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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闪避不及,摊贩被击落,却还是爬着过去,心疼地抱着还未曾被踩的瓜果,面上带着悲愤,却又不敢言语。
盛京是天子脚下,有胆子当街纵车的,想来也都是皇亲国戚,哪里是这样的平民百姓可以去伸冤的,现在也只能抱着未被踩烂的瓜果,敢怒不敢言。
这事发生的突然,也有些人闪躲不及,差点儿是滚着到一边的。
尖叫混杂着幼童的哭嚷声,原本井井有条的街巷一时间乱做一团。
年青者大多闪避及时,倒也还好,只是这路上,还有些是年老体衰,腿脚不利落的老叟老妪,即便是想走得快些,也是无能为力——
而那疾行的马车早就已经逼近,车夫似乎是连缰绳都不愿意拽,手中的鞭子就已经高高举起。
“哪里来的老奴!闪一边儿去!”
而马车面前,则是一个拄着木棍的老妪,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或许是被面前的景象吓得有点儿傻,这种危急关头,只能抬起手略微护着一下自己。
“梨釉!”
梨釉顿时就懂了沈初姒到底是什么意思,瞬间上前,手瞬时就拉住了原本快要落下的马鞭,生生逼停了马车。
蒲双上前扶起那位老妪,老妪口中还在不住地说着感恩的话,但是或许又怕自己这番惹上事端,声音带着一点儿颤,拽着蒲双的手,“姑娘……你们应付不了的,这多半是个,是个皇亲国戚!”
蒲双安抚地拍了一下老妪的手,只道放心。
新帝沈琅怀并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现在坐在马车之中的无论是什么人,也不可能就仍由这么纵马惊扰街市。
只是,蒲双皱着眉头看了看现在面前的马车,脑中思前想后,还是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敢在盛京纵马,即便是皇室宗亲,也不敢这般行事。
而且还是这般盛气凌人,视人命于草芥。
车夫狠狠剜了一眼站在马车之前的梨釉,手中的鞭子却任是他怎么使了劲,脸上青筋都冒了出来,却也还是收不回来。
“哪里来的婆娘,”车夫面色狠厉,“居然敢挡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马车后面的帘子却又被人掀开。
原本在场的人中,大多以为马车之中坐着的应当是个大腹便便的官宦,但是现在这掀开帘子的手却生得极为好看,手上戴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指节上是几枚硕大的宝石戒指。
那人肤色极白,眉骨深邃,瞳仁的颜色是少见的淡褐色,身穿的衣物光彩熠熠,单只看着,就是富贵无双。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儿愉悦的笑意,然后那双淡褐色的瞳仁,就这么落在了沈初姒的身上。
虽然挡住马车的人是梨釉,但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沈初姒才是这两位侍女的主子。
他定定地看着沈初姒许久,然后才漠然地掠过刚刚差点儿被毒打的老妪,面上的笑意没有停歇,“塔吉,怎么能惊扰了这么美丽的姑娘。”
“即便是,她先行挡住了我的去路。”
沈初姒轻轻皱了皱眉,“按邺朝律,当街纵马行凶者,当处以杖刑,若有伤及无辜者,则杖刑加倍。”
那人轻轻挑了挑眉毛,似乎是觉得有点儿有趣,刚准备开口,却又听到面前的人说:“即便,你并不是邺朝人,入我邺朝境,当遵邺朝律。”
那人闻言,丝毫不觉恼怒,反而兴味更浓,手指轻轻抚上自己手上的戒指,随后拍了拍手。
“中原姑娘心思缜密,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他抚掌而笑,“所以这位姑娘,是哪家府上的?这样的聪慧过人,我可实在是想要结识一番。”
“与其想着结识,”沈初姒站在原地,“不如早些前去官府领罪比较好。”
那人眯了眯眼,随后看着沈初姒,笑了一声。
“塔吉。”他的手往后招了招,“就如这位姑娘所说,前去……官府领罪。”
那个名叫塔吉的车夫霎时间面色大变,或许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子当真如此行事,但还是依言下了马车。
塔吉似乎更为惧怕自己的主子,原本生得凶戾十分的脸,在那位主子面前,就瞬间变得有几分畏畏缩缩,先是朝着主子行了一个礼,才转而离去。
“惊扰了姑娘,”那人朝着沈初姒行了一个邺朝的礼节,“还望姑娘不要怪罪,我的车夫,实在是太过鲁莽了些。”
这人的眼神犹如冰凉的蛇,就这么缠着到人的身上。
即便是脸上带着笑意,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带着让人形容不出来的阴冷意味。
沈初姒回去的时候,脑中还是想着刚刚那个人的眼神,眼睫略微垂下,蒲双有点儿担忧,几次欲言又止。
终究还是梨釉耐不住性子,小声问沈初姒道:“殿下难道……认得刚刚那个人?”
