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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这个时候,那金水桥上忽然有了一阵骚动。
那些本是立在草庐之外,看太子读书的众多官员,都不由往那边侧目以视,随之都发出一阵‘嗡’然声响,纷纷往金水桥大步走了过去。
虞见深也不禁神色错愕地,往那边扫了一眼,然后他就面色微白,眼中现出了一抹怒意。
只见那只拆掉含元阁的‘玉麒麟’,正神色萎靡的走上了金水桥。
几步之后,它就在金水桥的正中央处趴伏了下来,口里发出了一声哀鸣。
它通体发出了无比纯净的浩气,就仿佛紫水晶一般,远胜过虞见深。此时虽未说话,却让所有人都领会到了凄切哀意。
让这围观的人群,都为之一阵骚动。
“如此纯净的清圣之辉,如此纯净的浩气,还真是玉麒麟——”
“是玉麒麟不错!我之前还以为是有人传谣,有意抹黑太子与太后。”
“可为何这圣兽,会出现在这里?”
“其声哀切,含有愠怒,莫非是有什么不平之事?或者有什么冤屈?”
“这玉麒麟总不会无缘无故,跪伏在承天门前?”
“可恼!这到底是什么人造的孽?几十年之后,未来史书该如何评价我等景泰朝的君臣?”
“因朝有奸邪,引麒麟至金水门哀声求告?这就可笑了。”
“会不会与太子,与太后有关?说来之前的都察院,也被踏门破户。那都察院的御使们,一向自诩清正,如今看来却是未必然。”
草庐之内,太子虞见深的面皮微微抽搐。他勉力从麒麟那边收回视线,全心全意的诵读着手里的经文。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这是《论语》的第四篇《里仁》,几乎通篇都在说仁德,义利,孝道,是虞见深特意挑选的一篇。
可虞见深才刚读完这一句,那玉麒麟就又发出了‘昂’的一声哀鸣。依旧是哀切凄苦,隐含怒意与嘲讽。
在金水桥,玉麒麟已抬起头,怒瞪着草庐的方向。
它在想就是这个人,让它已经整整一天,都没有了虾仁吃。还得被那人驱使着,做这样与那样的事情。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昂!”
——你不仁!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昂!”
——你很坏!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昂!”
——你害我没有虾仁吃!
太子几乎每读一句,那玉麒麟都交相应和的,发出了‘昂’的一声哀鸣,也或清晰或模糊的将它的意念传到给周围观望之人。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目光有异的在太子和玉麒麟这一人一兽间来回扫望着。
虽然还不知道缘由,可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玉麒麟的哀鸣,怒火,甚至是嘲讽,都是冲着太子去的。
想必太子做了什么激怒玉麒麟的不仁之事。
虞见深的额头上,已是满头大汗。他手里拿着《论语》,却已快读不下去了,只觉是眼前发黑,胸中郁怒。
虞见深已经开始后悔,为何会到承天门立庐?在午门之前,他好歹不会与这头玉麒麟撞上。
他的语声,也夹含着颤抖:“——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昂!”
——你假仁假义!
虞见深的眼前发黑,口角竟溢出了一抹鲜血。
他的脑袋昏沉,在想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过错?又是哪里得罪了这头圣兽?
※※ ※※
一个时辰后,仁寿宫一间低矮的厢房内,孙太后面色灰黄衰败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由于那头孽畜将仁寿宫几乎所有的正殿偏殿全都给撞碎了,她不得不屈尊纡贵,在这简陋之地暂时安身。
可此时更让孙太后怒恨无奈的,却并非是这陋室低劣的环境,而是眼下险恶的时局。
她的身侧,则是长宁郡主虞云凰,这位面色沉冷,语气小心翼翼道:“商学士出宫之后一直都在为太子奔走,高学士他们也在联系学生,努力阻止局面恶化,到下午的时候,还是很有成效的,许多人都对太子反省的态度很满意。
朝中清流听说太后发愿要亲手纺纱,为国子监众贫寒学子织造千件寒衣之后,也非常感动。可到了晚间,那只玉麒麟在午门之前一跪,局面就大变了。”
“如今通政使司那边,据说光是弹劾太子的弹章,就有三百二十多本,六部九寺五监,都有人上本,可以说是群情汹涌。”
“指斥太后您失德的更多,总共有一千二百多本,几乎占据大晋京官的半数,他们说您——”
虞云凰犹豫了片刻,直到望见孙太后逼视过来的目光,才低着声音道:“他们说您是妖后,魅惑先帝废后在前,宠信王振在后。教出上皇这个无能之君后不仅没反省,如今还令太子也走上了邪道。”
孙太后只觉脑内如受锤击,一阵昏沉,她猛地挥手,将身侧茶杯丢了出去,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策动?究竟是谁在搞鬼?是景泰那个孽障?”
