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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神君好乘凉-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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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氏的眼睛极缓慢地眨了一下。

    拂月眼神一亮,语气也欢快起来,“奶奶病了这些天,拂月学着奶奶从前的样子,日日给花神上一炷香,等奶奶好起来,就能自己去了。”

    少女没想到,萧氏的在听见“花神”二字时,骤然脸色大变,她转过头来,用粗嘎沙哑的嗓子问道:“你给花神上香?”

    她的眼神极其锐利,一反先前的空洞无神,甚至幽幽地泛着绝望的光,那眼里有极其浓重的哀意。拂月被这样陌生的眼神惊得愣住了,许久才嚅嗫道:“是……是拂月做错了。”

    萧氏呼吸急促,冰凉枯瘦的手迅速搭在她手腕上,“扶我起来。”

    ****

    凉玉自混沌中清醒以来,第一次透过一具陌生的躯体打量眼前全新的世界。

    刚刚醒来的时候,她的气息微弱的可怕,整个灵魂龟缩在这具衰朽不堪的躯体中,每呼吸一下,都觉得像拉风箱一般费力。她用尽全力运气,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丝毫法力,她成了个凡人,还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个同她一般大的少女趴在床头叫她“奶奶”,何其可笑。

    她混混沌沌地想,该不会是大梦一场,醒来之后,又是一个五更天,四个侍女会为她披上最轻柔的云裳,在发间簪上垂珠累累的花冠,司矩在门外候着,一面提醒她当日事宜,一面婉言催促。

    而她会不耐烦地拨弄着妆台上娇艳的鲜花,大声回道:“本殿知道啦!阿矩别念啦!”

    直到触到自己干瘪的皮肉,从那个少女嘴里听到了“花神”,那轻柔的宛如莺啼的嗓音,骤然与破碎记忆中的回声重合,“本殿既然继位花神,有些事情就该讲清楚……”

    一瞬间,记忆中的剧痛排山倒海地向她涌来,仿佛被电击一般,火焰从指尖扑向了全身,烧焦的皮肉的味道,衣裳浸泡在血里的触感,一剑贯穿心脏的冰凉,随后,心脏带着剑尖跳动,血肉模糊,慢慢慢慢碎裂开来……

    她的指尖禁不住地痉挛起来,然后有人握住她的手,柔和地抚平她的手指,他的声音决绝,“不要怕,回家了。”

    凉玉彻底地安静下来。

    东风拂过桑丘,青瓦洞外青草离离,青玉案上放着卷轴,凤桐的手握着她的手,捏着一根狼毫,由上而下,正抄到“成则为王,败则为虏”一句,她尚年幼,歪过头去问,“凤君,这是什么意思?”墨香扑鼻,他将她下滑的身子向上抱了抱,固定在膝上,笑道:“是人界的规则,也是神仙的法度。”

    一切在意料之外电光火石地发生,而她已经站在地狱中向上眺望,溃不成军。

    她如今法力全失,不知道这具壳子还有阳寿几何,可是万幸活过来了

    ——千万别让她活过来,只要活过来,她就绝对不会再不明不白地被玩弄于股掌,又被轻而易举地弄死了。

    她收敛戾气,接过了拂月递来的茶,闷闷道:“一觉醒来,许多事情记不得了。”

    拂月看到萧氏抬眸看她,那眼里不像从前那般威严漠然,甚至有些不安,她心中一阵酸楚:“没关系,拂月给奶奶讲。”

    萧氏出身贫寒,乃大夏国东海郡的渔家女,因为父亲在鱼腹内剖到一颗明珠,献上东海郡主人应侯,讨得了欢心,十五岁应召嫁给了应侯第四子云啸当侍妾。

    云啸乃侧妃所出,身份低微,不喜读书,唯好舞刀弄棍,而萧氏个性英勇泼辣,很对他胃口。不出三月,珠钗尽遣,萧氏凤冠霞帔,成了云啸唯一的正妻。

    萧氏十八岁那年,夏国国乱,硝烟四起。萧氏巾帼不让须眉,随夫入营,与士卒同吃同睡,屡立奇功。后叛乱平复,新君继位,因功封赏,那时老应侯已战死沙场,五子中唯云啸功勋卓著,遂袭爵应侯。萧氏年仅二十一岁便成了应侯夫人,与丈夫举案齐眉,双双统兵,互为知己,一度传为佳话。

