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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礼是巫祈的儿子,是从他手里接过的族长之位,可当时将巫族交给巫礼的时候,巫祈可没想过他会这么大胆,直接打破了巫族立族时定下的规矩,带着族人踏出了南疆。
——还让神子与那些不怀好意的修士结契!
想到这一点,巫祈就气得吹胡子瞪眼,若是巫礼在他面前,怕是已经直接抡拐棍砸上去了。
前来通报的族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心想,小族长那么乱来,还不是你惯出来的……再说了,小族长说得也不算错,自从神子和明辉仙君结契之后,巫族人的生活确实变得更好了……
只是在此之前,除了巫礼,其他的族人根本不知道神子在外界死亡,是会对神树造成影响的。若非察觉到神树异状的族人及时唤醒了已经沉睡了的巫祈,危岚连魂归南疆的机会都没有。
族人不敢真的把心里话说出口,只能默默转头,和老族长一起观察起神树的状况。
洒下的红色月光,像是一根根细长的红绳,从建木的枝叶之间垂落。
忽然之间,族人指着红光笼罩的一小块枝干,惊喜喊道:“老族长,你快看!那根树枝上的叶子……是不是从枯黄变回绿色了?”
巫祈忙眯起眼去看,惊喜地发现,那片树叶真的变回了绿色……
他原本有些浑浊的眸子骤然变得清明,将手里的拐杖递给身后的族人,高声命令道:“让所有的族人诚心祷祝!”
说完,他两步走到神树巨大的枝干之下,额头抵在树干上,用古荒语言吟诵起来:
“伟大的守护者,您是灵魂的归所……迷失的游子,终将魂归故里……”
“……它的灵魂属于巫族、属于建木、属于您……”
“庇佑之恩,述之不尽……吾族愿与您,共担使命、共守隐秘。”
“……吾族永与您,共担使命、共守隐秘。”
随着巫祈的吟诵,生机盎然的绿色从月光笼罩之地亮起,继而向四周蔓延开来。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之间,绿色就遍布了建木的枝干,而后又顺着像是撑开伞盖的树冠向外扩张起来,很快,原本稀薄的树冠重新变得遮天蔽日,挡住了天上的月光。
红色的月光从视线中消失,所有人都下意识舒了一口气。
在建木蓬勃生长到尽头的那一刹那,远在净寰界的后山上,危岚睫羽轻颤,意识从一片虚无的黑暗中被唤醒,而后睁开了双眼。
他与巫祈对上了视线。
危岚心里骤然放松下来,眼里有些湿润,下意识喊道:“老族长!”
那个传说,是真的。
隔着遥远的距离,危岚看到了高大的神树建木,看到了贴着建木吟诵的巫祈族长,看到了为他诚心祷祝的族人们,看到了保护着巫族的天梧树和青藤……甚至还看到了,遥遥守在巫族祖地之外的白夏。
这一切都让他无比怀念。
空气中的风都带着清新的感觉,像是自由的味道。
太好了……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危岚垂下眼睫,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他没有陨落在雷劫之下,而是魂归故里,再次见到了宛如师长般的的巫祈族长。
何其幸运?
命运对他,大抵也没有那么残忍……
然而,在危岚的注视下,巫祈苍老的面容逐渐从喜悦放松,变成了带着点不解的错愕,最后更是变成了一脸急忧之色,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可危岚一个字都听不到。
发现自己听不见巫祈声音的危岚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巫祈,然而,他伸出的手臂却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巫祈焦急的面容一阵模糊,然后随着建木神树一起淡化、消失在危岚的视野里。
危岚嘴角的笑意僵住。
第21章 第 21 章
净寰界的后山,红月笼罩之下。
危岚看着老族长的面容在自己眼前消失,心里难免有些慌乱,他下意识地顺着手臂撞到的无形墙壁摸索起来。
不,这不是无形的墙壁……
危岚顺着墙壁摸索着,最终发现,是赤色的泪状壁垒将他关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族人的召唤成功了,他为什么没能回到南疆?
