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待晏画阑划着小船去岸上的时候,他顺走了酒缸,头也不回,扭头便走。
人族骗他一次,他再骗人族一次,这也算是讨要回来了吧?
他还在湖里,远远看着晏画阑划着小船离开,又划着小船回来。
不知怎的,下船的时候少年有些腿软,走路摇摇晃晃,还重重摔了一跤。
摔完之后,少年就哇地吐了出来,额头全是虚汗,脸色惨白如雪。
霜绛年皱着眉头,又往后退了退。
少年这样子,很像那些晕船的水手。
但湖面风平浪静,来回的短短距离里,怎么会晕船?
莫不是……怕水吧。
怕水还要在湖心亭里呆着,还要费那么大周折水路来回为他取药,真是一言难尽。
霜绛年心中滋味莫名,却在这时,耳膜突然被一阵猪叫刺得生疼。
只见晏画阑双手撑地,涕泗横流,发出一连串像极了猪叫的哭号。
“他又走了哼哼唧唧他骗我呜呜嗷嗷……”
霜绛年:“……”
少年在他心中骄矜风流贵公子的形象碎了一地。
他检讨自己不该欺骗纯情少年,心虚地游近了些。
晏画阑若有所觉,猛地抬头,与他视线相对。
“原来你在啊……”少年尴尬道。
想起刚才放飞自我的猪叫,晏画阑更想哭了。
“你不是要给我擦药么?”霜绛年直接跃上凉亭,离水面稍远些,“来罢。”
晏画阑破涕为笑,泪珠在灯火的映照下亮闪闪的。
他盘膝坐在霜绛年鱼尾边,先拿出小针,一点点细细把伤口里的污物挑出来。
霜绛年好奇:“你经常那样么?……嚎啕大哭。”
“实不相瞒,那还是人生第一次。”晏画阑梗着脖子说,“难道你就不哭?”
霜绛年冷淡:“有记忆起从来没有过。”
“不哭多好。那你笑一笑?”晏画阑提议。
霜绛年斜斜瞥来:“我怕丑死你。”
“怎么会呢。”晏画阑露齿一笑,“你好看得紧,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鲛人。”
霜绛年毫不留情地戳破:“你也只见过我这么一条鲛人。”
“……”晏画阑火速转移话题,“接下来我要把你的腐肉剜掉,你忍着点疼。”
“剜吧。”霜绛年趴好。
晏画阑每动一下就要看他反应,生怕疼到了他,在挣扎中误伤。
但霜绛年甚至连神经性的抽搐弹动都没有,浑身放松,默默注视着少年。
少年似乎比他还要紧张,额间又冒了汗,汗珠挂在卷翘的长睫毛上,莹莹发光。
“你真不像个富家少爷。”霜绛年道。
“嗯?”晏画阑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伤口。
“富家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血污也是不碰的。”霜绛年说,“你却会处理伤口。”
“有人教过我。”晏画阑道,“我以后的梦想是……当一名赤脚医生。”
“什么?”霜绛年诧异地眨了眨眼。
放着这么大一座宅子不继承?而且这少年看起来并不像那种济世救人的性格。
“做医师,会更被喜欢吧。”晏画阑不自觉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被谁喜欢?”
“……忘了。”
晏画阑唇边的笑容多了一抹苦涩。
“若有前世今生,我前前前世一定深深心悦着什么人,爱他、慕他,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想成为他期望中的模样……”
被他的情绪感染,霜绛年莫名相信少年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怅惘道:“我也在寻找一个我忘记的人。”
晏画阑嬉笑:“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我?”
“不是。”霜绛年斩钉截铁。
“就那么笃定?”晏画阑撇嘴,“难道我们就不存在前世恋人、命中注定的相遇吗?”
“肯定不是。”
霜绛年想,他想找到那个人、保护那个人……但他对这少年的第一印象,却是想揍他。
他怎么会想揍他的保护对象?
