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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眼前一晃,凭空出现了一户人家的院落。
一对愁容满面的夫妇站在院子门口,门里面还站着一个妇人。
两个妖怪皆通法术,晓得这是幻境,也晓得两界山之中自有玄妙,便不慌张,停下来一起瞧着。
便听门外的妇人说道:“有胜他娘,阿莽遭了恶疾,我们俩去庄外寻个好大夫来瞧瞧,这几日便托付给你照看了。”
有胜阿娘接过阿莽,“莽阿娘,你放心去罢。”
画面一转,已是深夜时分。
到了一处山林之中,夫妇二人挽着手,趟夜路。
身后,巨大影子笼在二人身上,一只斑斓虎扑了上去。
血盆大口一张,便瞧见地上只剩两个脑袋在地上打滚。
“噫!”
看了方才一幕,寅将军低吁一声。
特处士道:“怎么。”
寅将军指着那斑斓虎,“这孩儿我认得,是我那嫡子的孩儿,竟然生得这么大了。也不怪我在这两界山里,困了太久啦。”
特处士道:“刘家庄那伥鬼的爹娘也参合进来了,只怕事情不简单。”
幻境接着演绎。
夫妇二人已变成鬼魂之身,每日被那斑斓虎绑在树上,用虎尾鞭笞,强迫二人来作伥妇二人虽是痛不欲生,却是抵死不松口。
莽阿娘道:“我就是魂飞魄散,也不要做那伥鬼害人去。你只管消了我二人的魂魄罢。”
恶虎冷笑:“我还没见过不听话的伥鬼哩。”
一日,莽阿娘被虎尾鞭打晕了过去。便梦见小阿莽恶疾愈来愈重,有胜阿娘急的团团转,却也没得奈何。
眼看着孩子瘦成个皮包骨,便要活不成了。
莽阿娘醒来之后,难受至极,与丈夫说了这梦,二人心里俱是担忧,便求斑斓虎:“我家还有年幼生病的孩儿,恳请大王放我俩回去,照看一番。我们看看便回。”
斑斓虎道:“白白放你们回去是不可能的。你夫妻二人帮我吃够一百个活人,我便铸一具阴身,叫你们其中一个活着回去。另一人留下来,继续与我作伥。”
夫妻同默。
斑斓虎离去,夫妇两人抱在一起,哭了整夜。
翌日,斑斓虎回来,夫妇二人各少了一截小拇指。
画面再转。
夫妻二人在山外开了间客栈。
莽阿娘带着一位客人来到山林深处,不知干什么。
身后,斑斓虎扑了上去。
客人的脑袋一直滚,滚落山谷深处,一个大坑之中。
再看坑内,堆了不知多少骷髅头。
夜深,月明。
有胜阿娘站在院门口,望着许久不见的妇人。妇人的脸色比从前白了许多。
“莽阿娘,你去哪里了,这般久都不回来。”
“有点事耽搁了,阿莽怎么样啦。”
“还不见好我都快急死了。”
“没事儿,我回来了。阿莽很快就会好啦。”
莽阿娘从有胜阿娘怀中接过孩子。
她的手上,缺掉的小拇指竟然长了出来。
莽阿娘悉心照料,刘莽一天天长大,转眼就十八了。
莽阿娘看中了庄东头的刘燕芝,打算请人说媒去。
一日,刘莽带着隔壁刘有胜,去山林打。
莽阿娘在家里张罗着聘礼,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她捂着胸口,险些昏倒在地。
莽阿娘脸色惨白,放下手中的活,寻出一块儿红布装进怀里,匆匆忙忙走进介山之中。
不久,莽阿娘寻见了阿莽的脑袋。
莽阿娘抱着阿莽的脑袋,跪在地上,仰天泣道:
“天杀的恶虎!何苦逮着我们一家子吃!
天杀的老天!何苦盯着我们一家欺负!”