    只可惜云啸只活到二十九岁,在一日清晨里突然没了呼吸。

    萧氏悲恸之余,仍坚持扬鞭策马,一面依靠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艰难统兵,一面将幼子抚育成人,直到独子云戟可独当一面,方交出了兵权,从此隐居后院,不复理事。

    虽如此,因为萧氏多年统管整个应侯府的惯性,府中上上下下,仍然对萧氏敬重有加,不敢怠慢。

    寡居的女人孤苦无依,若无手段,恐难生存。萧氏之所以有了今天的地位,都是因为其为人十分刚硬凶悍,威仪深重,她管理应侯府,用的完全是早年练兵那一套办法,也难怪下人们手脚都十分利索,精神都高度紧张。

    而她一直身体健朗,四十九岁仍能领兵,五十九岁尚能策马,这回刚过了六十大寿,突然一时兴起想要骑马,谁曾想却从飞马上掉了下来,看来岁月果然不饶人。

    凉玉端着茶杯,听得眼皮直跳,威严她尚能装得出来,从前对侍女发火,摔了白瓷碗,只瞪着下面默不作声,便吓得她们手脚酸软,可是凶悍呢?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的凶悍?别说她在花界没见过,就是母亲最开始带她的那段时间,见到凡间泼妇骂街,母亲都是要堵上她的耳朵,又对她教育半天的。

    她不禁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那……祭花神又是怎么回事?”

    “奶奶原先同我们说,这是萧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因为花神对萧家祖宗有恩。奶奶还提过年轻的时候上战场,被一个叛军一枪扫下马,眼看就要被刺穿,忽然一阵香风刮过,一道藤蔓将奶奶缠了起来,丢回了马上,又立刻消失了,那马驮起主人便跑,遂捡了一条命,奶奶说这是花神显灵了。”

    凉玉点点头,虽然不知其中具体缘由,但她与萧氏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我从前多久去上一次香?”

    “每日亥时沐浴过后都会去,祀台就在奶奶的屋子后面。”

    凉玉顺着拂月白皙的手指看去,看见了一座精雕细刻的三层小阁楼,不禁有些脸红:“我原本以为你住在那里。”

    本以为是个闺阁娇小姐的房间,却不曾想,萧氏让钟灵毓秀的小孙女住在又小又旧的西厢房,留那么大一座精致华丽的阁楼,祭祀又蠢又笨的她。

    拂月低下头去,额前的刘海儿柔顺,她恭谨地答道:“拂月不敢,能在奶奶身侧常伴,已是孙女大幸。”

    凉玉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拂月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又吃惊地望着她。凉玉讪讪,收回了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收拾一下,今日亥时,我便去上香。”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的数据真是冷得可怕qwq各位看文的小天使,相逢就是缘分,继续 默默地 百爪挠心地 求收藏 求评论……

    第7章 萧氏(下)

    萧氏平时的生活十分丰富,用了晚膳,还要出门散步,保持着早年的习惯,从应侯府一直走到二里外的军营,再腿脚麻利地走回来,在府里视察一圈,回到屋里等着儿子孙女前来请安。

    老太太只有一个独子云戟,人跟兵器一样,又硬又傻。云戟和正妃沈氏育有三女一子,沈氏于年前病逝,这家里就剩下云戟一个大叔,云清一个儿童,还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

    这些人每天都要来分着拨儿地晨昏定省,礼数复杂,言语热络,毕竟是武将之家,聊天聊地,竟然还要清谈半个时辰的兵法。

    凉玉被这群人环绕着,热热闹闹、无比充实地过了一个月这样的日子,每天都累得筋疲力尽,就算躺在床上也免不了头昏脑胀。听到有人叫她“奶奶”,心里都直打哆嗦。

    她没想到人间的规矩跟花界比起来更加繁琐,光是记下萧老太太丰富的日常,就已经足够恼人,更别说还要没有法力的她每天傍晚坚持走四里路,走得她抬不起脚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凉玉从前懒惰,政事都有司矩帮忙处理,晚上早早就可以歇息,躺着吃侍女递上来的果子,动也不想动。除非是……温玉或季北辰来找她。

    算了,如今改换天地,一切都不同了。

    萧氏生得人高马大,长手长脚,凉玉使着很不习惯,第一次沐浴时,咣当一声撞在浴桶上,好容易缓过来,小心地将脚迈了进去,又绊倒在浴桶里,溅得满脸水花。

    浴桶是萧氏出阁前常用的,因为家中贫寒,虽然她后来成了应侯夫人,却依然保留着原来的习惯,沐浴亲力亲为,从不让丫鬟服侍,故而只听见门外鸣夏担忧的声音:“老太太,您没事吧?”

