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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模糊的记忆,冷落禅走过几条大街,几条小巷,记忆中这些地方他曾来过。当然,不为别的,那时是为了乞讨。
冷落禅的心空荡荡的,木然地走着,浑然不知身边有什么景色,热闹的街市,嘈杂的人群,越发显得他孤单。
这时,也不知是谁家孩子,在街上追逐打闹,撞在他身上,笑嘻嘻地跑了。
这一撞把冷落禅撞得清醒过来,站着不动,打量着周围。
街边各类商铺,街上各色行人,行人各种心情,他一一看在眼里;
说话声,叫卖声,争吵声,他一一听在耳里;
酒香,菜香,姑娘的脂粉香,也一一闻在鼻里。
这样的景象,在死寂如棺材的同袍会岂能得见?
想到这,冷落禅不禁抬起头,沐浴着阳光,心情忽然转好,三个月的时间,我何必去想那些烦心事,既然入了人间,那就好好走一走。
不知走了多久,冷落禅耳际隐隐听到哗哗水声,渐觉风声呼呼,举目看去,不远处正是浩浩荡荡的钱塘江。
江面裹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竟有一眼望不到边之感,江上航着几艘船舶,在雾气中渐生朦胧。
关于钱塘江,冷落禅的记忆十分模糊,一如这模糊的江面。
他所知道的,同大多数人一样,每年阴历的八月十八,是钱塘江涨潮的日子,来此观潮之人数不胜数。
冷落禅儿时饭都吃不饱,怎有心情理会这涨潮不涨潮的事?
在江边停留片刻,吹了会儿江风,冷落禅转身走开,目光却停在了墙角两个乞丐身上。
那两个乞丐看不出具体年纪,蹲在墙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浑身肮脏不堪,头发不知被什么东西粘在一起,一边靠着根竹杖,面前放着一个缺口的碗。
冷落禅心中一凛,曾几何时,自己恐怕就是这个模样,于是便走上前去,拿出三枚铜钱,蹲在乞丐面前,伸出双手将钱放在碗中,接着又拿出三枚,准备放在旁边的乞丐碗中,这时忽听一声大喝:“小心!”
冷落禅一惊,眼前突然刺来一把匕首,由于他是蹲着,闪躲不便,这种情况下只好向一旁闪去。
而这,也正是那两个乞丐设计好的,旁边的乞丐在他闪来的同时,亦拔出匕首刺他头部。
不料这时刚好有人过来,见了这一幕,冷落禅为了避开眼前的匕首,果真向一旁闪去,提醒他的青年见状只好将手中的一壶酒扔了过去,正好砸中那乞丐手臂,乞丐吃痛,匕首刺偏,冷落禅抓住他手腕借力翻身,右手闪电般掐住那人脖子,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乞丐万万料不到对方身手这么快,喉咙被掐住,一张黑脸顿时涨得透红,另一人见同伴被擒,竟然不管不顾,撒腿就跑。冷落禅一怔,手上劲力稍松,道:“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乞丐骂道:“见阎王去吧!”匕首反撩出去,冷落禅手刚松开,乞丐回身,对准他喉咙砍了过来。
冷落禅微愠道:“找死!”
肩头一动,双手已缠住他手臂,只听“喀喇”一声,那人双臂瞬间被拗断,还没等他喊疼,冷落禅抽臂出拳,双拳击在他胸口,又听得“喀喇喇”数声,不知断了多少肋骨。
那乞丐倒也硬气,强忍着断臂断骨之痛,发疯似地跑开。
冷落禅并没有去追,而是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那青年,青年一笑,举步朝他走来,只见他器宇不凡,神采飞扬,让人一见便生出亲近之心。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平原君”萧雁群。
萧雁群自打和战天阙救出梅傲雪后,便一直住在六和寺里,梅傲雪知道自己受辱。
而对方竟是表弟齐俊杰,心中悲愤交加,好在战天阙一直陪在她身边。
若是换了一般女子,必定寻死觅活,可梅傲雪生性高傲,又有江湖儿女的豁达,对于此事她也着实伤心了一阵子,但她能够调整情绪,她决定将此事告知齐天鹤,和她父母。
齐俊杰不知逃到了何处,一时寻他不着,梅傲雪便启程赶回济州,战天阙怕她路上再出意外,就陪她一起。
于是六和寺里,又只剩下萧雁群一人。
这一日萧雁群上街打酒,往回走时,便看见了冷落禅这事。
“刚才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冷落禅道。
因为刚刚实在凶险,若非萧雁群提醒,加以出手相助,冷落禅纵然不死,也被偷袭成重伤。
萧雁群笑道:“不必……”
冷落禅道:“说吧,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萧雁群一怔,道:“此言何意?”
