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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谨行、何千秋二人走进客栈，大堂里还有亮光，柜台后，一个慈眉善目的老掌柜正在看书，书名《搜神记》，东晋史学家干宝写的志怪小说。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接近天明，这个时候居然有人顶着油灯的光亮看书，还是杂书。
曹谨行心中奇怪，看向老掌柜，眼中金光一闪而逝，脸色随之一变。
【怎么了？】
何千秋传音问道。
曹谨行：【他戴着生根面。】
何千秋：【假冒的？】
曹谨行：【那倒未必……他的容貌被毁了，如果露出真容反倒吓人，脸骨都变形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毁容毁到这种程度……不是外力，倒像是被人强喂了剧毒丹药或是蛊虫，损毁是由内而外的。】
何千秋：【内功平平，只在先天左右，倒是没看出用敛息术的痕迹。如果只是毁容，那就不用在意。】
曹谨行：【嗯，注意点吧，希望只是个古怪的老头，而不是什么别的……】
比如安期生。
曹谨行让安期生整得有点草木皆兵了，那人实在是太离谱，他的武功境界深不可测，又是秦汉时期人物，很可能身怀仙品功法。
他若真有心装成普通人，曹谨行就算会《隐元诀》也无法发觉。
毕竟，《隐元诀》再强也只是四品，它的敛息手法仍在灵武范畴，难窥仙品奥秘。
不过，安期生存活至今靠的是玄武，其他人可没有这份机缘，应该就是个普通老头。
“掌柜的挑灯夜读，令人钦佩啊。”何千秋走了过去，他没易容，身上还穿着银白色的飞鱼服，掌柜的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忙放下书走出柜台，就要磕头行礼：“草民高易，拜见大人——”
“起来吧。”
何千秋本想搀扶，但想到曹谨行刚才的提醒，只是一挥手，放出真气让老掌柜起身，然后走到了柜台前拿起那本书，确实就是一般的书册，不过字体更大些，方便老人阅读，点点头道：“好书。”
老掌柜高易忙道：“大人如果喜欢就拿去吧，小老儿患有失眠症，成宿成宿的难以入眠，这些杂书不过是打发时间用的，房间里还有很多。”
“君子不夺人所好。”
何千秋笑了笑，道：“心领了。有房间吗？要两间上房。”
“有、有……”
掌柜的走回柜台拿钥匙。
曹谨行在何千秋身后，戴着方相面具，观察这间客栈，道：“看这店中木材腐化，掌柜的，你这间店有年头了啊。”
老掌柜的挤出笑容，递出了两把钥匙，说道：“大人慧眼，这是祖产，从曾祖那辈儿传下来的，是有年头了，房梁都有些不稳，小老儿正准备过着日子去城里叫些匠人来翻修。”
曹谨行点点头，没看出什么不对，索性直言道：“你的脸异于常人，是怎么回事？”
“……”
老掌柜身形一顿，露出苦笑，接着慢慢揭下脸上面具，露出了真容——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映入两人眼帘，肌肤溃烂，容颜尽毁，此时灯火暗淡更显得像僵尸一样不人不鬼！
何千秋吃了一惊，总算明白一向镇静的曹谨行为什么会变脸了，毁容毁的如此彻底，实在少见！
“你这是……”
“唉。”
老掌柜摇头叹气，看向门外秦陵方向：“始皇帝的陵寝一直受人觊觎，说什么墓中有大秦重宝，只要得到，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么多年几乎每年都有盗墓贼挖掘盗洞，渴望一步登天，有些还是名震江湖的大派子弟，小老儿这张脸就是五毒教的人毁的……”
“五毒教？”
曹谨行皱眉道：“他们远在苗疆，为什么把你折磨成这样？”
掌柜的连连叹气，明显不想回忆那段往事，但看曹谨行紧盯着不放，也只好老实回答道：“十五年前，有个苗人远道而来，名为住店，实则偷偷挖掘盗洞，五毒教的人都叫他‘孟凡涛’……”
