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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兰溪林氏众人所在处,一个脸庞依旧有些臃肿的男子,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台上那个昨夜喝了他道歉酒的儒生。
高台上,六一居士正轻声说着些什么。
蓝玉清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凝神盯着那个一边嗅着熏香,一边侧耳倾听的赵子瑜的表情。
只是十息过去了,那个年轻儒生依旧表情平静。
蓝玉清不由的眉头轻皱。
下一秒,在她的视野中,那个年轻儒生忽然转头目光看向她这一边,唇角扬起,微笑诡异。
蓝玉清被这猝不及防的画面吓了一大跳,手中玉如意笔直坠地,叮当作响,而等她回过神来,再看去,那个赵子瑜已经转回头不再看她,只是侧脸上笑意依旧残留,提醒着她刚刚并不是错觉。
此时,在蓝玉清眼里,那个笑容比正午的烈阳还要刺目!
她冷凝着脸,眉头紧锁,第一时间没有去捡落地宝玉,而是缓缓转头,锁定了左前方那伙人中的林青玄。
后者依旧仰头,聚精会神的望向高台,好像是没有察觉到来自她的目光,只是,在她冰冷的注视下,某一刻,他忽然闭目,咽了一口唾液,随后嘴唇紧抿成线,眼神不移的继续看向台上。
蓝玉清不依不饶的睨视着林青玄,呼吸渐重,突然,她视野里闯入了一道她无比熟悉的修长身影。
林文若面色略微憔悴的走到林青玄身旁,与他并立,为他挡住了来自某个曾经待他如亲弟,不久前也愿意给他找条“康庄大道”的女子的噬人目光。
林文若没有去看那个紫衣女子,他其实已经很久没看她一眼了,也不会再看她一眼了。
即使此时近在咫尺,他也会目光偏过;即使不久后他站在太白山底,她递来白绫,他也会闭目伸手;即使今夜他带“客人”登山,请此山主人赴死,为她送行,他也会眼眸低垂。
他不会,也不能,再看她一眼了。
林文若与林青玄并肩而立,一时无话,目不转睛的观望着高台上即将开始的决定兰溪林氏宿命与终南国千年国诈的第三次清谈。
这场清谈对终南国的重要性无法被形容,牵扯之事甚多。
它决定了此地不知多少人的未来命运,它决定了往后的终南国将以何种姿态出现在周边诸国面前,它决定了今后的望阙洲北部山上独有的某个能出售终南山灵物的大商号是姓林还是姓蓝。
林氏兄弟默默注视着台上那个儒生。
“能赢吗?”弟弟的声音低沉暗哑。
“一定能。”哥哥的声音温润醇厚,一如昨夜在林氏祠堂他给弟弟的承诺。
但其实林文若知道,林青玄只是单纯的想要听这句话,作为能说服他自己的理由而已。
“我们赢了,她可以不死吗?”
“没有人要让她死,除了她自己。”
“树,结果了。”
“我知道。”
“爹的死,真的是冲虚观干的?”
“不知道,可能是忍受不了当年革新失败后的满朝清议,也可能只是单纯为了那些被他间接造成家破人亡的百姓感到愧疚。”
“那你呢,会和他一样吗?”
林文若没有说话。
林青玄轻声道:“哥,我知道了。”
林文若转头,看着弟弟的侧脸。
忽然,他抬起右手,轻轻搭在了林青玄的肩膀上。
这是十七年来,这两位林氏兄弟头一次靠在一起。
高台之上,六一居士将之前已经说过两遍,但必须还要重申的清辩规则叙述完毕。
第三场清谈正式开始。
赵戎起身,率先行礼,对南华巾老者道:“在下赵戎,字子瑜,大楚王朝乾京人士,乾京国子监太学监生。”
顿时,全场寂静,这本是该鼓掌的介绍环节。
忽然,寂静的场内响起了寥寥一道掌声。
苏小小举起双手,扬着小脑袋,唇角弯弯,狐眼眯起,拼命的鼓掌,只是随后奇怪的看了看周围的人,怎么都不说话了?
