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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在那里,拳头越攥越紧,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才抬起脚朝里面走去,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刀刃上,沉重迟缓。
片刻后,他终于走到门前,拳头紧了紧,颤抖地推开房门,扑鼻而来的是潮湿浓厚霉气,屋里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桌椅和一张木床,房梁上布满灰尘与蛛网,简直破烂不堪。
他眸中一揪,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床畔,抬手挥去厚厚的尘漫,露出陈旧的被褥,然后将遗物放在上面。
拂着冰凉的床褥,银川依稀能感受到梨霜曾经的气息,他鼻尖一酸,指尖似被针扎了,生出丝丝痛意。
“阿梨,我来了。”
他扯了扯唇,眼角泛红,然后将遗物一件件折叠整齐,用金丝檀香箱子装好,这才起身走到院外,从墙角抱了堆枯草,去修补破漏的屋顶。
原本,这不过是挥手间的事,可他却未动用任何法术,上上下下,跑了七八次,累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紧接着,他又开始清理屋子,扫地、擦桌,每一样亲力亲为。
完事后,天已暮定,星月沉沉,整个芒砀山都笼罩在凄冷的月色里。
银川却没有停歇,又马不停蹄地拔地上的野草,一下一下,尖利的野草将他的手割破了,浸出殷红的血珠。
直到野草拔尽,他又开始清理院里的杂物,柴堆、簸箕、木架,每一件都安置的妥妥帖帖。
待一切料理完毕,已晨曦微露,朝霞如锦,远山叠嶂间,一轮旭日缓缓升起。
屋檐下,银川捧着木箱立在那里,眼里布满血丝。丝缕般的熹光透过树影映在他苍白消瘦的脸上,如同镀了层沉沉的暮霭,透着淡淡的苍凉。
他摩挲着箱子,唇角微扬:“阿梨,喜欢吗?”
顿了顿,举步走到走至最西边的梨树下,徒手挖了一处坟茔,将木箱放在里面,用黄土亲手掩埋,最后又寻来一大块石头,以指尖为刃,一笔一划雕成碑铭。
细碎的石屑混着血迹,如雪花落下,当最后一笔落成时,指尖已鲜血淋漓。
浅淡的天光中,墓碑上血迹斑斑,上面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醒目异常。
——吾妻阿梨
——愚夫银川立
秋风乍起,枯黄的树叶纷纷扬扬,落在他身身上。
“咳。”他掩嘴咳了咳,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只擦了擦,便伸手抚摸着石碑上的名字,半滑的衣袖露出一截瘦窄苍白的手臂,腕上青筋隐约可见。
“阿梨,好好睡吧,以后再也没有人打扰我们了。”他温然一笑,眸光温润如水。
末了,从胸口掏出一枚白玉棋子,轻轻地摩挲着,只见白光一烁,沉香花纹竟变成了梨花。
“你看,这本就是你的,以后别伤心了,好吗?”
他微笑着,将棋子送到唇边吻了吻,苦涩的冰凉在唇齿间漫开,越来越重,漫到心尖上,浸红了眼眶。
模糊的视线里,依稀浮现出梨霜灰飞烟灭的情形。
他深吸了口气,胸口处似有一把利刃反复地抽了插、插了抽,割的血肉模糊,连呼吸都是痛的。
凄风中,银川默然地跪在那里,晶莹的泪迸出眼眶,带着滚热的气息落在栩栩如生的梨花上,尔后吧嗒,淹没在尘土里。
旁边,墓碑无声,随着寒风越发死寂。
作者有话说:
咱就说,您配吗?
第32章 只为复活她
(用尽一切)
过了许久; 他缓缓起身,到谷外买了些瓜果米菜,亲自去灶房生火做饭; 只动作生疏,触了满鼻子灰。
舀水时,看着水波中尘烟满面的男子,银川瞳孔一颤; 眼眶顿时湿了。
若阿梨还在的话; 她一定很开心吧……
他深吸了口气; 忍着鼻尖的酸涩,舀水下锅。
片刻后; 幽静的小院升起寥寥炊烟,空气中漫出淡淡的饭香。当饭食准备停当; 银川提着食盒,将饭菜一一摆在梨霜墓前。
两道清炒素菜,佐以两碗米饭、两盅清酒,当真清淡到极点。
“阿梨,原本昨日就该祭奠你的; 拖到今日; 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他拿起酒盅; 笑意温润似水,眼尾却泛红了,而后朝地上一撒; 又拿起酒盅灌入口中,入口辛辣; 呛得他连连咳嗽; 脸颊泛起病态的殷红。
“对了; 这是我亲手烧的菜,你尝尝。”
他夹了些菜放到墓前,这才拿起碗筷,慢慢吃着,只饭入口中,却是满嘴苦涩,连着心都是苦的,眼眶也越来越红,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碗里。
但他并没有停,反而含着笑,将和着泪水的饭吃的干干净净,最后将碗亮给梨霜看。
“你看,我的厨艺还可以吧?”