十五年前……
孟凡涛……
何千秋和曹谨行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个人——前代五毒圣使之一，圣蝎使！
十六年前叛教，十五年前被当时的左护法吴蒙山所杀，只是没想到中间还有这层牵扯。
掌柜的继续说道：“我本以为他也跟那些盗墓贼一样，挖不了几天就会放弃，没想到他却一住三个月，每天晚上都要去骊山……后来才知道，他的目标不是秦陵，而是骊山上的一种毒虫，尤其陵墓附近阴气炽盛处生长的最为珍贵，用来喂养他那头巨蝎……
我亲眼见到那只巨蝎在三个月时间里体型大了一圈，变得更狰狞可怕……直到有一天，五毒教的高人追来……我听他说那人叫吴蒙山，言谈间很是害怕，二人在骊山上争斗，他打不过逃了，那人便冲进店来逼问我他的下落，可小老儿哪里知道？他们不信，就……就用【脸蛊】……”
“好了！”
曹谨行脸色阴沉，打断了他，吴蒙山，当初煽动苗民造反的败类，这种事，那狗东西干得出来！
“秦陵是是非之地，你为什么不躲？”曹谨行道：“我看这周围人烟稀少，客人应该多不到哪里去吧。”
“故土难离……”
老掌柜只说了这四个字，伸手抚摸柜台桌案，眼神柔和，像是抚摸情人的肌肤。
两人都明白过来，也对，这种地方做生意是不安全，但是盗墓贼也要人伺候，且盗墓是重罪，为了防止告密，应该也会大方一些，再加上是曾祖那辈传下的老房子，有感情了，卖也不好卖……求生不易啊。
曹谨行掏出一锭金子放到了柜台上，拿起钥匙走上楼梯。
“客官！”
老掌柜连忙道：“这太多了……”
曹谨行已经上楼。
何千秋微笑道：“他给你的你就收下吧，他在五毒教有要好的朋友，这些……算是一点补偿吧。”
何千秋说完跟着走了上去。
“多谢两位大人。”
老掌柜恭恭敬敬得弯下腰。
等二人上楼，老掌柜不慌不忙地重新将面具贴到脸上，然后望向那锭金子，嘴角扯出无声的冷笑。
那一瞬间，他的气势大变，威严笼罩四野，但很快又都消散，变回了那个身世凄惨的老掌柜，重新拿起《搜神记》，低声念诵：
“……及其著述，各中神诡，亦足以发明神道之不诬也……神道之不诬……”
老掌柜呢喃着望向秦陵，眯起了眼睛——真正让他“故土难离”的不是这间破客栈，而是这座恢宏的秦陵啊。
第三百一十八章 粉墨登场
曹谨行和何千秋先来一步，入住鹿马台客栈，算是抢先占据了观察秦陵动向最好的位置。
但同时，其他人也都没闲着，后半夜陆陆续续有人赶到秦陵。
比如收到严世蕃传令，从各地汇聚于此的戏伶楼人马。
曹谨行隐藏功力不动声色，但何千秋毫无顾忌，法象气场全开，客栈上空阴云密布。
白道高手还能靠近，黑道的跑还来不及。
江湖上以雷属功法成就法象的，除了龙虎山天师府高人，就属镇抚司南北镇抚使、十三太保前两位有名，一个是天师府嫡传，另一个是神霄派最强者，《神霄雷书》搭配《狂霆枪法》，爆发力非常恐怖！
戏伶楼的成员多是为非作歹的江洋大盗，底子都不干净，送上门纯是找死。
所以，人员虽然越来越多，但大都离得远远的。
“好可怕哦～”
秦陵西南角，高楼之上，两位身段婀娜的女子，身穿白、青二色长裙，头戴脸谱面具，站在翘起的飞檐上，望着鹿马台上空的阴云，娇笑出声。
青衣女子背负琵琶，悠然说道：“何千秋，《神霄雷书》……姐姐，这是不是北宋王文卿一脉的功法？”
白衣女子大袖飘摇，恍若飞仙，相较之下，更加端庄秀美，淡然说道：“是。”
“有趣……”
青衣女子笑道：“……传说中，王文卿，字述道，号冲和子，早年游清真洞天，遇一老妪，授以飞神谒帝之道、嘘呵风雨之文，乃得雷法，可召雷霆下界……这么算起来，神霄派跟咱们同源啊，何千秋还是咱们的师兄弟哦，你说我要不要去叙叙旧。”
“不要胡说。”
白衣女子横她一眼，淡淡道：“那老妪是不是祖师还不一定，就算是，数百年过去了，哪来的‘旧’可叙。如今只有立场，我们是戏伶楼杀手，他是镇抚司鹰犬，不要多想。”
这两位赫然就是戏伶楼定海神针，地位与严世蕃这个当代楼主等同的“伶官”和“乐官”。
白衣女子为“伶官”，青衣女子为“乐官”。
这二位都是来历神秘、武功深不可测的人物，也是严世蕃能招揽到的最强高手！