冷落禅淡淡地道:“你救了我一命,难道不要我报答你?”
萧雁群微笑道:“我没想过要你报答我。”
冷落禅掏出一块碎银子,道:“浪费了你的酒,这是赔给你的。”
萧雁群微笑不语,冷落禅道:“怎么?”
萧雁群道:“那壶酒用得其所,何谈浪费,更何况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冷落禅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萧雁群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道:“刚才的情形我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以阁下的身手,不要嫌我碍手碍脚就好了。”
冷落禅却道:“下意识反应,这么说再遇到这样的事,你还会出手相助?”
萧雁群道:“是……”
冷落禅道:“为什么,你这么做不怕替自己找麻烦?”
萧雁群缓缓地道:“自扫门前雪的确可以省掉很多麻烦,可如果人人都只扫自家的雪,那么街上的雪谁来扫,长此以往,人岂非都变得自私自利了。”
冷落禅似有所悟,道:“可我还是不明白。”
萧雁群笑道:“简单点说,刚才我帮你,是出于道义,见死不救,岂非无义?”
冷落禅讥笑道:“道义,这天下还有道义吗?”
萧雁群看着他,正色道:“我想每个人的经历遭遇不同,对于有些事物,理解看法也不同,不过这世上很多东西,不能因为你没看见,就说它不存在。”
随后拱手说道:“在下萧雁群,请教阁下。”
冷落禅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倘若我是个恶人呢。”
萧雁群道:“起初我不确定,不过现在,我心里十有八九,肯定你不是恶人。”
冷落禅奇道:“何以见得?”
萧雁群道:“我有一个朋友,她看人很准,我曾跟她请教过一些识人的方法,很是受益,所谓邪正看鼻眼,我观阁下眼神纯正,黑白分明,鼻梁中正不斜,通常这种面相的人,纵非善人,也决非恶人。”
冷落禅盯着他看了半晌,道:“我叫冷落禅。”
萧雁群道:“如此我们便算认识了……冷兄在杭州有仇人?”
冷落禅道:“没有,我只是路过这里。”
萧雁群皱眉道:“那可怪了,既然此地无亲无故,那二人又为何要杀你呢?”
第62章 醉中八仙 二
这个问题冷落禅也在想,乞丐为什么要杀自己。不,多半是伪装的乞丐,然则又会是谁指使呢?
冷落禅首先想到的是,被他杀过的人,跟那些人有关系的,来寻仇,不过这个想法立马被他推翻。
因为他执行任务时,几乎没有暴露过自己,更没有人认识他,而同袍会对于杀手,也从不透露给雇主。
所以不可能是寻仇而来。
既然不是寻仇,那又所为何事?
冷落禅沉吟再三,道:“此事我自会小心在意,告辞了。”
萧雁群回到六和寺,清忠祖师并不在屋中,空荡荡的院子只他一人,院内一株黄杨树枝叶正绿,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柳絮在空中飞舞,萧雁群猛地醒起,又是一年春天了!
正感怀时,只见清忠祖师自门外跌跌撞撞走了过来。
萧雁群叫了一声,祖师笑呵呵,算是应了,待走到他身边时,萧雁群这才发现祖师浑身酒气,敢情是喝醉了。
自从进了六和寺以来,常见祖师喝酒,但这样的大醉,却从没见过。
萧雁群想伸手去扶,却被祖师一把推开,道:“小儿,你要作甚!”
萧雁群笑道:“祖师,您酒喝得多了,要是被隔壁的和尚们看见,可要不高兴了。”
清忠祖师虎目一瞪,高声道:“我自吃酒,干那班秃驴何事!”萧雁群一呆,这样的粗话倒也是第一次听说,看来是真的喝醉了。
萧雁群见他右手拿着酒壶,左臂袖子空荡荡地飘着,担心他喝醉跌倒,还要去扶,清忠祖师只道他要对自己动手,当即一个闪身,绕到萧雁群背后,压在他背上,连连发笑,举起酒壶“咕噜噜”又是一大口。
萧雁群被压得弯下腰来,心中大惊,暗道:“早知这个清忠祖师不是一般人,这么长时间,终于显露武功来了。”
不过他不敢确定祖师到底武功如何,因此也不敢太造次,双手反插过去,抵住祖师腰后,腰背腿手同时用力,要将他掀过去。
祖师哈哈一笑,道:“小子反应不慢!”借力后翻,同时左袖甩出,缠住萧雁群脖子,欺近身时,右肩撞将出去。
这哪是喝醉酒的人,分明就是个武功高手。
萧雁群被这一撞连退了三四步,一脸震惊。清忠祖师醉眼朦胧,左摇右晃,酒壶倒握得很稳,笑道:“你若胜得过我的醉拳,便算你好汉!”
