别的亲人…”姚晴双目一红,浮起一抹水光,她猛‘掉头,向前走去。陆渐急道:“你去哪儿?”姚晴冷冷道:“我走一走,散散心,你不川跟来。”陆渐心中本有千言万语,可是到了嘴边,却成了:“林子里也许有野兽!”姚晴冷笑道:“比起这世间的男人,野兽可要好得多了。”

    陆渐无言以对,望着她的背影没入夜色,心中不胜委屈,恨不能放声大哭。他呆呆站了许久,无奈转回,倚门枯坐。

    坐了半个时辰,不见姚晴回来,陆渐焦急起来,站起身来,向姚晴去处飞奔。他此时武功天下罕有,一经施展,前方草木流水似的两侧分开,虎豹闻声藏踪,豺狼见势敛迹,迎面山风凄厉,似也从中割成了两半。

    陆渐纵横飞奔,到了天亮,方圆百里寻遍,始终不见姚晴。他心急如焚,高呼少女姓名,叫声夹带内力,声传十里,高峰低谷尽起回音。陆渐不闻回答,心急如焚:“她是遇上了敌人,还是遇上了猛兽?以阿晴的机赞神通,天下能制住她的人不多,说到猛兽,更加不是她的对手。哎,她如果这时回去,一不见我,岂不又要生气?”

    他忙忙转回农舍,推门入内,巨鹤没了主人,迈着细长健足,正在堂上踱来踱去,陆渐冲口问道:“大家伙,阿晴回来了么?”巨鹤望他咕咕直叫,陆渐叹了口气,自语邀“我真是糊涂了,你再聪明,也不是人类。”

    发了一阵呆,陆渐又出外寻找,几乎把天柱山寻遍,口暮之时,方才饥肠辘辘地转回农舍,却见桌上搁满大鱼鲜果,巨鹤曲颈拳爪,入眠已久。陆渐望着空舍,心中一酸,将鱼草草煮了吃了,又吃了几个果子。果子原本鲜美,陆渐吃在嘴里,却没一点儿滋味。他的心里乱糟糟的,想了一会儿姚晴,又想一阵宁凝,想来想去,忍不住大叫一声,惹得巨鹤惊起,盯着他迷惑不解。

    陆渐双手抱头,心底无比懊悔:“我喜欢阿晴,又怎么能想宁姑娘…”他越是如此想象,宁凝的幻影出现越多。陆渐不由奔出农舍,一阵狂奔,来到一条小溪前,“哗啦”一声,将头扎入水里…

    寒气入脑,陆渐神智一清,他抬头望去,月色正明,漫如飞雪,低头再看,水波间映出模糊人影,短短两日,陆渐双目深陷,两腮嘴释布满短须,乍一瞧甚是狰狞。

    陆渐望着那片虚影出神,突然波光凌乱,月色化为碎银,陆渐转眼望去,巨鹤正伸长鸟喙,对溪饱饮,饮罢挺胸直颈,左顾右盼。陆渐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大家伙,宁姑娘去了,谷缜死了,阿晴也不理我,只有你还陪着我,可是啊,待你翅伤一好,想必也要去的。”他自怜自伤,凄然流下泪来。

    一人一鹤对坐良久,次日东方才曙,陆渐再次出发。他尽拣深谷岩穴搜寻,却只找到几具枯败骸骨,有的为猛兽所害,也有修道人的遗蜕,可是找了许久,始终没有找到姚晴。

    红日西斜,陆渐失魂落魄地回到农舍,他犹不死心,想着推开舍门,姚晴就在屋内,冲他大发脾气。可是刚进一门,陆渐忽地傍住,桌边坐了一个华服男子,右手摇一杆鹅毛羽扇,左手把玩一件物事,瞧见自己,笑着说道:“姚师妹神机妙算,陆兄果然还在。”“沈秀?”陆渐迟疑道,“你来做什么?”沈秀笑道:“姚师妹吩咐我来的!”“阿晴吩咐的?”陆渐一把扣住沈秀肩膀,厉声道,“你骗谁?”他力贯五指,沈秀痛得眉头大皱,强笑说:“你不信,看这个…”说着抬起左手。陆渐这才看清,沈秀把玩的东西,竟是一串贝壳项链。

    陆渐一惊,劈手夺过项链,项链上的每一颗贝壳都是他亲手打磨的,料是姚晴贴身收藏,浸润了女儿体气,变得圆润光洁,如珠如玉。

    陆渐呆了一会儿,瞪着沈秀说:“这项链从哪儿来的?”沈秀笑道:“姚师妹给的,她说了,项链还给了你,你和她之间,从此再无关系。你不是喜欢宁凝吗,只管娶她好了。”陆渐怒道:“你胡说。”挥拳要打,沈秀忙道:“这是姚师妹的原话,绝无半字杜撰,要不然,给我一个天作胆,也不敢孤身前来,冒犯足下虎威。”陆渐拳势一顿,心中不胜恍惚,喃喃道:“阿晴在哪儿,我要见她!”