严嵩父子这二十年搜刮的财宝，有三分之一，都送到了这二位的手上。
严世蕃有胆子接下“戏伶楼”这个黑道杀手团的摊子，最大的底气也来源于她们。
“哎呀，说笑嘛，姐姐你可真无趣。”
乐官撇了撇嘴，一脸娇憨。
伶官无语道：“快八十的人了，还做小孩样，不知羞。”
乐官顿时急了，面红耳赤，加大音量道：“你胡说什么呢！人家今年才十八！”
“呵呵。”
伶官报以冷笑，懒得看她。
“你……”
乐官生气了，刚要发火，突然身后有人靠近，回头一看，是旦行招牌杀手，彩旦“毒女彩蜘蛛”。
“大人。”
彩旦恭恭敬敬单膝跪地。
“讲。”
伶官头都没回，乐官竖起了耳朵。
彩旦道：“四行首已在路上，麾下一等杀手也已在列，预计清晨可抵达陕西境内，另有西南分舵传回的最新消息：昆仑山天魔台的铜钟响了二十五声，厉胜天出关！”
“厉胜天出关了？”
乐官眉头微皱，喃喃道：“这个时间，摆明了是要掺一脚啊……《吞天魔功》不好对付，还有那三个魔道副教主也都是一方巨擘……这差事不好办，等事成之后，得找严世蕃加价！听说他新收了一株【九节菖蒲】，就用它抵债吧。”
伶官道：“知道了，叫已经到的人分散藏匿……”
她仰头望向天空，诸天星斗在夜空中闪耀，说道：“参左足不入玉井中，星象显示，刀兵将起，就在今明两天……大乱将至，秦陵开启在即，只等隔世石升起，入陵取宝。让他们做好准备。”
“是！”
彩旦对伶官的占星术深信不疑，马上撤退向已经赶到的人传令。
楼顶安静下来。
乐官传音道：“姐姐，【九州鼎】真有那么重要吗？”
伶官没好气道：“让你多看点书你不听，门派典籍中有明确记载，【九州鼎】有牵引灵脉、梳理山河之用，可以聚九州龙气……虽然夸张了些，但几十里的山川灵气还是能调动的，八气加持，法象以下升一个大境界不难，天人以下，也能长盛不衰，再加上是皇权象征，当然重要！”
乐官眼珠转动：“那我们……”
伶官打断了她：“【九州鼎】虽好，但对你我无用，严世蕃也不敢私吞，这东西只有皇室能拿，不然就会惹祸上身。咱们有咱们的目标，别忘了跟你说过的。”
“知道了。”
乐官道：“【大道碑】和【诛仙剑】嘛。”
“没错。”
伶官道：“【诛仙剑】乃我骊山至宝。钟无艳惊才绝艳，却算错了齐国国运，宣王以后子嗣不成器，连累至宝失落，更流入秦宫……如今秦陵开启在即，正是取回的最佳时机，若非如此，严世蕃就算出黄金百万，我也不会答应出手。”
“你放心吧，我都明白。”
乐官取下背上琵琶，手抚琴弦，自信说道：“这世上还无人能听我一曲！”
“小心点。”
伶官提醒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神兽异动，妖孽横行，不要掉以轻心。”
“知道知道。”
乐官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伶官无奈叹气，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秦陵附近的人都在等候大门开启的瞬间，严阵以待。
谁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在此期间，什么都没发生。
戏伶楼的人已经都到了，分散在外围；魔教的人坐上坐骑正狂奔而来；镇抚司的后援陆炳也到了，背上背着一个紫檀木匣，匣中就是仙器【镇国斧】！
“指挥使大人。”
陆炳顺着真气指引进店，正在大堂吃早饭的曹谨行和何千秋起身见礼。
“不必多礼。”
陆炳摆了摆手，他身后跟着十八位大内影卫，个个都是通幽巅峰！其中还有四位是伪象境界，从翻云驹上下来，一个个气场冰冷，杀意凛然。
这还只是大内顶级防护力量的三分之一。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放到江湖上，都是魔教护法、九门长老的水平。
——朝廷的底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