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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郎君,”
在刘文静将之前发生的惨案简要诉于舞马之后,李渊开门见山道:
“我只问你一件事——倘使由你做护阵觉醒徒,帅军出征能否破敌阵前。”
舞马道:“未见对方本领,不敢轻言大话。”
李渊又道:“疑兵之计如何?可否今晚执行。”
舞马道:“若是云厚月隐仍不是最佳时宜。”
李渊听罢,从桌后起身,便如厅内无人一般自顾踱起步来。
并非是他沉不住气,而是现今晋阳城看起来城高势险、兵多将广、守得安稳,可突厥人阴招一出,立马命中了李渊的要害。
他实是限于进退两难之间——
其一,李渊的兵马绝大多数都是近日借着平定刘武周的由头招纳而来,论兵源俱是来自晋阳周遭的百姓人家,现今这些兵士的亲人就在城下受难,被突厥人百般欺辱,叫他们如何坐视不管。
李渊想当缩头乌龟,可他当不了也不能当,否则军心必定动摇。
其二,倘使出城作战,便意味着主动放弃高墙险势,直面突厥人灵活机动的骑兵和神秘莫测的觉醒徒,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与自寻死路无异——先前的王康达,后来的许世绪不都是这般冤枉葬身的么。
李渊虽说是一方大员,可手底下的兵马眼下真的不多,打天下的老本就这么些全在晋阳城里,打一点少一点,他舍不得挥霍。
也不知过了多久,来去走了多少回合,李渊忽然止步正厅中央。
不论主动出击还是据高而守,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绝不能再拖下去,舞郎君,晴空万里是等不来的,”
李渊正色道:
“无论今夜阴晴圆缺,疑兵之计再不得拖且。成,便大胆去使。不成,我们便举全城之力与突厥决一死战——杀我晋阳百姓,血仇岂能善罢甘休?”
舞马道:“为黎明百姓,我绝不当人之后。”
十八日的议事会便在一股浓重的决战气氛中散场了,宇文剑雪经过舞马身旁,却是罕见地冲他点了点头。
舞马兀自来到城墙边,此时夕阳西下,突厥人恶举犹在行进之中,只是先前数十名百姓早已鲜血淋漓、不堪酷刑,亦还有活活被打死的。
大抵是晋阳周边的百姓逃散绝了,突厥人秉着可持续利用的人道精神,将这些奄奄一息的人们用推车拉了回去,接着又用马鞭驱赶着数十名百姓来了内城郭。
突厥人在空地上生起了数十堆篝火,百余名兵士各围一团篝火成圈,又将百姓赶入圈中。
突厥兵士手持火把,不时以皮鞭笞打百姓,和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载歌载舞,竟是要欢战到夜深了。
隐隐间,有手无寸铁的女子被皮鞭驱打着,失足坠入欢快的篝火之中。
舞马抓着城墙的皮捏出了血。
(
第五十八章 您要夜袭晋阳
入夜已深,晋阳内外城郭之间的篝火晚会也将散场。
果不出结社率所料,李渊再也没有敢派兵出战。
晋阳城外北方静悄悄的突厥大营里,他背弓提剑全身铠甲,带着三千人马准备悄然出营。
苏农玲花闻之匆匆赶来,“特勤,您要夜袭晋阳?”