危岚心里有些着急,试着敲开赤色的壁垒,却没有半分效果。
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下一瞬,赤着双目的陆鸣巳就骤然出现在他眼前。
危岚被吓得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壁垒,险些摔倒。
他扶着赤色的晶体壁垒,头脑眩晕,突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为什么……陆鸣巳也在?他不就是为了离开他,才选择冲到雷劫里的么?都这样了……还不行么?
一直以来,哪怕陆鸣巳对待他的方式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残忍,危岚也没生出过太多的怨恨,他记得彼此有过美好的开始,便想让分开的结束,也是体面而干净的,没有太多难辨对错的感情拉扯。
他是理智而清醒的人,知道事不可为……那就不为。
只要不爱了,自然也就没有了恨。
无论是爱还是恨,念念不忘都只会让他感到痛苦。
而他不愿,让自己在痛苦中变成一个怨夫,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也曾有过耀眼的光芒。
可是为什么……陆鸣巳,就是不能放过他呢?
这一刻,危岚的心底的委屈再也压抑不住,破土而出。
可在那委屈的情绪浪涛中,又翻滚着一点冷硬尖锐的恨意,刺得他心脏生疼。
凭什么呢?一直隐忍承受的人,非要是他不可?
凭什么……陆鸣巳就可以这样任性妄为?
陆鸣巳看不到他的存在,只能凭借血泪骤然明亮的光芒来推测他的情况。
他面色呈现一种不正常的青白,只有一双眼,红得像是可以滴血,神态极为偏执,死死盯着血泪里的危岚,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像是可以捕捉到危岚的气息一样。
危岚眼角含着泪,却仍是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就在他担忧陆鸣巳发现他的时候,耳边隐隐约约的族人祷祝之声,忽然变得响亮了一些,他的视野里又出现了神树附近的景象,看到了族人诚心地为他祈祷的场景。
一股难以抵抗的巨力加诸于身,危岚耳中,听到了晶体裂开的轻响。
像是天籁之音。
大喜大悲的情绪起伏之下,危岚脸上木然,已经做不出表情了,只是琥珀色的眸子却忽然明亮了一点。
拜托你们了……带我回家吧……
危岚闭上眼,低下头,近乎虔诚地闭目祈祷起来。
在陆鸣巳眼里,禁术发挥作用后,血泪里的光芒逐渐变得明亮,光芒盛极之时,隐隐约约汇聚成一道模糊的身影。
他心里盈满失而复得的喜悦,睁大双眼,等待着危岚的归来。
他想见到危岚的第一瞬间,就说上一句:“对不起,我知错了”。
可命运最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陆鸣巳脸上的笑意还不待成型,光芒强盛到极致后,安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晶石碎裂声,像是一声炸雷响彻在陆鸣巳心间,震得他转瞬面如金纸。
而后,是连片响起的、细密的晶石破碎声。
“不……”陆鸣巳目眦欲裂,怔怔地看着晶莹的血泪一片一片的剥落,看着那本来明亮的光芒再次黯淡下去,而他渴望重逢的那个人却并没有出现……
“不!”