银川双眸含泪,笑容里满是谦卑与讨好,仿佛寻求夸奖的孩子。末了,伸手拂去碗碟杯盏,从胸口掏出白玉棋子,埋在墓碑前。
“阿梨,原本我该多陪陪你的,可是我等不及了。。。就让这枚棋子暂且陪着你吧。”
尔后摩挲着墓碑上名字,眼里蕴满了深深痛楚,仿佛寒冬的雨凄凉寒寂。
“等我。”
他眼眸一定,拂着墓碑的骤然缩紧,起身环视了一遍幽静的小院,纵身飞上云霄,直奔天机阁。
见他突然出现,守阁的仙侍怔了怔,连忙跪下:“恭迎帝君!”
银川却看也不看,直接闯入密室,从穹顶上取下乾坤镜。
见此情形,仙侍们脸色大变:“帝君,不可!”
银川眼一横,拿着乾坤镜便往外走,脸上寒若冰霜。仙侍们哆哆哆嗦,想制止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待他走远了,众仙侍身子一软,瘫软在地上。
“要命啊,这是和乾坤镜杠上了吗?现下可是银川帝君,这可怎生是好啊!”
他们叫苦连天,为首的仙侍皱起眉头,匆匆赶去了天帝御殿,将方才的事禀告于他。
听闻银川强抢了乾坤镜,天帝震怒,立即命天将缉拿银川,可他们哪里是银川的对手,纷纷挂彩而回。
望着御阶下瑟瑟发抖的身影,天帝脸色铁青,气得将桌子陡掀了,拿着剑冲进重华宫。
“好你个银川,朕三令五申,任何人不可妄动乾坤镜,你当真视朕如无物吗!”
主位上,银川正准备驱动乾坤镜,见他提剑指着自己,淡淡望着他:“乾坤镜我拿定了,天帝请回吧。”
他语气轻缓,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银川!”
天帝怒喝,气得青筋暴起,挥剑就往过砍,千钧一发之际,天后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将他拦住。
“三郎!”
“你让开!”天帝猛地将她推开,脸上怒火熊熊。
天后打了个趔趄,远山眉一蹙,忽然跪在他面前。
“三郎,如今妖魔两界虎视眈眈,众附族亦有不臣之心,若非银川帝君坐镇九重天,我天族何以太平这数万年?”
“上次帝君重伤,你严防死守,将此事堵的密不透风,不就是害怕惹出祸端吗?”
“乾坤镜纵不能擅动,但梨霜只一介微末小仙,她的生死,想来对天道影响应不会那么大,请三郎念在帝君劳苦功高,又一片赤诚的份上,给三次机会吧!”
天帝冷笑:“若三次之后还不成呢?是不是再加三次?”
天后喉咙一滞,朝银川撇了撇,抿着唇道:“若到那时,臣妾以性命担保,必定说服帝君,归还乾坤镜,望天帝恩准!”
语毕,深深拜倒在他身前。
“阿音,你。。。”天帝眸光一震。
“臣妾恳请天帝恩准!”天后再度重复,身子伏得更低了。
望着眼前娇弱却倔强的身躯,天帝的目光变换了数独,拳头越攥越紧,最后愤愤地甩开大袖。
“罢了,你要做好人,朕成全你!”说着板着脸大步而去,浑身笼着阴沉的气息。
“多谢三郎!”
天后松了口气,拂着宫人的手站了起来。
“多谢天后。”银川站起身子,朝她拱拱手。
天后叹了叹,脸上满是疲惫:“银川,本宫此举并非为了你,而是为了我的女儿。这么久了,你可曾去看过落梵一眼?”
