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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两年间，神都的和尚越来越多，匡三也是为不少和尚指过路，也算是业务纯熟了。
不过，近些时日，神都的和尚却是渐渐少了许多，很多都看熟了的面孔，再也没出现在匡三眼中。
“阿弥陀佛，施主并未计较老衲过失，心胸着实宽宏。”
老僧又是轻诵一声佛号，道：“不过施主却是猜错了，老衲来此，非是为了问路。”
“无念大师——”
城门之内，有一身着锦服的中年人行出，拱手道：“在下许衡，受清羽道长之命，来迎大师进城。”
“阿弥陀佛，”老僧无念道，“让‘千索夺魂枪’许施主来迎老衲，清羽道长之盛情，老衲受之有愧。”
‘千索夺魂枪’许衡，二十年前有名的江湖散修，如今乃是北周的皇室供奉。他的到来，显示那位清羽道长对老僧的行踪早有掌握，也显示那位道长之权，可倾朝野。
前者，老僧早有预料。毕竟他这一路行来，并未隐藏过踪迹，也没刻意掩饰自己的目的。
后者，却是令这老僧见识到了清羽道长的地位。
皇室供奉，历来都是唯有皇帝之命方能调动。便是皇帝本身，也不会对其过于失礼之处，都是好好供着的。
清羽能令皇室供奉来城门接客，靠的，可不止是地位。
无念老僧轻轻压低斗笠，道：“还请许施主带路吧。”
“大师请。”
许衡在前，无念老僧紧随在后，两人似慢实快，几步踏出，却是消失在匡三等人的眼前。
························
风雪飘摇，高耸的通天巨像伫立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似乎亘古不动的巨神，又似险恶异常的大魔。
从新年到来那一天开始，巨像吞吸元气之量愈发增长，更有道道金黄气息从地下蔓延而出，渗入巨像之中，滋养其中的某个闭关之人。
“大师，我们到了。”
许衡将无念老僧领到通天巨像前，便直接离开，不敢再次多留一步。
而无念这个老僧，他仰头看着天空中飘扬乱舞的风雪，沧桑睿智的眼神中难掩一丝惊叹。
“吞吐天地精气，纳龙脉于体，合练阴阳，通达心灵之力，清羽道长成道不远矣。”无念轻声叹道。
声音虽轻，但巨像中的白发道人却是将其完全听入耳中。
“通神之境，尚还有一道天埑，贫道虽有自信跨过，但说是不远，实在有点夸张了。”
苍茫高远的声音在空中回荡，飘扬乱舞的风雪随着这声音响动，好似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开，再也无法落入周围的这片区域。
“倒是无念大师你，你之功却是距离终点不远了。七日之内，涅盘将至，你之生死成败，便在七日之后。”
“阿弥陀佛，道长慧眼如炬，老衲佩服。”无念道。
老僧是法相寺往上数三代的门人，当代法相寺方丈的师弟，今年已是将近三百岁。
他所行的功果，乃是寿尽涅盘，寿生功成。每一境界，都是行到寿元尽头，在最终的生死之中涅盘，获得新的生命。
这需要极大的耐心，极强的克制能力，还有超绝的心境。唯有如此，才能按捺住上升的念头，在寿元尽头行那一搏。
七日之后，便是老僧寿尽之时，也是老僧涅盘之际。
到第八日，不管老僧是否功成，地榜第一都将空出位置。因为那时候，真丹境的无念神僧就不存在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因果
无念神僧，地榜第一，当世真丹境武者中，距离通神境最近的武者。
他距离通神，只有七日。七日之后，无念要么死，要死就成就通神，寿数再增两百以上。
而这位距离通神最近的无念神僧来到北周，自是有他的目的。
“老衲昔年资质驽钝，先天境到顶之后，再无寸进。如此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竟是到了即将寿尽之时。
整整一百三十年，老衲蹉跎了近八十年的岁月。痛苦过，也失落过，在即将寿尽之时，老衲癫狂似兽，欲要宣泄怒火，但身体却是无力支撑。
在将死之际，老衲却是得到了一桩因缘。
