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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光线是一种从黄昏里酝酿出的暖金,沿着被他掀开的狭长缝隙悄然涌入,静静地落在另一道身影上。
贺桥动作很轻地关上了冰箱门,将上午提前采购的烧烤食材放在厨房台面上,拆开包装袋,等待它们解冻。
睡醒的池雪焰抱着毯子,望着那道暖金的光线在熟悉的脸庞上流连,勾勒出鲜明难忘的线条。
这是一个功能齐全又很迷你的家。
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彼此的内心。
在为烧烤做准备的贺桥似有所察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饿了吗?”
他看见池雪焰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接着,池雪焰掀开毯子起身,主动来帮他拿东西,同时答非所问道:“一起下车吧。”
森林里的黄昏越来越浓郁,风中也飘起了食物的香味。
烧烤的工作由贺桥包揽,池雪焰拿着一个相机在拍照。
他拍下了隔壁陌生家庭里冒着鼻涕泡傻笑的小孩,拍下了西沉的落日亲吻树木顶端的时刻,也拍下了贺桥不小心烤焦后默默丢进垃圾桶的青椒串。
同时,贺桥觉得,池雪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他到处逛了一圈,不时遇到各种各样的野生小动物,所以回来时,若有所思地问:“你怕虫子吗?”
“……”贺桥如实回答道,“不怕。”
“那你伸手。”
贺桥已经注意到他手心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仍然依言伸出了手。
他向爱人摊开的掌心中央,立刻落下了一样绿油油的东西,表面有一根根小刺。
很容易被误认成毛毛虫。
但并不是真正的虫子。
贺桥在触碰到它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只是一种长得像虫子的植物,叫做苍耳。
他却因此反射般地收回了手。
池雪焰看着这颗苍耳直直坠进草地里,忍不住笑起来:“不是不怕吗?”
他难得在总是温和淡定的爱人身上捕捉到一丝更真实的不安。
可下一秒,他听到对方几乎下意识的回答。
“我不怕虫子,但怕长满刺的植物。”贺桥说,“因为小时候被仙人掌扎到过。”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同时怔了怔。
池雪焰先反应过来,他移开了本来与贺桥对视的目光,望着与青绿草地同色的苍耳,语气如常:“我记住了,以后不带你去沙漠玩。”
过了一会儿,贺桥才应声道:“可以去,不靠近仙人掌就没关系。”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好像只是在简单地讨论未来要去的旅行地点。
空气里的烧烤香气越来越浓。
夜幕垂落,营地里亮起了各式各样的灯光,气氛温馨惬意。
在晚餐聊天时,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去谈论那个问题:被仙人掌扎到过的,到底是哪个贺桥的小时候。
贺桥真的只是与书中人同名同姓,而且在同一天出生吗?
池雪焰想,这个由身为局外人的他早已做出过猜测的问题,如今终于不可避免地被当事人注意到了。
雾气弥漫的森林里,渐渐下起了味道清新的雨。
即将被睡梦笼罩的深夜,因而染上潮湿氤氲的气息。
白皙的指尖再次轻轻撩开一点窗帘的边缘。
昏沉隐约的雨声中,池雪焰看见雨点连绵不断地拍打着外面营地上扎起的帐篷,车窗玻璃外侧有雨丝流淌滑落,内侧则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在这样的夜晚,身处温度舒适的房车里,成了一件格外幸福的事。
至少更像是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
家里有温暖的床铺和被子,还有爱人的怀抱。
可今天的怀抱,却不是池雪焰主动要求的。
圈着他身体的手臂,也比往日更用力,带着一种固执又小心的珍惜。
片刻后,看腻了雨景的池雪焰松开窗帘,翻了个身,将视线投向身边人。
他看见一如既往英挺好看的侧脸线条,也看见比往常更多些的沉默。
他不知道贺桥现在在想什么。
或许在想自己究竟是谁,或许在想自己此刻拥有的爱究竟属于谁,或许在想更多复杂难辨的事。
他猜不透,也不打算问,只是忽然很想跟贺桥聊天。
聊仙人掌。
“我可以在家里的阳台上养仙人掌吗?”