“应该是多方联手所致。”
虞云凰蹙着柳眉道:“据臣所知,除了绣衣卫都督同知左道行之外,还有吏部都给事中韦真出面号召奔走。此人乃江南名儒,与江南诚意伯府关系深厚,一直都在朝中为诚意伯府张目。”
“他好大的狗胆!”
孙太后的瞳孔怒张,目眦欲裂:“那还留着他做什么?让人弹劾他,让衍圣公将他革出儒门,我要他身败名裂!”
虞云凰的面色灰败:“娘娘,如今都察院几乎所有御史,都已上折请罪,在家闭门思过。衍圣公则被玉麒麟重创,如今已卧床不起。而且——”
她苦笑着道:“如今衍圣公在儒门中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至少远不如李轩。”
大理寺牢狱那边的事情,她已经听说了。
六道天尊早已回归京城,也就是说,他们想要杀死李轩的谋划,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那么李轩这个理学护法的影响力,也将在儒门当中一直存在下去。
“除此之外,已经有许多人将都察院的失火,李轩在大理寺内的遇袭,与玉麒麟跪伏门一事联系在一起。他们怀疑这次事件,就是太后与太子殿下您二人在幕后指使,才引发玉麒麟生怒。臣预计明日,应该会有更多的弹章。”
“荒唐!那头孽畜就是他李轩的。”
孙太后重重的一拍茶几,艳丽的面貌竟有几分扭曲:“这就是当日那头魔麒麟!此子就是通过文山印,操控这孽畜做得好事。这个竖子,他就是狼子野心。”
“问题是群臣不知。”
虞云凰的脸色有异:“娘娘,我以为此事如被群臣得知,恐怕后果更加不堪。太子那边的压力,已经不堪承受了。”
昔日儒家圣人的母亲颜征祈祷于尼丘山,遇麒麟而生圣人,之后圣人成道,又是见麟而死。
李轩身为理学众多先贤认可的护法,又是众所周知的有德君子。
如今那头代表着灾厄的魔麒麟,只是随在他身边不到一个月,就已转魔为圣。
世人若得知此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虞云凰甚至都不敢想象那情景。
孙太后的面色则忽青忽白的变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长吐了一口浊气:“那么你以为此事,我们该如何收场?”
“臣以为,解铃还需系铃人。”
虞云凰很小心的看着孙太后的脸色:“唯有请李轩从牢房里面出来,收回他的麒麟。”
第三七一章 初芸与雨柔的初战
李轩意识逐渐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软软的富有弹性的东西上。
他想这大理寺的人是给他换枕头了?好舒服,还有这味道也很好闻,香香的,就像是女孩家的自然体香。
李轩本能的就往这枕头抓了过去,咦,够软,够弹性。
他捏了捏才发现这形状不对,当他睁开了眼,就发现薛云柔正面含羞意的看着他,自己则半躺在薛云柔的怀里。
李轩却忍不住又用力捏了捏,心想才一个多月不见,云柔她的胸怀气度都见涨了啊。
“你摸够了没有?”
薛云柔俏面殷红似血的将李轩的手一把拍开:“这里有人在呢!”
李轩这才发现室内还有一个孙初芸,他忙神色讪讪的起身坐好:“孙姑娘你还在啊?”