佛门之中，有一支脉，名唤‘寂灭禅院’，乃是昔年从大禅寺叛出的四代天魔‘寂灭天魔’所开创。寂灭禅院之人，乃是参修寂灭之道，从大寂灭中求得大功果。
老衲得到的这桩因缘，便是寂灭禅院一位真丹境先人留下的舍利······”
说到此处，无念的脸上亦是不胜唏嘘。由于曾经练功时过于冒进留下的暗伤，他并未能活到一般先天境的极限寿数一百五十岁，而是在一百三十多岁时便大限将至。
若无那颗寂灭舍利，无念早在一百七十年前便以撒手西去，世上也不会有无念神僧之名。
“说来可笑，老衲在发现自己连发泄怒火都无能为力之后，心中刹那间便是一片死寂，心灵在身体之前便步入了死境。
这种心死之意，却是唤醒了老衲随身携带的一串佛珠中的因缘。那颗寂灭舍利，便是这串佛珠中的其中一颗珠子。
涌现的寂灭之意，和老衲死寂的心灵共鸣，唤起了新的希望，让老衲开悟突破，成为了一个一百三十岁高龄的神元境武者。”
“这可一点都不可笑，”清羽的声音回荡，带着对无念的一丝敬佩，“世上老死之人千千万，但又有几人能如大师一般开悟呢？又能有几人，从大寂灭中参出大涅槃？
贫道虽只和寂灭禅院打过几次交道，但也知他们的寂灭之道通向的，是彻底的毁灭。若是以其意来进阶神元，大师当时的身体情况可等不到突破之时，便先被寂灭之意吞没了最后一丝生机。
大师能从这走歪的寂灭之道中参出一丝生机，使己身涅槃，说明大师是有慧根之人。”
佛门的涅槃，其实便是先行寂灭，再从不生不死之中获得生机，是佛门的轮回说，亦是生灭论。
而寂灭禅院的寂灭武道，却是通往绝对的毁灭，全无一点生机。无念能从这绝对的毁灭从找出佛门寂灭的原貌，说明他的天资和佛缘。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是之前他所说的驽钝之人。
“清羽道长对我佛门之义了解不浅，却是令老衲惊诧了。”无念讶声道。
“大师谬赞了，贫道不过是涉猎颇多而已。那么······”
“大师，”清羽的声音变得幽深，仿佛从深渊中传来一般，“若是贫道没猜错的话，你当初得到的那颗寂灭舍利，被你送予了曾经的人榜第五，圆山寺俗家弟子，‘法华客’段然。对吧？”
“正是如此，”无念垂眉道，“许是因缘际会，老衲无意中知晓，那颗寂灭舍利的原主在世上留有子嗣后代。而他的后代，并未如他一般入了寂灭禅院，而是成了正宗的佛门弟子。”
“那人便是段然？你将寂灭舍利传给了段然？”清羽问道。
“不错。老衲在舍利中传入涅槃精义，将其传于段然小友。昔年老衲受其先辈之恩，今日将其回报于后辈，此是老衲和他段家的因果。”无念默默道。
可惜无念没想到，正是因为他将寂灭舍利交给了段然，使得段然被某个黑心的和尚盯上了。
大约两年前吧，那个黑心和尚释觉找上了清羽，以一颗残留一小半气血的通神境舍利，让清羽帮他夺取一件物事。
那件物事便是寂灭舍利，在住在法相寺外不远处的段然手中。
而后，便是杀人夺宝的戏码，释觉和清羽袭杀段然和另一位法相寺僧人，夺取了寂灭舍利。
在这件事情中，释觉是最大的获益者，他得到了寂灭舍利，同时也以那颗交予清羽的肉舍利算计了清羽一手。
若非清羽后来有所际遇，断绝了因果，炼化了那颗肉舍利的气血，现在他也许已经成了正宗的佛门中人了。
而现在，当初那件事的苦主找上门了。
无念和段然，其实只有一丁点关系。那颗寂灭舍利，便是无念不给段然，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佛门中人最是讲究因果，无念在垂死之际，因为那颗寂灭舍利重获生机，且能在武道上继续前进。可以说，他有今日之功，全都因那颗寂灭舍利而起。
他回报段然，便是为了断了这因果，令自己能够无牵无挂地在七日之后的涅槃之中重生，超脱凡人。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正是因为这颗舍利，反倒将段然推入了鬼门关。这使得无念和段家的因果再次连接，也成了他涅槃的一大窒碍。
今日来此，便是为了了解这层窒碍。
“大师，可否告知贫道，是谁让你来找贫道的。”清羽问道。
当初和释觉合作的，是公子羽，而公子羽，现在已经死了。按理来说，便是无念查到了公子羽，也只查到一个死人。
