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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回来看到黎燕不在就会唾口大骂。
小顾明衍反驳就会挨打,但是下一次仍旧会反驳。
傲慢,贪婪,暴怒,虚荣。
这些东西一旦冲破自制力,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面是天堂一般臆想出的未来,一面是地狱与人间连接的出口——“特效药”研制出来了。并且一经发售就被席卷一空。
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长生丸”,一颗定价是五十块,在当时那个一月工资也不一定有一千块钱的年代已经算天价了,但真的有那么多人相信,还有那么多人买。家底殷实的拮据的,还有一些把“长生丸”当成“保命丸”的,省吃俭用也要备上几颗,小病也不吃,大病才吃。
全民教育仍在普及,“长生丸”的出现就像苏醒过程中的一股热潮。
顾亚新确实赚翻了,家里天天都有来庆贺的人,但这样的盛况没有持续多久,不到半月“长生丸”就被相关部门查封,带走厂里很多男女工,还有项目组并不核心的十来人。
原先还受人吹捧的“特效药”一夕之间骂声一片。
顾亚新像是害怕了,或者他知道自己研制出的药品并没有说的这些功能,赚来的钱还没捂热就给人家当了封口费,夫妻俩打算找地方藏身,反正申城是肯定不能留的。
“小衍,你先留在这里。”黎燕把儿子带到君恒的房子里,这是当时修建得最豪华的一幢高层住宅,“爸爸妈妈要出一趟远门。”
“你们去哪里?”当时他上五年级,还是不经事的年纪。
“……一个很远的地方。”黎燕说,“小衍,你想学法律吗?你现在好好读书,以后当大律师,帮爸爸妈妈打官司,救爸爸妈妈回来,好不好?”
所以他为什么要学法律呢。
少年说好,当时他还不明白很多事,真的在想好好读书以后救爸爸妈妈回来。
但他没有想到爸爸妈妈能去这么久,一月过去,几月过去,半年过去,小学毕业升上初中,黎燕和顾亚新就像人间蒸发那样,门口买特效药要赔钱的人从一开始认为他是个无辜的小孩,到逮着他他让他赔,门被砸烂过好几次,他十岁出头,能有什么反抗的力气,好几回被打得只剩下一口鼻息。
家里值钱的家具都被拿走了,保险柜里有钱,他们没找到,顾明衍也没有说。
“小孩,以后他们打你,你就来婶婶家躲着吧。”当时康婶路过几回,她本身也是紧巴巴一个人过日子的寡妇,看到那些人把孩子打成这样实在于心不忍,带回家给他煮了碗热腾腾的清汤素面。
“你爸爸妈妈呢?”她问。
“不见了。”
“你去哪里了?”
“走了。”
连问了好几句他都不说,康婶叹气:“我认识一户人家做盒饭的,他们那儿缺跑堂,你要不要去做做工?”
做工?
“看你这手上细皮嫩肉的,从前没干过活吧?”康婶也觉得可怜,“你要是不愿意……”
“我去。”顾明衍说,“谢谢婶婶。”
那间保险柜里其实有几沓钱,但是他没有用,伙食和学费都是他自己下了学去挣的。
从捧到云层的矜贵少爷到摔进烂泥无处可去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
这年他只有十二岁。
“谢我做什么,人家让我介绍。”康婶摆摆手道,“以后你要想吃素面了就到婶婶这里来,婶婶家也没别人,儿女不在身边,就我一个。”
“好。”
小禾是后来康婶儿子牵来的,当时顾明衍已经去京都上大学了,回来看到一个小婴儿,耳朵有些毛病,妈妈跟人走了,爸爸也不想要她。
三个人勉强称作一个家。
小禾长大了要买耳蜗,也是顾明衍用他第一笔赚的律师费去买的。
这个职业确实神圣。
他翻遍堆叠成山的法典,背熟一页一页的法条,最终从这些规范齐整的文字里找到那个答案。
“小衍,你要亲手送爸爸妈妈进监狱吗?”
第100章
“你觉得这个衣服; 我……老公会喜欢吗?”