蓝玉清、清净子等人面色诧异。你不是书院山长的亲传弟子吗?林文若这是卖的什么药?
林文若轻咳一声。
林青玄叹了口气。
陈牧之老脸一红,有些尴尬。
席上观众们大多面露疑惑,兰溪林氏这是原本就准备放弃第三场吗?
南华巾老者表情依旧平静,起身还礼,徐徐道:“老身陶渊然,楼观道派客卿,望阙太清四府道学先生,道家君子。”
“哗!”
全场炸了,像碧潭之中,恶蛟抬头。
说经台内,人声鼎沸。
这是百家中的君子!
第七十八章 清静无为
“啪啪啪啪啪——”
说经台迎来了开场以来最盛大的掌声。
铺天盖地,振聋发聩。
席上两千多人中,不少姿态随意、不羁的观众都开始笔直腰杆,正襟危坐起来,面色严肃。
因为。
此刻,在他们眼前的,是百家中的君子!
并且还是几大显家之中的道家,含金量极高。
甚至不少人都感觉有些梦幻。
今日竟然能见到活生生的道家君子?
这在如今的望阙洲,百家君子可能是比第七境修士还稀少的存在,不到一掌之数。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望阙洲太小的原因,这从只有两座儒家七十二书院就可以看出来了。
图南洲的那场风暴对于它相隔遥远的望阙洲的影响太小了。
陈牧之面色难看,目光从台上移开,转头冲林文若苦涩道:“文若兄,这,这……”
林文若表情凝重,闭目深呼吸,睁眼道:“我们还没输。”
只是此时的声音微颤,语气中的坚定,宛若暴雨中的一叶扁舟,下一秒便可能被一道野兽般的海浪拍灭。
他的眼神略微有些暗淡。
君子,在百家中是什么存在,他估计是场上最了解的人之一。
因为,他是思齐书院的读书人,他是儒家士子。
纵观天下读书人,不说百家,光说儒家,只要进不了儒家书院,那便都是庶人。
只有成了书院学生,才能拥有士子身份,
而在士子之上,就是君子。
表面看去只是寥寥一步之差,但若是想要跨越它,却是宛如面对鸿沟般的深渊天蛰。
这二字的重量,宛若山蛮。
光是他所在的思齐书院,全院目前拥有君子头衔的,只有区区三人而已,一位是书院山长,一位是一个行事低调、潜心教书的经学先生,还有一位就是刚刚不久前被文庙赋予头衔的师弟。
君子,是百家之中,每个学派的中流砥柱,此头衔极难获得,并且它与修为无关,只看学问与品德。
一想起他那个见过几面的师弟,林文若抿了抿唇,他知道能成为君子之人,有多“可怕”。而现在台上,与好友面对面即将清谈的,就是其中一位。
不远处,数百蓝衣道士的最前方。
蓝玉清自刚刚从林氏兄弟身上收回目光后,就一直面无表情,而在那个南华巾老者报出她早已知道的身份后,她忽然有些索然无趣,不只是这场儒道之辩。
此时在暴雨般的掌声中,她没有按照之前想好的那样再去嘲讽某人,告诉他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嗤笑他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都是可笑的泡影,她只是平静看着那块坠地的玉如意,无喜无悲。
“侄女不必担忧。”
清元子瞧了瞧蓝玉清的脸色,含笑道:“这兰溪林氏必翻不了天,陶先生不仅是道家君子,还是元婴境大修士,不管是学识还是阅历,都是那个连及冠都没有的黄毛小子的无数倍,他拿什么和陶先生比?”