“可以。”
“你听见仙人掌这三个字会觉得怕吗?”
“不会。”
“要是我每天跟你说晚安之前,都额外说一声仙人掌呢?”
“……”
听到这个离奇的想法,贺桥终于收回了思绪,侧眸看他。
他看见池雪焰被灯光照得极璀璨的眼眸,里面正闪烁着一种很柔软的东西。
“玫瑰的枝干上也有刺,为什么你不怕玫瑰,反而最喜欢这种花?”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贺桥想了一会儿,才给出答案:“因为玫瑰花很美。”
有着与玫瑰相似发色的人却说:“我觉得一样,反正碰到时都会扎手。”
池雪焰忽然更靠近他,深红的发丝拂过他的下颌,玫瑰盛开在胸口,彼此的心脏仿佛紧贴在一起。
车外雨声淋漓瓢泼,贺桥微微低下头,去亲吻怀里人额头的时候,听见他有些朦胧的声音。
“但你觉得不一样也没关系。”
“不管是不是一样,我喜欢的都是这个你。”
被亲吻的人轻声说:“害怕仙人掌,但喜欢玫瑰的你。”
第五十二章
雨夜过去; 林间升起的清晨显得更为烂漫,如云蒸霞蔚。
在静谧森林尝过了房车野营的滋味,池雪焰决定下一站去城市。
去风景截然相反的繁华都市。
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模样; 房车一路前行,偶尔停留挑选,最终选中了一座兼具发达与贫困的国际大都市。
富丽堂皇的高楼绵延成片,多彩灯光在夜间仿佛永不熄灭,西装革履的精英挎着公文包走进寸土寸金的大楼; 皮鞋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一街之隔,就是空间异常拥挤的鸽子楼; 楼体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窗; 生活拮据的人们匆匆走过狭窄的小巷; 头顶是乌云般缠绕蜿蜒的黑色电线。
池雪焰和贺桥之前都各自来过; 这次却有了别样的视角。
不是有钱人的纵情声色惬意享受,也不是普通人的目露惊叹四处游览。
而是一种此前完全意想不到的视角。
位于海岸旁的广场面积宽阔; 春风正浓; 长堤与步道拥挤熙攘,到处是市民、游客与商贩。
在有车辆聚集停放的地方; 其中停着一辆米白色的长方形房车,不时被过路人打量。
被家人带出来玩的小女孩一步三回头地看它; 终于在想通之后停下脚步。
“是富豪雪糕车对不对!”她欢呼着,“我要吃冰淇淋!”
那是当地早年间很常见的一种流动雪糕车。
闻言,身边的母亲仔细地看了一眼:“不是啦,没有招牌; 也不是红色的; 这是普通房车嘛。”
“有红色呀!”小女孩指指那个在窗口飘来荡去的迷你气球人; 笃定道; “而且,有这个东西肯定是商店呀,不卖冰淇淋也会卖别的!”
不顾妈妈的阻拦,她好奇地跑过去,踮起脚敲了敲车身上的窗。
窗户一打开,她立马细声细气地问:“你好,这里卖不卖冰淇淋呀?什么时候开门呢?”