其实还是会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别扭,在唇舌一过拗口似的,店员以为她是什么刚新婚的小姑娘; 态度热情道:“您放心啦,我们品牌西装都是百分之百纯手工定制,全世界你找不出第二件。”
“是吗?”这套话术怎么这么耳熟呢,徐轻以为自己从来不会有上套那天。
“当然; 看来你真的很爱你老公啊,给他买这么好的衣服。”店员趁热打铁道,“能穿这种西装的场合不多; 看来你老公也是生意人吧?……啊; 对啦?是刚刚起步?噢; 那我推荐这一款; 小几万,你用几月工资也买得起。”
“那这种呢?”徐轻指了指靠近内侧那排; “这些都是定制的吗?”
“噢这些都是指定设计师定制的,价格可能稍贵一点儿,打折下来七万左右。”
徐轻有点肉疼; 她卡里好不容易存下些钱,现在一升档直接就剩个食堂吃饭和加油的路费了。
“其实我还是觉得可能第一款套餐比较合适……”
“我想要第二个。”徐轻抿了抿唇,“你们这儿都是一次性付清吗?”
“啊; 对; 我们店只支持一次性付清。”
第一款的西装虽然好看质量也好,但第二款可以指定特色,什么地方有流苏或者勋章啦; 想要什么主题呀; 都可以指定。她好想弄一件不那么正式的呀; 哪里开个口子什么的,他穿去谈商务的时候也不用可以遮额头上的伤疤,也不用多解纽扣,气质和衣服融为一体,完美~
“那小姐,你是觉得……”
“就第二款吧!”徐轻爽快地掏银行卡,“一次性付清。”
“哔”。
金钱流走的声音。
“您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设计师约您见面。”付钱之后店员整个人态度都不一样了,“我就欣赏像您这样爽气的态度!blablabla……”
徐轻:“……”倒,倒是不必。
她和店员敲定了见面地点和时间,拿着自己轻飘飘的银行卡回家。
没有人,顾明衍白天很少在。
最近她对次卧进行了一次改造,把它改成了一个小型健身房,比京都小别墅里健身房的面积还要小一点,但也勉强够用,至少有垫子可以给她做瑜伽。
上次遇到狂热粉这件事给她冲击太大了,深刻觉得自己体力确实不行。顾明衍知道也没说什么,他一般去健身房的,这个小房间供她平时早上或者下班回来用,动动也好。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还不想栽在半路QAQ。
这段时间都是上常日班,没什么大型酒会的主持任务。徐轻把从前存下的压岁钱都翻出来了,从蚊子腿里找肉吃,想着等衣服做出来再告诉他,又不能露馅,只能拿这些红包里的压岁钱给自己打打牙祭。
第一天晚上顾明衍没有回来。
徐轻没有多在意,第二天照常去上班,饭就在食堂将就一顿,剩下零钱还要留着加油。工资要等到十五号才发,她回到家里洗漱好睡下,今天顾明衍依然没有回来。
他很少连续两天不回来的,徐轻试着打了几次电话,没有接。
【徐轻:阿衍,你不回来吗?】
没有回。
这样熟悉的感觉徐轻经历过,那个下午和现在一样,好像一切都那么寻常。两年前的记忆潮水一般朝她席卷过来,她以为自己调节好了,真正遇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比两年前还要慌乱。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
“对不起……”
徐轻拿上手机就开车去瑞恩在申城的办公室,乘电梯上去可以看见大厅里来来往往都是客户或者职员。正想往里面走却被前台拦住:“嗳,女士,你约的哪位律师?”
“我找顾明衍。”徐轻抬头,“他在这里吗?”
“没有预约的话你不能进去。”
他们没有公开,徐轻想到。
一个从开始就延续下来的,没有被戳破的,“隐婚”状态。
“我,我是他女朋友。”她尝试说,挑了个不那么惹人注意的称呼。
“您说笑了。”前台似乎很无奈的样子。
“怎么了?”外头走来一个梳着狼尾发型的女人,身姿很飒,五官却是媚的。
“梁小姐好——我也不知道这位女士是什么身份。”
梁霄转过头看向徐轻,二人视线交接。
“噢,她我认识。”收回视线。
“原来是这样,叨扰了不好意思。”前台微鞠躬放人进去。
徐轻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人一块儿走进大厅。
“Arna?”梁霄听过她,“你来这里……有事?”
