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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补充:“阿纵,你不知晓。咱们家呀,也在此人手上吃过亏。若非有妹夫在朝中,实在不知道事情会如何收场。为这个,听说有人出手,你舅舅高兴的几天都没睡好觉。”
秦纵听着,眼神闪动一下。
他没法告诉眼前两个长辈,在上辈子,京城很快就会传来让他们失望的消息。
譬如:所谓靠山,实则是被“陷害”的“忠良”。
虽然到后面,那个叫方顺的豪强到底会倒台。不过,在那之前,又不知会有多少人受害。
眼看舅舅、舅母笑容满面,秦纵到底跟着笑了。
无妨。他来这里,除去为阿娘解忧之外,原本也另有一重目的。
早在睿王接手这个差事的消息传出时,秦纵就意识到,自家之前的表态起了作用,皇帝到底对殷玄生出考验的心思。
那么,殷玄会怎么做?
查明真相?这是最简单的答案,同样,也是最不可能发生的答案。
让一切按照上辈子那样发展,殷玄充当贤王角色,只是不给齐王反击的机会?
有点意思了,不过,秦纵同样不觉得殷玄会让事情这么普普通通收场。
他毕竟不是殷玄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知道对方是什么打算。
但是,有一件事,对秦纵来说,还算简单。
找到方顺案的证人,将其带入京中,直接与殷玄、苏明渊等人对峙。
届时,无论皇子之间有多少阴谋阳谋,都将烟消云散。至于在其中做手脚、弄是非的殷玄,一定会成为其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顺着舅舅、舅母的话感怀几句,随后话锋一转,提起:“往后几日,我便不在这边住了。过些时候,我再回来,带着阿娘的东西上京。”
那些厚重的柜子,会成为最好的伪装。
第68章 双重生(7)
秦纵这么说了; 李家舅舅、舅母自然不会阻拦。不仅如此,他们还张罗着帮秦纵备起去“拜访好友”时要带的礼物。
秦纵看在眼里,心中感怀。
他知道自己若是不拿; 定会让舅舅、舅母疑惑。正好收下之后一看; 长辈准备的都是茶叶一类耐放的东西。秦纵欣然; 留下自己近几日喝的分量; 余下的都暂且存放在客栈,预备回京时一并带走; 也不浪费。
做完这些,他目光转移到方家宅子。
其时杭州城里正流传着一句童谣,“方家老鼠大如斗; 食我米来食我粟。见人去捉反上前,抢了粮食才能走”,从中就能看出方家行事有多嚣张。
上辈子,秦纵对这个案子的了解不如殷玄深入。但他记得很清楚,被齐王带上京的那个关键性证人,是方顺身侧一名小厮。
这小厮出面; 表明方顺确与京城中的一位大人书信往来已久,还清楚地说出许多方顺送给那位大人的东西是如何来历——书画,抢来的;金银; 迂回一点,从抢到的良田、商铺中赚来的。这一切,洗刷了齐王的冤屈,也让收受贿赂的官员直接入狱。
案子闹得太大; 以至于这番证词是在朝堂上说出,秦纵亲眼见过证人,记得对方是什么样貌。
在他想来; 找到这小厮应该不是难事。但在方宅外守了数日,别说跟着方顺进出的人了,就连方宅中买菜的、跑腿的,都被秦纵认了个脸熟。此外,他还听了一耳朵方顺家里的八卦。说他新聘入宅子的小妾如何得宠,短短一旬,已经让整个方宅鸡飞狗跳。正妻被气得回了娘家,原先最得喜欢的另一房妾室整日“哎哟哎哟”躺在床上。
一旁茶楼上,秦纵无聊地挠挠耳朵。
他想好了。如果今天还是没有消息,自己就直接潜入方府。把小厮住的地方从里到外筛一遍,总不会还找不到人吧?