沈初姒倏地抬眼,随后点了点头。
“虽然不敢确定,但是多半是八九不离十。”沈初姒轻声,“刚刚那个人,应当就是西羌新登上阙王之位的,独孤珣。”
传说中的那位,母妃只是老阙王抢来的一个中原女奴,备受欺凌蛰伏多年,弑父杀兄,一路踩着血登上阙王之位的,西羌新主。
这次进京,之前就有传言,是为了求娶一位中原王妃而来。
*
马车之中,独孤珣正在闭目养神,旁边的心腹悄声问道:“当街拦下马车,对阙王出言不逊,塔吉也去了中原官府,阙王当真准备放过那个中原女人?”
独孤珣睁眼,面上带着笑,“……当然不。”
“去查。今夜前,我就得知晓,她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下本开明月藏鹭,想写好久的伪骨科!想了一点儿大概的剧情,感觉有点儿香o3o
第42章
独孤珣进京一事; 之前就已经有来书告知,他在驿站下榻,大概是想着暂且休整一番; 还并未前去宫闺。
此行既为新帝登基祝贺; 同时也是为了边境和睦而来。
只是到底是不是当真想着边境安定,就确实是不得而知了。
之前就一直有传闻这位新阙王要前来盛京; 一直到现在; 这传言才是当真落实。
新帝登基不过数月; 虽然朝中并无反对之声; 但是邺朝武将青黄不接许久,连年安定得来不易; 这样的安定却也消磨了世家子的心性,先帝为这事思虑许久,发现时已经为时过晚; 殚精竭虑; 终究还是未得其解就已宾天。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西羌阙王此次进京,必然是不能同他生出龃龉来。
新帝根基未稳是其一,武将缺乏是其二,独孤珣此人心性阴鸷是其三。
沈琅怀在金銮殿设宴; 为这位西羌阙王接风洗尘。
此番宫宴; 众臣都不愿意带着自家家眷; 就是因为之前就早有传闻; 那位阙王想求娶一位中原王妃。
西羌之地地处偏僻; 况且历来远嫁和亲的世家女大多无善终; 当然; 也有些贪求权势的; 想着若是女儿前去和亲,新帝感于忠义,多少会照拂家中子弟一二。
官宦家中女眷尚且退避一二,但是未嫁的皇室女,却是避无可避。
若是不去,多少会让西羌的那位小阙王觉得求和之心不诚,借此发难也并无可能。
云英未嫁的公主母族纷纷为自家女儿相看婚事,只是独孤珣此行匆忙,一时之间哪里找得到合适的人选。
也只能祈求那位西羌的阙王,并无意于自己女儿了。
早前就听闻独孤珣初入盛京之时,就纵马过街巷,罔顾人命,本人更是弑父杀兄,踏着无数人的血登上王位,这么一个狠毒阴鸷的人,怎么想着都不是什么良配。
驿馆内此时点着沉香,袅袅白烟散在空气之中,转眼就消弭得毫无痕迹。
旁边立着的魁梧武将挥了挥,道:“中原燃的这种娘们用的玩意儿,实在是让人觉得胸闷气短,这样的精致日子,也只有这么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面上还要敷粉的世家子喜欢。怪不得武力薄弱,对我西羌又惧又怕,全都是些像个娘们的玩意儿!”
独孤珣手上拿着一把锐利的短刃,此刻正在抛着玩,闻言,面上也并无任何表情。
独孤珣此行并未带多少人手,使臣一众不过数十人,他用手指夹住刃身,转而问到身边的人道:“之前那个人,可查到是谁家的姑娘?”
被问到的隐卫沉声回道:“回禀王上,已查明身份,是中原先帝之女,九公主沈初姒。”
独孤珣闻言,兴味地将自己手上的短刃在手中转了转,“还是个公主?”