    沈秀叹道:“她若想见你,何苦让我前来?她还说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想见你,你是死是活,娶亲生子,都和她全无关系。你想想看,若非姚师妹授意,我怎么知道这条贝壳项链是你俩的定情信物,又怎么知道你会喜欢我的宁凝妹子。哈哈,可喜可贺,宁凝妹子容貌美丽,性子温柔,只可惜是一名劫奴,若不然,小弟可真是羡慕得要死。”

    他嘴里恭喜羡慕,脸上尽是讥笑。陆渐心如乱麻,大声说:“阿晴真的不想见我?”沈秀笑道:“若不信,你随我去见她,看她见是不见。”

    陆渐知道姚晴的性子,她一经决定,从无更改,况如沈秀所说,贝壳项链和宁凝的事如非姚晴亲口说出,他也决计不会知道。想到这里,陆渐万念俱灰,声音低弱下去:“她…她为什么要你来见我?”

    沈秀看他一眼,微微笑道:“沈某为了姚师妹,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往情深,断无二念。沈某如此心诚,姚师妹就是个石头人也会动心。何况陆兄移情别恋,伤了姚师从之心,害她这两日哭得泪人儿似的,沈某瞧着心疼,于是自告奋勇,来为师妹了结宿怨。”

    “移情别恋?”陆渐心中一急,忘了眼前人是谁,大声叫道,“你告诉她,她错怪我了。”沈秀笑道:“误会不误会,你和姚师妹说去。”他将手一摊,一派大方’陆渐反而踌躇起来。沈秀眼珠一转,笑道:“陆兄真的没在心里想过宁凝妹子吗?”陆渐心头一乱:“我确是想过宁姑娘,梦里叫过她的名字,心里也时常记挂她,唉,千错万错,错都在我,阿晴怨恨我也应当。”想着心灰意冷,松开沈秀衣襟。

    沈秀心中得意,掸掸衣衫,扬长而去。陆渐望他背影,几次想要追上,可是双腿仿佛失去知觉,他呆呆站在门前,忘了身在何方。

    日落月升,朝露浸衣,夜色悠悠流过,朝阳破晓而出,陆渐站了一个昼夜,恍若木雕泥塑。巨鹤焦急起来,连连拍打双翅,拍到第七下,陆渐一晃身,吐出一大口鲜血,跟着步履蹒躍,向着山外走去。

    他失魂落魄,茫然不知东西,巨鹤叼来鱼虾果子,他抓了便吃,不问生熟。又过了几天,巨鹤伤势痊愈,渐渐纵跃飞举,料想再过几日,便能翱翔清冥了。

    这一日,陆渐坐在树下昏睡,忽又梦见姚晴。少女若有若无,恍若一片轻烟,陆渐伸手一摸,她就袅袅散去。陆渐心中一急,忽地惊醒过来,半昏半醒间,只听连声鸟叫。陆渐听出巨鹤鸣叫,不由张眼望去,巨鹤颈上套着一根粗大绳索,四个猎人钢叉纷举,围住它大喊大叫。

    陆渐不由怒道:“住手。”喝声贯注真力,四名猎人有如挨了一棍,纷纷丢了猎叉绳索,捂着耳朵口吐白沫。

    陆渐上前解开巨鹤,望着四人一言不发,四人吓得连叫饶命。陆渐呆了呆,忽道:“这是哪儿?”一名猎人勉强站起,说道:“这是紫金山,我们见这鹤儿神骏,当是无主之物,多有冒犯,还望好汉宽宥。”陆渐铍了皱眉,挥手道:“去吧。”四人如得大赦,抱头鼠窜而去。

    陆渐不经意间来到南京郊外,心头一动,登上高处眺望城郭,历历往事涌上心头。谷缜的身影仿佛就在目前,少年的笑容那么鲜活,可是,那笑容再也看不见了。陆渐望着城楼,眼前渐渐模糊,这当儿,一件事经地闪过,陆渐心头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他想起当日秦淮河边、萃云楼头,谷缜托付给他的那件事情,这些日子连遇变故,陆渐几乎忘了此事。

    他出了一会儿神,勉强打起精神,冲那巨鹤说道:“大家伙,我去城里办一件大屮。人心贪婪,你呆在树上不要下来。”

    巨鹤俨然听懂,拍翅跳上树梢,山鸡般咕咕直叫。陆渐转身进入南京,挨到深夜,潜入紫禁城东安门外。他是时武功之强,犹如鬼魅幻形,宫中守卫正面遭遇,也只觉清风拂面,看不见半个影子。

    陆渐找到门左的镇门石狮,向东南方走了一百二十步,果见一株老槐。陆渐睹物思人,不胜黯然。他四顾无人,摸那老槐根部,果有六条粗大老根裸露在外。陆渐从正南边那条老根往西数,数到第三条老根,伸手挖掘根下,但觉浮土柔软,手指碰到一个坚硬物事,起了出来,却是一枚尺许见方的铁盒。

    陆渐将铁盒握在手里,但觉一片冰凉,眼里酸酸涩涩,恨不能放声痛哭。他伤感之际,遥听脚步声响,当下收拢心情,纵身出了宫城。他身法飘忽,如履平地,接连越过内城、外城,守城的军士瞧见,也只见一团黑影倏忽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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