银川脊背一僵,垂下眼皮:“不曾。”
上次天后已叮嘱过他,只他沉溺在伤痛中,始终不曾去过琼华宫。
“你知道就好,这话本宫只说这最后一次,去不去是你的事,只可怜我的女儿。。。”
天后眼尾渐红,扯了扯唇,扶着宫人的手,默然离去。暗淡的天光中,她身形单薄孤寂,仿佛一支枯萎的牡丹,随时都会被吹散。
银川抿了抿唇,眼底掠过复杂之色。静默片刻后,走到桌畔坐下,他拂着光滑微凉的鎏金镜面,指尖微颤,眸中泛起希冀的光芒。
“阿梨,我来了。”
他闭上眼眸,用灵力催动乾坤镜,但见金光大盛,周围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如饕餮般将万物吞噬。
耳畔狂风大作,似无数刀刃在他身上剐着,几乎将撕碎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线天光,他眸光乍亮,逆风飞过去,双脚落地之时,眼前光影陡转,浮出梨霜惨白的面容,她含着笑,猛地把心挖了出来。
“给你。”
望着她悲凉的笑容,银川的心似被滚轮反复碾压着,鲜血淋漓。
“不,不。。。”他眼眶骤红,颤抖地伸出手,不料女子却露出一抹讥讽,手一翻,触目惊心的物体重重掉到地上,咕噜噜滚到他脚边。
他胸口似被巨石撞了一下,五脏六腑被搅碎了,正拉她时,梨霜已经展开双臂,如断线的风筝,霍然坠入诛仙台。
刹那间,他好似坠入了冰窟窿,刻骨的森寒如刀子钝着他每一寸血肉、骨髓,浑身上下冷到了极点。
“不要——!”
他大喊着,紧跟着跳下诛仙台,滚热的泪飞迸而出。然而如之前那般,梨霜再次灰飞烟灭,除了那颗白玉棋子,他什么都没有抓到。
“怎么会这样。。。”
他身子一晃,手中的棋子颓然跌落,被罡风绞的粉碎。
不,阿梨不能死!
他眸光陡厉,攥紧拳头,立即念动咒语,周身光影轮转,他再度回到了重华宫,催动乾坤镜。
可他本就是强弩之末,此法又着实耗费灵力,他本就是强弩之末,这般运作之下,顿时胸口翻涌,喷出一大口血,殷红的血水将镜面染触目惊心。
银川深吸了口气,眸光一锐,强自催动乾坤镜。然而这一次他依旧回到了诛仙台,梨霜挖心的那一刻,他眸中大恸,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将梨霜抱住。
岂料梨霜却咬紧牙关,一剑贯穿他腰腹,好似有只无形的手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掏了出来,痛的他脸色煞白。
他身子一软,不由自主地往下滑。
“不,不要。。。”银川拼命地攥着她的手臂,额上青筋暴起,刺目的血红从他口中汩汩直冒。
梨霜眸中一刺,却硬生生将他推开,再度跳下诛仙台。
不——!
银川双眸猩红,用尽全力跳了下去,却眼睁睁看着她再度魂飞魄散,连那枚棋子都没有抓住。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从头到脚凉到极点,却顾不得悲痛,连忙回到了重华宫。刚催动镜子,又喷了两大口血,脸色白的可怖。
银川眉头紧蹙,抬手止住腹部的血流,再度驱动乾坤镜。
然而,当镜面大放异彩时,空中却响起一道惊雷,闪电划过长空,将屋子照的亮如白昼。
颠倒阴阳有违天道,若再逆转既定的事实,更是天地不容,这声惊雷是警示,亦昭示着天地间已随着他两次操作,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故。
他瞳孔一紧,眉头越蹙越紧,却并未停止,反而越催越急,终于光华大盛,他再度扭转了时空。
只这一次,依旧是回到了梨霜挖心的那一刻。
银川眸中大痛,抬起手,不假思索地将梨霜弄晕了。望着脸色惨白,死寂的毫无生气的女子,他眼眶一红,心里好似利刃反复地割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他拂了拂梨霜的冰凉的脸颊,唇角微扬,泛红的眼眸满是欣慰与酸楚。
还好,他终于救下了她。。。
就在此时,落梵及一众仙家纷纷赶来了。
她看了眼银川与梨霜,眸中一揪:“帝。。。帝君。。。”
银川看了她一眼,微露歉疚:“对不起。”
说着不等众人反应,如苍鹰般穿过云霄,落入了药王殿。药王看了眼梨霜胸口的大窟窿,又瞧了瞧银川手里拿着的心,脸色大变,正要发问,银川猛地揪住他的衣襟,厉喝:“快,给她安回去!”
“是!”
药王呼吸一紧,连忙将心接过,运功将其塞回窟窿里,并修复心脉。然而只片刻功夫,他脸色陡白,竟吐了口血。
那颗被塞回去的心,则咕咚掉了出来,猩红的物体弹了弹,滚到桌角。
银川面上骤白,忙将心吸入手中,怒斥:“这是怎么回事!”
药王瞥了瞥女子,哆哆嗦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