万一真就那么寸,撞上一个对方回家探亲的时候,也不是坏事。在路上直接把人带走,反倒更省一重工夫。
秦纵打定主意,再抿一口茶水。
这茶就是用他舅舅给他准备的茶叶泡的。秦纵喝着,砸吧砸吧嘴巴,心想,也许自己品茶的水平的确不高。之前在茶摊老板那儿,说他们家的茶叶有贡茶的滋味。到现在,舅舅备下的茶,好像也相差无几。
秦纵自然不会想到,这是因为自己把茶叶和灵酒放在一起,让茶本身沾染灵气,这才有了甘醇滋味,还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他颇惆怅,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既然舅舅家原本就有这种茶叶,此前对自己说的那些夸赞,怕都是客套。
这么在茶楼听了又半晌说书,秦纵连“新的小妾虽手腕了得,年纪却小,明面上说是十六,实际不知道有没有十五”的细节都知道了,终于等到天色暗下。
终究是没等到人。当晚,秦纵换上夜行衣,往宅内潜去。
方家宅子极大,外间去看,已是堂皇富贵。到内里,更是别有洞天。
不过,好地方自然是方家人的,与下人无关。
秦纵专挑那些黑黢黢、没有灯笼的地方去找。不多时,果真找到小厮们的住处。
未免打草惊蛇,他先往屋子里吹了迷烟,这才推开窗子,借着月色一一看去。
没有。一连看过数个屋子,始终没见到那作证的小厮。
秦纵眉尖拢起。正思索时,屋内,距窗子最远的小厮“唔”了一声,似要醒来。
秦纵垂眼看去。那喃喃说着梦话的小厮只觉得面上一凉,蓦地睁眼,就在眼睛上方看到一把尖刀。
惊叫声被捂在喉咙里,秦纵问:“焦琴现在何处?”
“焦琴”便是那作证小厮的名字。
屋中小厮瞳仁一缩,似是想要问话。可这时候,刀尖又逼近一重。
小厮骇得近乎尿了裤子,嗓音都带着哭腔,惧道:“他在东面的柴房!临街那个!”
秦纵一愣。
小厮又说:“大爷!您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只是万万莫伤了无辜。”说着,缩缩脖子,一副可怜凄凉的样子。
秦纵瞥他一眼,倒是收了刀。不过小厮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觉得腕上袭来一阵剧痛。
秦纵直接卸了他一只手。
焦琴在日后证词中说的清清楚楚。整个方宅里,最干净的恐怕是他们仓库里的老鼠。余下的,有一个算一个,被拆筋扒骨都不无辜。
被卸了左手的小厮痛得眼泪都飙了出来。不过,秦纵不为所动,继续说:“他为何在那里?”
小厮说:“大爷,您不用卸我胳膊,我也会说啊——啊啊,我说我说!焦琴惹恼了新夫人,这不是就被罚了吗!”
秦纵一顿,语气古怪:“新夫人?”
小厮不敢惹怒这尊杀神,抽着气,压下痛吟,勉强说:“新夫人嫌他笨手笨脚,要老爷好好教他规矩。”
秦纵进一步确认:“是说方顺新抬进来的小妾?”
小厮咽了口唾沫,声音小了很多:“可不就是嘛。”
秦纵思索片刻,抬手,劈晕了颤巍巍看着自己的小厮。
他把人的手腕再接上,之后出了屋子。
夜间阴影之中,一人往东行去。
秦纵心想:惹恼新夫人、被打得半死……上辈子有这些事吗?
好像没听说。而且,从焦琴在朝上的表现来看,他身子骨还算健康,完全没有数月前还被打个半死的痕迹。
不过,这些也说不准。也许他就是恢复快,而且挨打之后背主,逻辑上也说得过去。
算了,先去看看。
抱着这样的想法,秦纵穿过回廊,穿过假山池水。他未特地欣赏,但偶尔见到一尊怪石,脚步还是要停留须臾。看着池上随夜风摇曳的荷花,更是心想,这可是实实在在“出淤泥而不染”。
终于到了宅子东面。秦纵可以负责任地说,方顺这住处,规格远超自家的将军府。要赶超朝中几位精于享受的尚书,也不是什么难事。无怪他在茶馆盯梢的时候,听不少人把方顺家叫做“小皇宫”。
是有不敬,但足够生动。
原本想着还要花一些时间,才能找到关押小厮的柴房。没想到,情况比他想得简单很多。
这个点了,还有人不曾歇息,加班加点地去折磨被关进柴房的昔日同僚。
一声声惨叫传来,哪怕是秦纵这种从小在战场上长大的,都听得头皮发麻。他不由加快速度,没想到,走到一半儿,声音没了。
秦纵心头一紧。
有前面的状况在先,他不得不往最糟糕的角度考虑。
焦琴不会人没了吧?——是不至于,可是……
正想着,又两声惨叫落入耳中。
秦纵瞳仁一缩。他莫名有种直觉,最后两声惨叫,似乎与前面的声音不同。
到底怎么回事?