他似乎是觉得来了几分兴趣,“你说,那位九公主知晓了我的身份,与我又有嫌隙,到时候还敢不敢出现在宫宴之上?”
隐卫不敢妄言,只是躬身站在原地,“属下愚钝。”
独孤珣拨开烟雾,“若是不敢来,啧……若是敢来,我倒是很好奇之前在我面前这般大胆的人,到时候在中原皇帝面前,又是什么样的胆色。”
他笑了笑,“本来此行,原本只想看看这位中原新帝,想看看这中原江山,到底坐着舒不舒服,现在想想,若是……顺便带回去一个王妃,也并不是全然不可。”
“王上,”旁边的人拱手,“此女乃是二嫁之身,而且还是个孤女,想来现在那位中原新帝只觉得此女应当是最好的人选了,只怕是巴不得甩掉这个包袱还来不及,这么点儿筹码换得边境无虞,就算这个皇帝是个傻子,都应当知晓怎么选。”
独孤珣喟叹一声,“这般顺利,那还当真是有点儿……遗憾呢。”
“那王上,倘若,那新帝当真不允呢?”
独孤珣手上拿着的薄刃微微一顿,他并未言语,只是轻轻挑眉一笑。
*
自从沈初姒遇到那位小阙王以后,蒲双和梨釉两人就一直心中惴惴,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若是当真要和亲,那么九公主就是最好的人选,家中既无母族牵连,又被新帝不喜。
丢掉一个不被人喜的公主,又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给足了西羌颜面,生得又出挑,虽然是二嫁身,但是西羌之地从来不重贞洁,想来那位阙王也生不出什么反对的意见。
在旁人眼里,简直就是再划算不过的交易。
沈初姒和那小阙王初次见面就生了龃龉,若是那小阙王不愿倒是也还好,若是也生了磋磨殿下的意思,那么此事怎么想,对于旁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现在的宫阙之中,还能有谁能为殿下谋算一二。
连带着雪球似乎都察觉到了近来的气氛不对,也乖巧了许多,未曾往外偷跑了。
一直到了宫宴当晚,蒲双替沈初姒梳妆之时,想着那日沈初姒撞见独孤珣时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将手中的篦子停了下来,轻声道:“殿下……不若今日还是称病不去吧,您与那小阙王初次见面就是那番场景,若是那阙王心生恨意,借此机会报复也并不是不无可能。”
梨釉原本正在整理妆奁,听到这话,也连连点头。
之前就一直有传言,那位小阙王就是为了和亲之事而来,若是选中的人是沈初姒,那么届时整个朝中都当无人替她出头。
等出了邺朝境内,即便是沈初姒再如何受到欺凌,又有何人能来相助。
“我知晓。”沈初姒眼睫垂下,“只是今日这宴席,官宦家中女可以不去,但是皇室未嫁女必须得去,不然就是给了西羌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
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梳妆吧。”
蒲双所言,沈初姒自然是知晓的。
她回想起独孤珣那时看着自己的神情,想着别人口中的这位西羌新主,轻轻皱了皱眉。
西羌此行前来盛京,当真只是为了求和?
若是当真为了求和,怎么又会纵容车夫在街巷之中横行,能有蛰伏十几年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此行应当以礼相待,即便是他当真从前在西羌境内这般行事,也不可能蠢笨到连收敛都不会。
恐怕,是在试探底线。
又或者是,知晓此行,沈琅怀根基未稳,必然不敢对西羌出手,有恃无恐罢了。
这么一个人,想要查探到沈初姒的身份,易如反掌,又或者说,旁的皇室女可以不去,但是她,必须得去。
不然这借口就当真是送到了独孤珣的嘴边。
他若是借机发难,沈初姒才会当真成为众矢之的。
况且,该来的,躲也躲不了。
沈初姒将自己手上的镯子拨弄了一下,沈兆在时,西羌就一直都是心头大患,他一直带着这个遗憾故去,朝中因着主战还是主和争吵不休,因着西羌兵强体壮,镇守西边的将军早已年老,所以主和党从来都是稳占上风。
现在西羌新主独孤珣又是这样难得一见的英才,恐怕不少主战党会倒戈。
和亲,确实也是明智之举。
毕竟仁义在先,只要能够多一点时间,即便是独孤珣当真是发难,也能够时间应对一二。
仁至义尽,尽力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