哭了许久,抱起小阿莽的脑袋来,看着上面的齿印,又望了望四周,喃喃自语道:
“魂也没了啊,难不成也要去做伥鬼了。真是报应,报应啊。”
说着,从怀里拿出那红方布,包住阿莽的脑袋,回了家中。
不远处,黑虎从头到尾都在瞧着她。
刘莽成了伥鬼,整日被黑虎抽打。
莽阿娘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好几次昏倒在地。
她每天晚上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终于有一日,她变化一翻,骗了一个小伙子出庄,给黑虎吃了。这种事,莽阿娘做的很顺手。
回到家中,她脸色惨白,伸出苍白的手,抚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褶皱。
她跪在丈夫的牌位前,泣不成声。
“莽阿爹我对不起你,我没把孩子养好,莽儿他,也做了伥鬼啊。”
正哭着,刘有胜持刀走了进来。
“有胜?”莽阿娘瘫在了地上,“你都看见了?”
“嗯。”
莽阿娘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便将前后因果与刘有胜细细道了出来。
莽阿娘说完,又道:“有胜啊,我晓得你不是凡人。我这个老骨头作恶多端,不求你能原谅。
这种人不人鬼不鬼日子,我也不想过了,我愿意自裁做个了结。
老骨头唯只有两个期盼:第一,我想求你,待我自裁之后,把我的脑袋拿给刘莽瞧,让他以为是那黑虎杀了我。他看了之后,许会回心转意,拼了魂飞魄散,也不要做那伥鬼。我们一家子,真是受够了伥鬼的罪。
第二,我求你,千万别把我做过伥鬼的事情告诉阿莽。阿莽他一直以为我是个好阿娘哩。”
刘有胜颔首。
清晨。
莽阿娘拿着一件新衣裳瞧看,忽地抬起头来,喃喃道:“是时候了罢。”
说着,忽地掐着自己的脖子,用力一拧。
脑袋和身子便顺着那道深深的褶皱一分为二,各自倒在地上了。
身子倒地之后,很快化作一道阴气消失不见了。
脑袋打了几个滚,停了下来。
看她脖子上,分明还有清晰的老虎齿印,便是之前那斑斓虎留下的。
而她手里那件新衣裳,变成了一张方方正正的人皮,落在脑袋旁边。
院外,隔壁有胜家嘈杂起来。
有人吹响喜悦的唢呐。
幻境至此,终于了结。
任是两个妖怪见多识广,也看得目瞪口呆。
特处士道:“此间巧合报应,可真是错综离奇。老兄你还要去那刘家庄吗。”
寅将军望着刘家庄的方向,默了半晌,才道:
“那刘伯钦杀了我嫡子,我嫡子后辈又把他家后辈吃掉,作成伥鬼。
那伥鬼得了阴身复还,儿子又成伥鬼,里面还有我造梦引那黑虎吃人之事,刘伯钦嫡系后人也参和进来了。
诸般事情,彼此牵连,一环扣着一环,件件都可称奇。便可见,这刘家庄是个邪门所在,沾之因果甚重,咱们还有大事要做,暂时消停吧。”
特处士道:“事情咱两个都瞧清楚了,只是那个刘有胜算是一力把事情扛下来了?”
“那人的脑子分明是有病。要换做是我,先把那刘莽除了才算安稳,”寅将军道:“不过,这事儿真挺有意思的。等咱们腾出手来,我也教教那刘莽去,看看这小子什么造化。”
两妖怪说罢,便乘风而起,到了那两界山石碑处。
寅将军停在碑前,看着碑上那首诗。
特处士道:“老兄在看什么。”
寅将军指着诗中第五行,说道:“这诗上说,知之须会无心诀,不染不滞为净业。便是要我别沾这刘家庄的事嘛。”
特处士道:“老兄差矣,这诗里的意思分明是,叫咱们这世上诸事都别沾染,才能落得个清净。”
“这怎么可能。”
“所以嘛,想要做到只能出家当和尚了。”
两人说说笑笑,便越过石碑,钻入了光幕大洞中。
待二妖离去,自那诗中第四行一粒沙含大千界,一个身心万法同这一句中,扫出一道白光,将两界山上诸般雾气幻蜃通通收了回来,一切幻境归于虚无。
又过不久,来了一个身穿道袍之人,看着光幕大洞,惊道:“这不是胡搞么。”
当下,在大洞口布阵,将光幕一点一点补了起来。
距离刘家庄不远的山林里面,舞马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回头往两界山的方向张望去。
燕芝问道:“有胜哥,你在看什么啊。”