孙初芸听到这句,鼻尖顿时就是一酸,只觉心涩无比。她可是照顾了李轩一个晚上,直到薛云柔到来。
可最后换来的,却是李轩一声客客气气的‘孙姑娘’。
李轩见她这模样也觉心疼,可问题是,此时的薛云柔已经捏住了他的腰肉。这个时候不正经一点,会翻船的。
“轩哥哥你好一点没有?”孙初芸有些担心的看着李轩:“之前你身上那么多伤,可在晕迷之后没多久就全都恢复了,我有点担心。”
她是看到过李轩晕迷前,那仿佛被凌迟般的凄惨形状的,可随后李轩的恢复速度,比之那些已经有了滴血重生能力的天位武修都不遑多让。
她担心这会有什么后患,只因李轩当时的情况,就像是施展了某种催发命元的秘术。
理论来说,这种方法是一定会损耗大量的寿命与生命本源,或者其它什么作为代价的。
“我还好啊!”
李轩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精力充沛,体内也没留下任何暗伤。直到他望见自己的身后,一位十二三岁,容貌秀丽,气质清冷,眉间嵌着绿宝石的萝莉正坐在一把绿色的飞剑上,神色淡淡的看着他。
她虚浮在半空中,魂体凝实,就仿佛是真人。可李轩的目光,还是能够透过她的躯体,看到后面的墙壁。
不过就如同之前的红裳,这囚室里的两个女孩,对这绿剑萝莉的存在一无所知。
看着此女,李轩的全身上下,立时出了一身虚汗。同时感觉到胸前,又有了一阵麻痹与心悸之感。
这感觉与之前红裳附身在他身上的时候如出一辙,可李轩现在能够确定的是,这个绿剑萝莉,远比当时的虞红裳强大得多,就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
李轩不由想起了孙初芸,他身体这条‘船’,有多个舱室一说。就不仅想要吐槽,亲,你上船买票了没有?
还有,此女魂体力量远超红裳,这应该是进入天位之境,是阳神了吧?
她自己就可无所顾忌的行走于阳光之下,遨游于罡风之中,就是传闻中的鬼仙一流,可为何还要上他的身?
薛云柔没注意到李轩的异常,她正看着孙初芸冷笑:“孙小姐你还好意思问轩郎他的身体,不就是你爹会昌伯把他害成这样的吗?”
孙初芸的小脸,顿时就有些发白,她当即把脸别开,一声轻哼道:“我爹做的事情,我自然会补偿!”
“你?”薛云柔冷然一哂,神色淡淡道,“这家伙如今可厉害着呢,不知有多少女人疼着他,哪里轮得到你来补偿?行了,现在他已醒来了,身体也好得很,你应该能放心了?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孙初芸不由气结,她胸膛起伏,怒瞪着薛云柔,“我为什么要走?是我陪着他进来的,我自然也要陪着他出去。”
“可你真的是来陪他的?怕是来当奸细的吧?”薛云柔眸色冷峭,面上却依旧淡定从容:“说不定就是受了你父亲指使,在这里看着轩郎。”
孙初芸几乎气到内伤:“你不可理喻!我就是不走,你待如何?”
此时她灵机一动,将双手抱在了胸前:“我是大理寺关押的疑犯,除了这里,敢问薛小姐你想我去哪里?”
她的天字四号房,因地气被李轩的诗词抽走,又被那如刀似剑般的浩气穿刺到千疮百孔,墙壁都坍塌了一半。甚至这一整个楼层,都没一间完整的房子。
除了李轩这间房,她这个囚犯,还真没其它地方可去了。
薛云柔闻言则微微一哂,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李轩。
“轩郎,我千里迢迢来救你,就是要我看你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眉来眼去的?”
李轩感觉头要爆炸,只觉左右为难。
他自然是不愿见薛云柔伤心难过的,可如果就这么赶孙初芸走,似乎又太无情了。
这女孩一直都是红着眼眶,强忍着眼泪。李轩感觉自己如果再说什么重话出来,孙初芸搞不好就得泪崩。
这该死的修罗场,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他终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