话音落下,小女孩才发现眼前的大哥哥长得格外好看。
一点也不像其他卖雪糕的叔叔。
就是表情看起来有点复杂。
池雪焰:……
这是今天中午第三个来问冰淇淋的人。
早知道就不把车停在这里了。
上午他和贺桥在附近闲逛,午饭后打算回车里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去其他景点。
结果两个人还没睡着,就接连起来开了好几次窗。
他和贺桥挑选房车的时候,都没想到会有这一茬,单纯地选了一个外观简洁清爽的。
谁知道误打误撞,这里竟然有流动雪糕车这样的特色风景线。
等池雪焰打发走小朋友,听过道歉声后关上窗,回眸时,就看见贺桥坐在桌旁,低头写着什么。
他凑过去看,是张纸条。
上面用清隽有力的字体写着:不卖冰淇淋。
在贺桥准备去窗边贴纸条之前,池雪焰接过他的笔,在最后加了一个非常醒目张扬的感叹号。
贺桥看着那个十分彰显心情的感叹号,低笑一声,弯腰下车。
他将纸条贴好抚平,提醒仍坐在窗边的爱人:“现在可以午休了。”
工作日养成的习惯,让池雪焰每天中午吃完饭都会犯困,固定需要午休。
窗里的人懒洋洋地托着腮,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更远处。
“睡不着了,看看这张纸条贴了有没有用。”
贺桥便回到车里,坐在他的身边。
他本来就没有午休的习惯,只是陪池雪焰而已。
现在,他又陪池雪焰一起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广场对岸的高楼上装着LED大屏,正播放着本地近几日的重大新闻。
窗户打开后,将视线投向房车的人就更多了。
尤其是还有两个人守在窗边,看上去就是在做生意。
池雪焰看着他们兴冲冲地走过来,正要开口,又在看清窗边纸条上文字的瞬间,硬生生地收回了本来想说的话,调转方向默默走开。
蛮好玩的。
他欣赏了一会儿路人们相似又不同的反应,随即侧眸看贺桥。
贺桥并没有这种恶趣味,而是在看远处高楼大屏上的新闻。
好像看得很专心。
所以他也专心地看着正在看新闻的人。
直到当前播放的时政新闻告一段落,贺桥才注意到那道凝视着自己的目光。
四目相对时,池雪焰饶有兴致地问他:“你记忆里印象最深的新闻是什么?”
贺桥想了想:“全部的记忆吗?”
他记得一些书中世界里,在“贺桥”死去后才发生的新闻。
虽然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不甚连贯的碎片。
池雪焰点点头:“包括未来的新闻,只要不是关于世界末日的消息就可以。”
“没有末日。”贺桥便笑了,“我印象最深的新闻是个爱情故事。”
池雪焰安静地等他说下去。
“有前后两则新闻,都发生在同一个地方,那里远离陆地,分布着几个位置闭塞,条件艰苦的偏远海岛。”
“第一则新闻是偶然有人到访,发现在其中某座最小的岛屿上,有一座人工搭建的简易桥梁,连通到了旁边更大一些的岛上。”
“特殊的地方在于,建下这座桥的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因为随着年纪老去,他的妻子日渐行动不便,身体也不好,不能再乘船,所以他花了几年时间,独自建了一座桥。”
说到这里,贺桥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
前面是“贺桥”的记忆,后面的则不知来历。
“第二则新闻发生在一年后,那一片原本少有人听闻的偏僻海岛,因为这座桥出了名,天天都有慕名而来的游客,当地的经济因此发展了起来,有公司要投资兴建一座跨海大桥。”
“不仅仅是连通岛与岛之间的桥梁,而是让所有岛屿一起通往更富裕繁华的陆地。”
一种更美好宽阔的未来。
贺桥说完了记忆里的新闻,语气有些不确定:“应该算是爱情故事吧?”
池雪焰的关注点却跟他不同。
印象最深的新闻是关于桥的。
所以池雪焰微微挑眉:“贺桥,桥,是不是有点自恋?”
贺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禁哑然失笑。
“还好,一点点。”
话音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远处高楼屏幕上,播放起下一则新闻。
被房车外观和敞开的窗户迷惑的路人来了又走。
在彼此都心知肚明原因的短暂寂静后,池雪焰先开口:“这个世界里会有那座简易的桥吗?”
“按新闻里提到过的时间来算,现在应该差不多建成了。”
贺桥回答完后,问他:“你想去看吗?”
讲述几个主角爱恨纠葛的小说里,不该有这样与主人公毫无关联的遥远新闻,不该有太多琐碎且非必要的细节信息。
这是在贺桥蓦地想起长满刺的仙人掌之前,一直以来都下意识忽略的一点。
现在想来,这些详略不一的记忆不像是随意虚构的小说,反倒像是一种真实发生过的人生。
如果这座桥真的存在的话。
因为生活里没有可以揭示唯一真相的上帝,所以疑点只能在心头越积越多。
直到在某个平常的时刻,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一部有笑有泪的爱情喜剧,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一座不起眼的简陋桥梁,那个被自己暗暗怀疑的答案,便彻底地压垮了原本摇晃的天平,决出了想要相信的唯一真相。
池雪焰的回答依然很干脆:“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