“没什么,”
舞马转过头来,抬头望向夜空明月,“燕芝,你听过一首歌谣么。”
“啥啊。”
“歌谣的名字叫:阿耶是太阳,阿娘是月亮。”
燕芝摇了摇头,“你能唱给我听吗。”
舞马哼了起来,“我的心中天天有太阳,那是阿耶的疼爱暖洋洋。我的梦里夜夜有月亮,那是阿娘的呵护亮堂堂”
舞马唱着唱着,忽而又想起了小时候,家里停电,母亲为自己点亮蜡烛的时刻,一切黑暗都会被蜡烛驱走。
“有胜哥,你眼睛咋红了。”
“月亮太刺眼了。”
舞马说着,披着亮堂堂的月光,大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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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干脆当作一场戏
回到刘家庄之后,舞马便瞧见整个庄子静成一片,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刘燕芝脸色发白,“不会都给妖怪吃了罢。”
“不会。”舞马的回答斩钉截铁。
回到自家,舞马才听阿娘说,刚才庄子外震天巨响,似有神仙在打架,吓得庄里的人们不敢出去。又过了不久,听见一声虎啸,便看见一道白光追着一道黑光,远远遁去了。
舞马便想,一定是黑虎引走了妖怪。有这黑虎镇守刘家庄,他也可以放心离去了。
那黑虎之后便一直待在介山里面,守着刘家庄。他还给自己取了个外号,便叫作本领通天彻地打死不吃人肉专护刘家庄之黑虎大圣太保,简称刘太保。
自是为了向曾经对自己有一饭之恩的刘伯钦隔空致敬。刘伯钦的外号不就是镇山太保么。
那夜之后,刘燕芝把虎患解除的消息传遍了刘家庄,只说是有胜哥做的,却没说刘有胜到底干了什么。这是舞马对她的叮嘱,却反倒让舞马显得更加神秘起来。
庄子里便有人传言,刘有胜从前打时摘了一颗仙果吃掉,这才开了窍,生了智,长了本事,以后说不定还要成仙哩。
还有人说,庄外那个叫作本领通天彻地打死不吃人肉专护刘家庄之黑虎大圣太保的妖怪,就是刘有胜被抓来,专门守护刘家庄的。
对于这种说法,宇剑雪不知舞马心里面怎么想的,反正她有些哭笑不得。
宇剑雪是赶在舞马之前回到了刘家庄的。甚至,她还来得及远远瞄了一眼黑虎和那妖怪之间的斗法,便觉得和觉醒徒之间的战斗颇有些相似。只不过,妖怪的法术是没有歇息时间的。
回庄之后,宇剑雪先是偷偷溜回她和舞马之前埋伏黑虎的那间院子,酒劲儿方好消得差不多,虎身幻化成人形,白毛哗哗便没了,肌肤也光滑如玉了。
宇剑雪穿上大红袍,又成了新娘子。
不过,此时的她,觉得自己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她迈出了勇敢的第一步,虽然只是微小的前进,但令自己受益匪浅。
宇剑雪回想这次两界山之行,回想那幻境那战斗,所经所历,如同幻梦。
只不过,她还是没有搞明白这次神旨的用意。还有两界山上的幻境,又是出于怎样的安排呢。只是为了让她知道阿耶的真正用心,好叫她放下仇恨么。
可是,她完全没有放下来。阿耶越是这样讲,她就越是想起阿耶在世时对自己的好,她心里面就愈加憎恨昏君。
仇恨像个种子,种在了她的心里,生根发芽,越长越大,成了一棵小树。
这次幻境之旅,更是为这株小树灌饱了水,浇足了肥,它只会越长越大,越来越强壮。
“两界山啊这名字细细琢磨,真有些意思。”
那黑虎在山上知道了杀母之仇的真凶,反而来做刘家庄的守护。
刘莽知道了阿娘的苦楚,立志解救更多的伥鬼。
两界山,就好像一个分水岭。
在山这边的时候,人是这个样子的。到了山那边,人便经历了一次大彻大悟,有了新的前进方向。
宇剑雪忽然想起了刻在两界山石碑上那首诗中的一句
“无异无同无有无,难舍难取难听望,意思莫不是:踏过这两界山,有舍有取,难舍难取,人生便和过去一样,又变的不一样了么。
所谓不一样,便如我,一定比从前更勇敢,也知道了更多真相。
所谓一样,便是那刻骨铭心的仇恨,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