正想着,一股甜腻的香味弥漫在鼻尖,晏画阑递了一块糕饼给他。
桃花样的糕饼,点缀着芝麻,朱笔勾勒出漂亮的花纹。
霜绛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甜的。”他皱眉,再没有吃第二口。
“你不喜欢甜么?”晏画阑拿过来,边吃边呜噜呜噜道,“怎么会有讨厌吃甜的人存在?我最喜欢吃甜馅儿糕饼了。”
他望着霜绛年,眼睛慢慢弯成月牙:“真香。”
“因为我不是人。”霜绛年道。
“鲛人也有群落吗?”晏画阑好奇。
霜绛年摇头。
“你在哪出生?”
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
还是摇头。
所有有关自己的信息,他一概不知。
晏画阑嗓音慢慢沉了下来:“……你是不是被其它鲛人咬过?”
霜绛年眸光微动。
那海妖也是人身鱼尾,咬破了他的手,舔过他手掌心里的血。
一切记忆都是从那时开始模糊不清的。
“海边有许多传说,其中一个便是鲛人。传说,若是鲛人咬了人类,那人类便也要变成鲛人,献上灵魂,永生永世化作海水,陪伴在鲛人身边……”
晏画阑缓慢而凝重道:“你以前,是人类么?”
“是的。”霜绛年轻声道。
气氛悄然沉重下来。
“你意外消失,你的家人一定很想念你。”晏画阑焦躁地揉按自己的手指,“我明天带本州的户籍册来,看你会不会对家人的名字有印象。”
那又有什么用呢?霜绛年想。
他本就是被其它人献上来的新娘,找到了家人,那些人也只会把他重新推入海中。
但他没有拒绝。
“我走了。”他跃入湖水。
“诶等等,药还没干!是因为不适应淡水环境吗?下次我一定改!……”
霜绛年停也未停,向着大海游远。
那时海妖说过,一年后便是他们的大婚之日,现在算算日子,竟也快到了。
……他不该救下晏家那个少爷,也不该喝下那五谷酿造的凡酒。
不然,也不会红尘人间产生诸多留念。
翌日,霜绛年还是去了晏宅,甚至还比平时早了一些。
昨晚晏画阑对他的不爱甜的品味表示怀疑,霜绛年便想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美味。
他用海藻捆紧了那两个东西,心中带着一丝不被自己发觉的期待。
没想到,今日的湖面并不宁静。
许多晏家的家丁站在湖边,正一桶一桶往湖里倒着白色的晶体碎末。
霜绛年警觉:这是想下毒毒死他?
随后他便发现,今天的湖水有些咸,而且还在变得越来越咸之中。
湖岸上,晏画阑躺在摇椅中,两边各有侍从帮打着遮阳伞。
他闲极无聊晃起折扇,嘴上叭叭个不停:“动作快!别偷懒!在黄昏之前把这些盐都倒进去!”
霜绛年窒息:“……”
咸水鱼也不是这个咸法啊!
再这样下去,他要变成咸腌鱼了!
在霜绛年心里磨刀霍霍的时候,晏画阑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他沾了一滴湖水尝,眉头一皱:“这都快比卤水咸了。”
旁边的家仆:“……”
“停停,别倒了。”晏画阑拦他们,“把活水引进来,咸味冲散些。”
家仆问:“殿下,那剩下的这些盐该如何处理?”
晏画阑散漫道:“散给穷苦百姓吧。”
霜绛年心中一动。
晏画阑一收折扇,自恋道:“哎,本宫如此乐善好施,如果他见了,一定会被本宫感动的。”
其它人:“……”
霜绛年:“……”
没想到这么不靠谱的少年,竟然是当朝太子。
王位传给他,这个国家还能太平吗?
霜绛年看向自己带过来的两个小东西,忽然怀疑拿这种玩意给太子吃,会不会太上不了台面。
“你们都退下。”晏画阑对家仆,也就是皇家太监和侍卫们说。
侍卫劝道:“殿下,此地荒凉,上回殿下已发生过不测,微臣还是……”
“上回是本宫醉酒落水。”晏画阑轻抚折扇,从扇骨间拔|出一柄短剑,狂傲道:“若是在岸上,谁人能同本宫一战?”