一个死人，是无法影响无念涅槃的。他和段家的因果，说是因果，实际上是他心中的感恩之情和愧疚之情，若是他知晓杀人者已死，他的心中是不会再生窒碍的。
“此事，恕老衲不能答应。今日来寻仇，实则全是为了老衲私心，却是不能再连累他人了。”无念摇头道。
“那你可知，那人的目的便是要你死，要贫道与法相寺结怨。并且······”
“大师你应当还不知道吧，贫僧虽修佛功，但却是不参寂灭。当初袭杀段然二人时，贫道可没有今日之修为。当时，袭杀者是有两人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 遏制之谋
修长白皙的手指拈起一颗白子，轻轻按在棋盘上。
这是一盘已经进入尾声的棋局。
黑方大龙已快成型，白子这一手，也只能稍加抑制，无法直接扼杀大龙。
“你这一手，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和你以前的棋风不符啊。”黑方执棋者，一个面相方正，顾盼间不怒自威的中年人道。
“也许是因为我不如以前洒脱了吧。”白方执棋者，一个双眼无神的年青人苦笑道。
若是从前，他一向是进退有据，一旦看无力回天，便干脆弃棋认输。但现在，他在白子败势无可逆转之际，还要死缠烂打，无疑是和以前棋风大相庭径。
“你在愧疚，愧疚自己利用了无念了。”威严的中年人说话间，又是一子落下，进一步使大龙成型。
“若是现在后悔，当初就不该报信给无念。”
“我并不后悔，也从不做后悔之事······”看起来失明的年青人，却好似将这盘棋装在心中，抬手又是一子落下。
“无明身为六扇门神捕之首，却是让六扇门出了这么个叛徒，令得前后两位神捕身死，北周各地暗捕遭到屠杀，这才是最让我后悔之事。”
宁无明苦涩又坚决地道：“我只是，有点愧疚而已······”
“无念大师当初也是对我有所指点，他开解我的心结，帮助我走出心障。与和结交的那段时日，我过得很安心。
若非清羽之势难以抑制，我也不需算计已经两年不出法相寺的无念大师。”
宁无明说到这里，摇头叹息不已。
如今大乾境内风雨飘摇，各地乱象隐现。六扇门，还有军方，大乾的武力机构皆是派出人马，到各地镇压局势。
现在，大乾实在是抽不出手来了。
可偏偏这时，北周那个妖道又开始闭关，并且已经闭关数月有余，出关之日还是未知。
据六扇门潜伏在北周的探子汇报，那座通天巨像的气息愈发恐怖，那个妖道进境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大乾这边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清羽之势已成，其人又是城府极深之辈，若是让他成事，定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并且他应该还和藏镜人有所联系，这二人之危害，已经到了不得不除的时候了。”
宁无明想到这里，眼中神色越发坚定。
他是十分愧疚，因为他利用了无念神僧。早就开始静候涅槃之时的无念，因为他的一封书信，跑到北周去和清羽了断因果。
距离涅槃只有七日，无念不得不去，也不能不去。
并且，他在书信中还掩盖了一些信息，他没说出，那个修炼‘三转十二行相’的佛门中人另有其人，而是将其一并推到清羽身上。
妖道清羽修炼佛功，在普善寺前直言“佛本是道”的事情，已是天下皆知，把锅扔到他头上，完全没有一点不谐。
“我有预感，清羽距离通神已经不远了。此次若不能打断他的闭关，他日我才会后悔莫及。”宁无明冷静下来，仔细分析道。
“你的心眼，预示一向极准。看来这个当初的小卒子，距离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只有一步之遥了。”中年人淡淡道。
通神境强者，放在何处都是一尊不可忽视的战力。不过此时大乾内忧外患，多这么一个敌手，要不算多。
不过能够扼制他的成长，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你也需小心释觉那个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