萧雁群立定身子,略一调气,笑道:“如此,得罪了!”
“呼”的一拳劈去,待拳将至时,改拳为掌,换成排手,使一招“老君捧盘”,祖师步子一跨,侧身闪过,萧雁群一个后摆腿,跟着一招“金钩钓鱼”拿他手腕。
只见清忠祖师向一边跌下,竟要摔倒在地时,脚步一勾一转,又闪了过去,这时踏步上前,飞膝而起,一个推肩,又把萧雁群撞退,只听他哈哈笑道:“关中红拳,耍得不错,再来。”
萧雁群激起了斗志,不再留手,将红拳排手,组合拳一一施展开,全力进攻。
那清忠祖师看上去已经大醉,每次摇摇晃晃将要跌倒时,总能从意想不到的方位进攻,而他攻来的地方,正是萧雁群的空当。这便是醉拳的特点,遇攻而闪,见隙而入,似倒非倒时防守攻击。
萧雁群许久没和人动武,此刻来了精神,但见他“小鬼脱衣”,“开门披红”,“白虎摇头”,“太子滚殿”,“樵夫捆柴”,将红拳中手,腿,拿,滚,摔五法一一使出。
祖师身法东拉西扯,飘忽不定,萧雁群几乎没有打中过他,而即使打中了,也伤不到他。
二人在院内你来我往斗了足有百招,其实清忠祖师若不断臂,萧雁群万万不是他对手,因此萧雁群使出浑身解数,仍是难占上风。
又斗了数招,只见祖师一个虚步,勾住萧雁群脖子,双膝一上一下,一前一后撞出,口中吟道:“铁拐李,旋争膝撞醉还真!”萧雁群闷哼一声,跌在地下。
清忠祖师哈哈一笑,似乎没有尽兴,发起癫来,在院中施展醉拳,只见他拳来脚往,似醉还醒,步法虚虚实实,拳脚似醉还真,耍了片刻,祖师又使出他平生最得意之学——玉环步。
只见他脚下旋转不定,或退或落,或插或出,身形像是翩翩起舞,却有“贵妃醉酒”之态,而后祖师右手中指,无名指和小指握紧,拇指食指张开,呈持杯状,步法一换,颠鸾倒凤,身子前倾,口中吟道:“何仙姑,弹腰献酒醉荡步!”
萧雁群跌坐在地,一动不动,看得目眩神迷,连胸口的疼痛也忘了。
待一通拳耍完,祖师躺在地下,烂醉如泥,口中似在呓语,萧雁群还沉浸在刚刚的醉拳中,半晌方醒。
晚间,清忠祖师酒醒,与萧雁群二人坐在精舍内,买来两壶酒,还要再喝,萧雁群道:“祖师,这……”
清忠祖师不理会他,自饮一口,道:“小子,你可知为何我今日大醉。”
萧雁群道:“正要相询。”
清忠祖师连喝了三口酒,缓缓将酒壶放下,黯然道:“今日是我一位故人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喝得大醉。”
萧雁群道:“祖师此举,似乎六根未净。”
清忠祖师冷电似的目光投向他,随即浓眉一轩,笑道:“我从没当自己是出家人,只是经历这么多事情后,我心灰意懒,不愿再管俗事了。”
萧雁群与清忠祖师相处数月,深觉此人虽然平日看上去是方外之人,但骨子里,是一个豪气干云的慷慨之人,他曾想过,清忠祖师年少时,必然有过一段快意恩仇的往事。
今日他的这套醉拳,使萧雁群想起一人来,不过祖师不说,他也就不提。
祖师端详他片刻,忽道:“小子,我将这套醉拳教给你,如何?”
萧雁群先是一喜,而后又道:“这使不得……”
祖师不悦地道:“喜欢就说喜欢,你分明是想学,说什么使不得!”
萧雁群被说得面皮一红,讪讪地道:“这套功夫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