“再说了,”他微微一笑,宛如春花绽放,“若他知道本宫的身份,心中定会有所负担。——我只愿他能轻松。”
霜绛年浑身一暖。
不知为何,此时他心脏竟有些隐痛。
但他不记得自己有心疾,此前的一年里,也从未犯过疼。似乎只有在此时,情绪有所波动的时候,才会觉得难受。
闲杂人等一概散去,霜绛年看着晏画阑登上小船,深吁几口气,惨白着脸色,慢慢划起小舟。
霜绛年沉入水里,驱赶漂亮的锦鲤群,将它们赶到小舟边。
金红色的锦鲤穿梭在荷叶荷花的空隙间,为黑洞洞的深水填补了几抹艳色。
小舟上的少年轻声笑起来,再没有方才那般畏惧了。
从小舟上面传来笑声:“果真我是人见人爱,不但百鸟朝凤,而且还有百鱼朝凤。”
话音未落,那几条锦鲤便翻起了白肚皮——它们好不容易在咸水之灾中挺过来,又被鲛人这么一吓,彻底归了西。
自此,整面湖最后硕果仅存的淡水鱼也死了个干净。
霜绛年有些心虚:把死鱼送到这少年身边,他好像弄巧成拙了。
却听船上晏画阑沉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沉鱼落雁?不愧是我。”
霜绛年:“……”
霜绛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等到入夜时,他才浮出水面,把自己带来的“美食”递给晏画阑,对下午揭破马甲的事只字不提。
“美食”是两只被海草绑住、长得奇形怪状的螃蟹。
“这比糕饼好吃一百倍。”霜绛年笃定。
这可是他最喜欢吃的食物。
晏画阑看向壳上长满利刺的螃蟹,眼皮一抽:“……就这么生吃?”
霜绛年:“嗯。”
晏画阑不忍打碎他的期待,喉头滚动一下,提起一条蟹腿,就要下嘴啃。
霜绛年连忙抢过来,帮他剥好。
晏画阑惊异地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哦,原来是螃蟹呀,我吃过。”
“?”霜绛年疑惑,“你吃的螃蟹不长这样么?”
“都是剥好的、蒸熟的,一丝丝白生生的肉,只要下箸吃就行。”晏画阑开心地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剥螃蟹,哥哥能教给我吗?”
霜绛年点头。
晏画阑的手很灵巧,只是对自己的要求比较高,务必要做到完美。
为了拨出完美的蟹壳蟹肉,霜绛年只好靠近了些,在比较困难的地方,手把手教给他。
这种时候,晏画阑的手又笨了起来,有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又有时候魂不守舍,扎破了手指。
血珠溢出。
晏画阑笑盈盈望着他:“此乃先生不教之过也。先生要对我负责。”
他将手指递向霜绛年唇边。
霜绛年初时不解,很快便反应过来。他微微垂下眼睫,将晏画阑的手指含入口中。
仔细地舔过伤口,再吐出。
“好了。”
他并未觉得这动作有何不妥。
晏画阑眸色变深。
第二只螃蟹剥出来,晏画阑用手指捏起蟹肉丝,喂到霜绛年嘴边。
“要尝尝先生的教学成果吗?”
霜绛年毫不客气地吃掉:“好吃。你觉得呢?”
他非常关心自己的口味有没有得到甜食爱好者的认可。
晏画阑注视着他,慢条斯理地品尝……然后不自在地交叠起双腿。
“自然是好吃的。”
他薄唇弯起来的弧度,让霜绛年想到那条只有一面之缘的海妖。
他稍微往后退了一些。
晏画阑也从刚才那种奇异的状态里苏醒,轻咳一声,取来了小舟里放药品的木匣子。
“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我看看。”
霜绛年趴下,亮出鱼尾。
鱼叉扎出的血洞已经长出了白膜,血肉正在焕发新生。
他鱼尾上的鳞片虽是黑色,却不是暗沉的黑,相反,每一片鳞都光滑亮丽,在火光下仿佛镶嵌了无数小亮片。
晏画阑目眩神迷,轻轻摸了上去。
刚一触碰,那鱼尾就猛地一弹,使足了劲克制,才没把少年抽飞出去。
“别乱碰。”霜绛年厉声呵斥,嗓音有些许不稳。
鱼尾其它部位还好,有些地方太接近隐私,触碰到的感觉实在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