再往前去,答案终于揭晓!
柴房的门竟然开着,里面隐隐躺着两个影子。
秦纵奔向前去,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两人正穿着方宅小厮的服饰!
他们歪着脑袋,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倒和被秦纵前面劈晕的人有些相像。
月色只下,屋中影影栋栋,看不分明。
还是秦纵拎了挂在外间的灯笼过来,才终于看清,柴房之中竟然满是血印!
光是看着,就能想象,焦琴在里面受了多少折磨。
他喉结滚动一下,脑中疑问再度翻腾而上。不过在那之前,秦纵猛地反应过来,朝外追去!
从前面惨叫声传出的时间来看,焦琴定然不曾走远!
从倒在地上的两个小厮,加上柴房外的脚印看,今天晚上,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个人出现在方宅。
是谁?!
秦纵心脏“怦怦”乱跳。
他脑海里冒出无数答案:贤王、太子、齐王……殷玄。
最后一项无疑是最糟糕的结果。不过秦纵转念一想,觉得不至于如此。
无论是不是因为阿父面圣的影响,总归,查证苏明渊贪污一案已经是殷玄本人的任务。他需要案情水落石出,证人自然要好好活在京城。不需要案情再有进展,直接把证人杀了既可。像现在这样,把人带走的,更像是其他人的行为。
他顺着脚步方向、顺着不时滴落的两滴鲜血,朝前追去。不多时,见到一个背着重伤的小厮、要往外去的身影。
秦纵喝道:“阁下是谁,何不亮明身份?!”
那人未理会他。
秦纵想到对方的行为,又道:“实不相瞒,我亦是听说了这小厮的消息,心怀不忍,欲将他救下。”
——所以,如果你也有什么需要通过这小厮达成的目的,咱们两边是不是可以合作一下?
来人听了这句,终于回头。
一张黑布,蒙住对方半边面孔,唯有额头、眉毛、眼睛露出。
可仅仅如此,也能看出此人生得一副好相貌,剑眉星目。
第69章 双重生(8)
这一眼; 也让秦纵确认,自己的确不认得来人。
不过……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假若对方真是路见不平的江湖客,那还好说。可如果对方怀有其他背景; 自己没见过; 也实属寻常。倒是他自己; 平日露面的时候甚多。这会儿虽然同样蒙了面罩; 可要是对方原本就知道自己,没准儿就要被认出。
秦纵大脑快速转动; 转眼工夫,已经编出一套“来余杭探亲时听说舅舅被人欺压,怒从心起; 想要夜半潜入方家,惩治那作恶的方顺。又阴差阳错,听到这小厮挨打受折磨的消息,于是赶来救人”的借口。
面上倒不显露,而是进一步说:“阁下既然先我一步,想来也是同道中人。你我携手; 方好——”
话说到一半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秦纵、救人之人同时一凛。
那声音太大,竟像是半个院子都被喊起。无数人的脚步声响在三人——还要加上被背在背上、气息奄奄的焦琴——身后。秦纵立刻闭口; 三步两步上前。救人之人同样挪过视线,两人虽不相识,却在这一刻达成统一。
走!
身后声音更大。秦纵能追着男人的脚步声而来,那些巡逻之时发现柴房被打开、两个小厮被丢在里面; 昏迷不醒的家丁同样也能。
秦纵与男人再不犹豫,果断往前!
他们的目的地是最外间的院墙。能潜入方宅救人,自然也有几分“飞檐走壁”的本事。不过七尺多高的墙; 对他们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但是,他们毕竟有缺处。
这里是他们并不熟悉的方宅。在要避开追逐声时,两人不免走了许多偏路。回过头来,院墙是近在咫尺,可拿着火把、要朝他们涌来的家丁们也到了近处。
“你断后。”男人低声说。
秦纵心中“咯噔”一下,回头看他。
男人说:“明日中午,东街第三家客栈,你我在那里碰头。”
说完这句,男人不再停留,径自冲向院墙。眼看他脚下轻点,轻轻松松跃到院墙中部,再在墙上一点,真的行踪如飞,转眼就要消失在方宅中。
同一时间,家丁们朝着秦纵冲来!
秦纵咬牙,挪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