“我找瑞恩老板。”徐轻点头。
“他出差了,你不知道吗?”梁霄拿杯子很自然地接了一杯水,“你们是朋友?”
“不是。”
“无所谓,我也只是他雇佣的乙方。”梁霄用手肘碰了碰徐轻的胳膊,“欸,你看那边。”
她指的方向是合伙人办公室,张彦承竟然把他那身骚包的衣服换掉了,也不用发胶抹头,蒙在电脑前看文件,胡子都没有刮,旁边放着一凉一绵两双拖鞋。
“还挺有意思的,哈哈哈。”
二人都做媒体,只不过梁霄做广告而徐轻做媒体,梁霄看过徐轻拍的纪录片,当然徐轻也看过她拍的商务广告。
见面只聊了没几句,气氛融洽点到为止。
“出差……”徐轻在心里把这两个字反复咀嚼。
“对啊,他们律师出差不是常有的事情嘛。”梁霄说,“你要找他再等几天吧要不?”
梁霄以为徐轻是有什么官司要打,上来直接找老板。
“其他几个律师也不错的。”她说。
“不用,谢谢你啊。”徐轻与她交换了联系方式,来到合伙人办公室门边抬手叩了几下,“张彦承。”
“欸,徐小姐?”张彦承从一箩筐的文件里抬起头,满脸没有修整的胡茬,好像一夕之间从奶油小生变成了成熟糙汉,“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他去哪里了,”徐轻感觉到心里被石头压着,沉闷发紧,“你知道吗?”
“接了个跨国官司吧,我没多问,昨天早上的飞机。”张彦承是知道二人关系的,“不会没跟你说吧?”
徐轻不说话。
“欸——不是弟妹,你千万不要误会。”张彦承连忙解释,“就一普通官司,哎呀,我们这最近业务忙得找不着南北的,人大佬让他去就去呗,也不是不能处理好。过几天也就回来了,要真没给你说,铁定推商务好几天回家给你赔罪呢。”
他不会不跟我说的,徐轻心里想。
“总之啊你不要多想,我拿我后半生的幸福保证。”糙汉の举手发誓,“除你之外我这弟弟身边飞过一只蚊子都是雄的,真的,雄的还都不一定能看一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轻说,“但是谢谢你。”
“嗨(hai)没事儿。我跟前台打声招呼,你下班来我们这儿玩都行。”张彦承说。
“不用了……”
徐轻对他礼貌道谢过,也没有多留,下电梯坐进自己车里。
为什么会这样。
她心里没有底,空空的。
所有事情都那么寻常,徐轻发动引擎打算去无名巷问问康婶和小禾,车开到一半突然停住,暂停在路边。
没有那种撕裂的拉扯感,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一个缺口,手掌心是麻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什么意思,为什么总要她去找他。
街边行人依然来来往往,徐轻静默地坐了一会儿,其实什么都没想,听见自己心跳一声声,落入街道上轮胎与柏油马路的摩擦声里,伴着时不时响起的鸣笛。
电话响了,是西服定制品牌店打来的。
“喂?”她开口。
“喂徐小姐您好,我是您的专属设计师。请问您在要求里写的……”
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夹杂着不能被掩盖的电流音,渐渐听不见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将头缓缓靠在床沿:“好,我到时候联系你。”
“嗯嗯,我们到时详细聊。”
电话挂断,徐轻浅浅吸了一口气,看到交通警察过来敲窗户提醒。
“不好意思,我马上挪走。”靠边不能停太久,徐轻将引擎再次启动,汽车没入街道的车水马龙中,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
去哪里呢。
“我跟Arna的友谊吧,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镜头前施荔这么形容。
众媒体:“……”
好巧,上一个余珊儿也是这么说的。
“但我觉得她是个好女孩子,自尊自爱值得被人喜欢。”施荔肯定道。
“呃这个,但是我们刚才问的好像不是您跟Arna小姐之间的关系,而是您跟谢家那位继承人——”
“啊?”施荔偏头,“你问我什么叫‘不成功便成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