    凉玉好容易把自己塞进桶里,泡在盆里用力跺了回水,气呼呼道:“没事!”

    外面静默无声。凉玉泡到水一片冰凉,四下环顾,脸有些发烧,尽量充满威仪地喊道:“喂……来人!”

    鸣夏赶紧回道:“怎么了老太太?”

    凉玉闭了闭眼:“我……的衣裳呢?”

    只听见外面锦冬低声叹道:“老太太竟连这个也忘了……”鸣夏急忙打断:“呃,回老太太,依着往日的吩咐,衣裳就在您的浴盆旁边……”

    凉玉攀在浴桶上看了一眼,方才自己绊在浴桶里那一下,光着脚丫,又不愿意踩在地上,湿哒哒地好几次踩过的地上的那块布,竟然是自己的睡袍吗?

    她伸出枯瘦的手撑住了额头。

    ****

    今日应侯府老夫人萧氏的祭祀比平常晚了一刻钟,据说是因为沐浴时出了点小差错。

    下人们都偷眼观察着疑似反常的萧氏,见她虽然鬓发有些乱,脸也有些红,但表情神气十足,光看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步履,就让人庆幸,老太太经历堕马一事,除了记性有些不好,几乎没有其他影响。

第8节

    

建在萧氏后院的阁楼长、广皆有十二尺,高近三丈,足三层,雕梁画柱,挑檐斜飞,用的是上好的杉木,刷的是气派的金漆,据说是大夏国民间寻来的神匠魏音亲自指挥建造,不拘泥于俗世风格。

    凡人看来,或觉样式有些奇怪,但凉玉来看,却是十分灵秀飘逸,颇有仙风,一进来便觉得有种亲近感,看来萧氏对花神的的确确是发自内心的崇敬。

    剪秋、锦冬两个跟从的丫鬟手捧后园静心挑选出的花卉,只见萧氏饶有兴趣地踏入了这座走过了几十年的旧阁楼,东摸摸,西看看,时不时发出两声称赞,甚至还转过身来问道:“此处叫什么名字?”锦冬立即接道:“是老太太亲自取的名字呢,叫做——”

    丫鬟们异口同声:“百花楼!”两个人齐刷刷看过来,那眼神之仰慕,神情之骄傲,差点将凉玉洗脑了,觉得萧氏起的这名字通俗易懂,文采绝佳。

    百花楼……她默念几遍,蹙起了眉头。

    ****

    凉玉去过人间的很多地方,多半是跟着凤桐。这些地方她原本不曾知晓,都是悄悄地在人间的折子戏上看到了,就跑去缠凤桐。整个花界只有桑丘青瓦洞的凤君胆大包天,敢带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飞山走水一整天,再堂而皇之完璧归赵。

    花界的人都怕玉郎,见他远远过来就要敛声闭气,唯独凤桐不怕。他和玉郎虽然两个人互相看不过眼,提起对方时的神情却是如出一辙:玉郎往往鄙视地一撇嘴:“无耻小儿。”凤桐则挂着嘲讽的微笑:“老刻板鬼。”

    玉郎知道凤桐带她偷跑出去,虽然会大骂上数十次“无耻小儿”,却不能拿他如何,凉玉便认准了凤桐是她的大靠山,时时刻刻拿来背锅。

    从前她但凡想要出去玩,必然要去找凤桐。她纠缠凤桐不过一刻钟,对方准会揉着被她吵痛了的头妥协,几乎算得上是有求必应。

    “凤君,我们能不能去瞧瞧人间的集市?”

    “你在典籍里没见过集市?”

    “那不一样,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

    凤桐拎了她,腾云到了时年最繁华的秦国京都,在集市上,她东看看西看看,买了一麻袋的玩意儿,凤桐从不阻拦,甚至会从一溜儿花面具里准确无误地挑出最好看的买给她,或者在变戏法的摊位前,拎着她的领子,将她托起来看。

    “凤君,你可知道人间的科举是什么模样?”

    “玉郎没跟你讲过人间的科举?”

    “凤君,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

    凤桐竟然真的答应下来,带着她消了形偷偷潜入试场,她从头至尾将策论看了个遍,鼓气吹飞了写得最好的那一位的卷子。书生伸着双臂,满脸通红,仰头追着卷子满场跑,像捉一只会飞的鸟,哄笑声差点掀破了房顶。

    凤君站在门外,伸出两指一挟,将正飞的卷面拍回桌上,将她一把拖出试场外,看她半天,找不到从哪儿下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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