一声痛苦的嘶吼声后,陆鸣巳浑身颤抖着,眼尾有血色的泪滴滑下。
他魔怔了一样自语着:“不,不能这样,不能……我还没有,还没有说一声……”
说一声对不起……
陆鸣巳踉踉跄跄地走上前,狼狈地跪在地上,颤抖着捧起那颗血泪,他想要捡起散落的泪珠碎片,却因手上剧烈的颤抖,好几次都抓不起来,被锋锐的琉璃碎片在手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子,鲜血从伤口溢出,溅落到地面上,染红了四周的草叶,触目惊心。
他像是失去了对疼痛的感知,对手上的伤口视若不见,执着而又笨拙地将每一片碎片都捡了起来,哆哆嗦嗦想要将它们拼在一起,拼回成原来那颗没有破碎的晶体。
可已经碎了的东西,再怎么样也变不回完好的时候了。
他拼好了右上角的碎片,左边的又掉了下来,把左边的重新拼回去,右边的又脱落下来……
无论他怎么努力,那滴血泪却是再也无法复原。
到最后,他只能失魂落魄地将那些碎片死死握在手里,任由尖锐的琉璃碎片扎破自己的掌心,拼尽一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随风散落的红光。
可他再怎么想抓紧都没有用了,那是他伸出手也碰触不到的那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赤色的光芒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命运狠狠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告诉他,不是所有的事……都会按照他期望的那样发展。
哪怕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他终归是没办法再次见到危岚了。
陆鸣巳怔怔地跪在地上,心脏像是缺了一块,灌进去荒凉的风,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都要随着那抹红光的消散,一并消散在这天地间……
空气中,好像闪过一丝似花似木的清幽香气,定心去嗅,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不……
陆鸣巳浑身颤抖,双手脱力地垂下。
鲜血浸泡着的血泪碎片,在地上又一次砸成漫天星屑,而高大的男人却像被抽掉了脊骨,弓着腰,木然地怔楞着,眼角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滑下,砸到地面上,而后破碎,氤氲了地面上一滩滩的血迹,再不分彼此。
随着时间的流逝,红色的月亮也渐渐褪去血色,快要重归银白皎洁。
就在那红光将要彻底消散的前一瞬,陆鸣巳骤然睁开眼,眼底已没有了眼白,一片赤色,里面是几欲实质的偏执和疯狂。
不,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不,我不允许。”
危岚不应该承受这样的结局。
如果错得是他,那就让他来承受这一切。
陆鸣巳赤色的眸里满是暴虐的疯狂,他操控全身的灵力,撑裂了本来已经不堪重负的经脉,灵力像是脱缰的野兽,奔腾着想要撕裂他的身躯,不计代价地涌入地上的灵阵。
那种一寸寸粉碎掉仙骨的痛楚即使是陆鸣巳也难以忍耐,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用力地咬紧牙,没让自己咆哮出声。
太痛了……
可在这样的疼痛中,他又获得了一丝快意。
这让他有一种赎罪的感觉。
夜空中,血月的光芒突然炽盛起来。
远在南疆之地,庞大的神树建木突然枝干摇晃,抖下无数的树叶,片刻后,发出了一声濒临崩溃的巨大轰鸣声,而后一道巨大的裂痕凭空出现在建木的树干上,险些将建木的主干一分为二。
危岚的灵魂还差一点就要回到南疆了,巨大的建木对他来说已经咫尺之近,仿佛抬手就可以触摸到。
他的心底萦绕着无尽的喜悦。
可也正是这样近的距离,让他亲眼看到了那道裂痕的出现。
惊天动地的震荡自建木断裂处而始,巨大的通天之树枝叶摇晃,大地震动,树根附近的地面撕扯出数道巨大的裂缝,还在向着远处蔓延。
天象也呈现不正常的变化,原本如天鹅绒幕布的无光黑夜,骤然被刺目的太阳光撕裂,天亮了,血色的弦乐却依旧挂在天上,与不远处的太阳一争朝晖。
日月同空,让人莫名惶恐,不知发生了什么。
建木之下,无数族人哀嚎着逃跑,天上的一泓弯月像是夺命的镰刀,无声地注视着地面上的人被扩大延伸的裂缝吞噬。
不!
危岚看着族人跌入黑暗之中,伸出手想要帮忙,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红了眼睛,愤怒像一块石头,沉沉地压在心脏上。
陆、鸣、巳、这、个、混、蛋!
咫尺之遥的家……他终究是没能回去。
危岚还来不及碰到建木,下一刻,他正在回归南疆的意识,就被一个凭空生出的漩涡卷了进去,失去了踪影。
第22章 第 22 章
时光是一条顺流而下的长河,无论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澜壮阔,始终都是按照既定的方向,流向注定的未来。
然而,万事无绝对。
时光长河中,也偶尔会有意外发生,颠覆这亘古以来的流向。
危岚的意识被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制着,他无法睁开眼,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感觉身周有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量,裹挟着他,撞向一波又一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