“只是夜猎而已。”
“接连三天没有收获,”苏农玲花道:“怎么今日阵仗比之前还要大的多。”
“你跟我一起走,”结社率笑道:“今天晚上的猎物肥极了。”
苏农玲花原本打定主意要将结社率拦下,但见他意气风发信心十足,便被稀里糊涂地带出营外。
出营之后,便发现不似前几日那般无目的游荡,结社率一马当先,径直取向晋阳出城入山的小径。
骑至小径附近却故意没有带兵上路,在路的一侧百丈之外沿途寻去山中,又找了隐蔽处埋伏下来。
在夜的深山密林之中,三千多突厥兵便似黑暗中蛰伏的狼,个个睁着绿幽幽的眼睛等着猎物上路。
……
在城墙高处看了一会儿篝火晚会之后,舞马深夜找去唐公府,一番详谈罢了才出来。
城墙外,突厥人欢腾到半夜,其时焰火赤通天宇,狼人洋灰洒血,篝火晚会终于散场。
被鞭笞的百姓惨叫声渐渐消停了,而在晋阳城墙高头全无心入眠的兵士的耳朵里,惨叫声将永远不会消失
晋阳军人人皆欲出战,亏得李世民、裴寂、刘文静等一众人分头做了安抚工作,便说今夜便有大动作定叫突厥人老实下来,这才安抚了一众兵士。
从唐公府离去之后,舞马径直来到东城门。
前几日参与夜练的一千兵士全部到齐,今夜却再无叫苦连天者,此地庄严肃穆,人人又气势高昂,恨不得立刻出城。
舞马抬头看夜,几处天空飘着大片的云团缓缓移动,倒是离月亮尚远,倘使现今出城抓紧行动应当能赶在月亮被遮住之时到达目的地。
于【月之袈裟】而言暂时还安全着。
舞马与众人说道:“我虽然辛苦研究了三日,但苦于本领有限,觉术藏身之能只从一百人升至三百人,故而各位不能尽数全去。”
一众兵士竟相出列,目光峥峥瞧着舞马,当然人人都想被纳入三百人之内。
舞马练兵三日心中早有属意人选。
便叫千人列队五排,逐排挑选出城兵士。
被选出来的幸运儿个个挥拳起舞斗志昂扬,舞马手指划过的落选者自然垂头丧气大为不甘,却也只得服从命令。
舞马将精挑细选者逐个遣至城门口,远离先前的千人队伍。
自家则在千人队列之外晃荡几圈,从人缝之中再次瞧见了那双白皙干净的手。
待三百人挑选齐毕,舞马清点人数,确保没有差错之后,接到了城楼岗哨传回来的消息——内外城郭之间并无突厥探子。
城门隆隆而开,月光漫溢而入,像是打开了一整个夜。
舞马便叫三百人整装于城门口,按之前夜练的规矩布成紧密方阵,又带着刘文静、宇文剑雪列于队伍最前头。
原本李世民多次与舞马讲过,亦要跟在队伍之中混出去,可惜今夜他另有重担只得亲身前来相送,只说留此遗憾来日再补。
舞马将神识潜入脑海,浸去图鉴,寻到黑熊怪的袈裟,一股脑注入袈裟下摆上【袈裟暗面】四个大字处。
旋即袈裟似从图鉴中活过来一般,抖落着裟袍,飞离了图画,似鸟儿般窜出舞马的身体,荡于夜空之中,旋即不停胀大直至变得如遮天幕布一般,将三百余人齐齐盖住。
紧接着,真如天上的神仙用手指点了一下幕布,袈裟连同众人一并消失不见了。
出了城,众人便按前三日夜练的办法,在稳妥不露破绽的前提下快速前进。
宇文剑雪往袈裟外面瞧,只见月虽高悬,但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仿佛月亮的光本就是灰色的。
再瞧地面之上,竟然没有留下任何行军的痕迹,虽然她素来对舞马有些看法,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觉术好用极了。
行了不久却忽然发现在舞马带领之下,队头一转偏离了原先定下的路线。
“厨郎君,”
宇文剑雪凑去舞马身边说道:“领岔路了。”
“没错,”刘文静却道:“你跟着走便是了——不懂礼数的,快叫舞郎君。”
宇文剑雪懒得听他教诲,立时明白二人有事瞒着自己,心中略有不悦之外也好奇舞马究竟要把队伍带向何处。
后面三百兵士大多亦不知情,但俱是精挑细选的干练兵士,令行禁止自不必担心,皆是一门心思把此番任务圆满完成了。
在舞马带领之下,队伍又行了三四里地。
其地夜灰灯灭,万籁俱寂。
宇文剑雪看着前方营帐丛生如山丘连绵一般的突厥大营,一时间目瞪口呆了。
(
第五十九章 多亏你师父我深谋远虑
前方的景象,不仅仅是宇文剑雪,三百名兵勇亦全都瞧见了。
营账连着营帐,里面睡的全是突厥狗,想起晋阳城郭之内尚未散尽篝火烟灰,兵勇们人人恨得咬牙。
“夜……”
宇文剑雪把声音压的极低,只担心离突厥大营已不算远叫人听去可就糟糕,
“你要夜袭!怎么早不知会?”