“他从娘胎里出来也就十几年,就算不吃饭天天读书,还能读出个经天纬地不成?除非他能和圣人一样生而知之,呵呵,若不是之前担心他是书院山长的弟子,第二场贫道就直接选他了,哪里需要劳烦陶先生。”
清元子叹息一声;“唉,也不知道陶先生会不会心生芥蒂。”
真正注视某处的清净子,突然冷哼道:“真是便宜那竖子了,竟然能与君子对辩,哼,不久后下地狱,应该死也瞑目了。”
既然不是书院山长的弟子,那便也没有让他活着的必要了。
黄紫道士目光从某个小狐妖身上恋恋不舍的离开,偏头望向清元子。
“师兄,可不可以让陶先生再多留一会,本就是远道而来的贵客,结果又因为这事麻烦了他,咱们要好好款待一番……而且,咱们观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到上宗了,若是陶先生能替咱们美言几句……”
清元子表情犹豫,有些为难,“怕是很难,我在稷下学宫拜访了不少上宗的大人物,只有陶先生答应来看看祖地,他正好要去太清府任教,我在路上打探了下他的口风,陶先生应该不会逗留太久,至于替咱们说话……要不,等他走之前咱们再问?”
站在二人身旁的蓝玉清,此时对一切都惘若未闻,微微垂头,盯着脚下那块白玉。
乳白的玉身在刚刚坠地的撞击下,表面竟然完好无损。
但是她知道,这块终南山孕育的美玉,里面早已碎了。
忽然,紫衣女子动了,她一言不发,跨过美玉,洞穿人群,大步离开,不再回头。
她突然很想去看看那片桂林。
女子走后,场上的清谈继续。
说经台内的掌声渐渐平息。
经历了区别对待的赵戎也不恼怒,静静看着对面的道家君子,心里自嘲,本公子还有一个身份说出来怕吓到你们,赘婿,怕不怕,这可是最近书肆里最流行的那种话本小说里主角的开局身份……
六一居士语气恭敬:“请陶先生选题。”
此时,临近正午,阳光炽烈而又安静。
在万众瞩目之下,那个名为陶渊然的南华巾老者,侧头向右,抬起那只握有念珠的右手,伸出一指,遥遥指向说经台外,那南部茫茫群山之中的一处奇景。
是那座摩崖石刻!
陶渊然微笑道:“就辩这个‘清静无为’。”
赵戎面色平静,似乎早已了然,只是下一刻,老者说的话,却让他眼眸一眯。
“吾执‘有为’,汝执‘无为’。”
赵戎眯眼点头。
有为,还是无为,是儒道二家一直以来的争执。
但因为清谈只是辩论,并不是儒道二家问道,因此赵戎作为一个儒生持“无为”的论点,陶渊然身为道家君子持“有为”的论点,也不无不可,只要辩赢对方就行。
而这除了辩才外,也很考验双方对儒道二家的典籍的阅读量与理解程度。
于是在场众人便见到了这颇为戏剧性的一幕。
道家陶渊然率先抛出观点。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是以君子将有为也。”
儒生赵戎反之。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夫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第七十九章 在下赵子瑜
“有为还是无为”,这是儒家与道家的根本分歧。
道家之所以主张“无为“,原因有三:
古无为而今有为,道无为而德有为,天无为而人有为。
所以,儒道之争,也就是古今之争、道德之争、天人之争。
儒道两家的是非,亦在于此。
此次赵戎与陶渊然的争辩集中在这三点之上。
赵戎与陶渊然二人争锋相对。
赵戎:“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陶渊然:“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向,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
赵戎:“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陶渊然:“……”
……
台下,林文若聚精会神的倾听台上争辩,盯着台上二人,突然轻轻松了口气。
清辩开始之前,林文若很是担忧,特别是在得知赵戎对手是道家君子后,更是如此,甚至产生了结局已输的错觉,但现在见赵戎刚开始竟然丝毫不落下风,悬起的心不由得放下一点,至少还有希望!
并且林文若越是听下去,越是惊讶,他发现赵戎拥有出众的辩才,对道家典籍更是信手拈来,这点他倒是有所了解,知道赵戎记忆力很好,只是没想到他平日里竟然还研究过道家,而且看样子,不只是草草看过那么简单。
而场地另一边的冲虚观众人所在处,气氛有些压抑。
这场清谈竟然不是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