“舞郎君先前与我仔细说过了,”刘文静道:“他要我转达于你,我这不忙的忘了。”
“你便帮他打掩护,”宇文剑雪说道:“事先不作准备,现今又要夜袭,若是纰漏了如何应对。”
“行动有变,亦是方才舞郎君见过唐公之后定下来的,”
刘文静道,“今日突厥人辱我晋阳百姓,城中兵士俱是斗志高昂,我们正好借势夜袭,至于准备工作舞郎君早就布置妥当了,战术安排容后细作分说。”
宇文剑雪向舞马瞧去,只见他并未理会自己,而是全神贯注向前,仔细驭着觉术,便知他此刻的确不容打扰。
师傅为他做的解释有一些道理,但宇文剑雪仍是觉得他专行独断,不论如何出发之前与自己打一声也好。
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宇文剑雪虽是女流之辈但自当以大局为重,定会拼尽自家全力支持配合,有什么账打完这一场再算也不迟。
这般一想便默不作声了。
片刻之后,三百暗勇便行至突厥营外不远。
宇文剑雪心中隐隐生出不妙征兆,却不知危险从何而来,举目四望忽然发现周围夜色愈加发暗。
便急忙抬头望天,之间一大片云团被风吹动,已经遮住弯月一角。
“厨子你看!”
宇文剑雪脸色一凝,当即拉着舞马衣角指着天空要他看乌云吞月的场面。
“还在算中。”
舞马说着却不抬头,引着众人往旁处拐了一道,前面竟然有一处坑洼凹地。
众人加快步伐匆匆潜了进去,刚好赶在月亮被整个吞没之前齐齐伏在地上隐匿了身形。
“算咱们运气好——”
宇文剑雪伏地,看着四周灰色景致渐渐上了色彩,低声说道,“这便吃了鲁莽行动、准备不足的恶果。若是再来一次,哪里这么巧的偏偏路上一道深坑?”
“你可别说话了,”刘文静道:“小心暴露。”
不一会儿,乌云淡去,月亮又挂当空。
【袈裟暗面】灰光一转,众人重新被裹入隐匿之中。
舞马方从怀中取出一张草草画出的突厥大营布局图。
“厉害了,”宇文剑雪心头一喜,“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多亏你师父我深谋远虑,”
刘文静笑道:
“今日许世绪率兵出征,我猜得他要栽跟头,便打定主意不能与他一并掉进坑里,于是循走外围抓了一名突厥士兵。后来,舞郎君起意夜袭,正好用得上他,我们便连夜拷问,定下计策,又叫他草拟了这一张贼营图。”
宇文剑雪道:“你们有时间抓贼,有时间拷问,有时间画图,却没时间告诉我。”
刘文静只得嘿嘿讪笑。
宇文剑雪又道:“你们怎知这个突厥兵画图是真是假。”
“这个你放心,”
刘文静道:“舞郎君真真假假试探一番,还问了突厥人主将的消息、这几日动向,说的事无巨细颇有实料。此人现今就押在大牢之中,倘使他敢做鬼,你师父我保证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突厥人多硬汉,”宇文剑雪道:“假若此人打定主意为族捐躯,舍了性命不要也得坑咱们一把如何?”
“管不了这么多,晋阳百姓还在里面遭罪,倘使放任下去明日又是一出篝火晚会,”
舞马已将突厥大营图铺开,“是真是假我们都要闯一闯,待入了营在随机应变罢。”
三百暗勇出城之前已分为三十组,十组一人,每组一个领队。
舞马将各组领队唤至身边,对着大营图伸手指出现今众人所在的位置,一番简要安排叮嘱——待会儿从何处进,进去怎么行动,路线如何等等诸如此类。
宇文剑雪凑过去看图,却瞧见众人现今所在这一处分明画了一处浅坑洼,标记可容三百余人伏地而卧。
刘文静则取下身后的包裹,里面尽是些火石、火镰、火绒、火眉子什么的,统统给一众领队分去。
宇文剑雪当即脸色泛红,瞧着专心布置的舞马,一时无话可说。
舞马则努力以最清晰、最简要的话语将自家思路说了清楚。
再看天上的景象,西北面又有一团云彩缓缓而动。
舞马观其走势,约莫三刻钟之后又该遮住月亮了。
“时不等人,”
舞马剑指突厥营地大门,
“突厥主将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