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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癯老人双手拢袖,又道:“人是有感情的,会哭、会闹,会被情感牵扯得极度不理性,但只要不犯大错,一些小过都是可以原谅的。”
站在一旁的光头少年点了点头,“师父言之有理。”
清癯老人打了他的光头一巴掌,“有你屁事。”
光头少年又点头,“师父打得好,下手如有神。”
老人皱眉,想着自己咋收了个马屁精当徒弟?
他摇了摇头,又看向陈九,“与你说这些话,是我以前当教书先生习惯了跟人说道理,唠叨惯了,其实我自己也做不到几个,都是说得好听,但至少一些底线,我一丁点都不会去碰,碰了,我就不算是个人了!”
清癯老人最后给了光头少年脑袋一巴掌,走时深深看了陈九一眼,语重心长道。
“年轻人,希望你力极之时,能够善待这人间。”
陈九点头,看着清癯老人背影,难得坐直身子,喝了一口小酒,喃喃道。
“人间极好,我怎舍得。”
光头少年左右瞅了两眼,师父不在了,便屁颠屁颠跑过来,“搁这嘟囔啥呢,拿酒来。”
陈九将酒递给他,两人皆小饮一口,坐在石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少年摸着脑袋,想留一个极好看的发型,陈九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甚至还有一点想笑。
你这发际线,搁这留你吗呢?
百家论道在大雪时节预备展开了,方圆数万里内受到邀请的大小宗门陆续赶来,这几天学宫的迎客量便远远超过前几日,来客络绎不绝。
陈九和光头少年这两位门神接待了不少客人,其实他俩接客也就是坐在门口,闲聊摆谈,遇见来人了,便给他指个路,又继续闲聊。
后门来客多半是小宗门,进这学宫都是礼数周到,毕恭毕敬,就算陈九他两迎客随意了些,小宗门的领路人也不敢多说,只管谢过他两,然后便带着弟子进入学宫。
只是其后弟子难免年轻气盛,又是自家宗门内的佼佼者,心中难免有些傲气,虽不言语,但看向陈九和少年的眼神中,多有芥蒂,觉得这学宫派这两人守门迎客,是不是对他们宗门太蔑视了些?
一些女子修士便没有这种想法,路过之时,心中只有一根念头,想着那位身穿棉袄的公子长得可真好看,坐在那里,不说话时,有如谪仙。
于是一些年轻女修无事时,便会偷偷跑到后门处,远远的打望上陈九一眼,这一来二去,后门的女修逐渐多了起来。
有次周贤看到了,啥话也没说,径直从石梯高处蹦跳而下,一把抱住陈九的肩头,朝着周围女修挑了下柳叶眉头。
陈九纳闷,转头看着姑娘,“恶狗扑屎?”
光头少年坐在一旁,眼睛一瞪,只觉得陈九真是好文采,一骂骂两。
周贤没好气道:“不能叫鱼儿出水?”
陈九看了她一眼,回道:“搁哪出水?”
周贤白了他一眼,“比喻一哈不行?”
周围女修见此景,脸色古怪,大多退去。
清冽姑娘双手抱胸,看着周围离去女修,微微挑起嘴角,然后朝着陈九比划两下小拳头,哼哼道:“给你两拳。”
陈九这莫名其妙便要挨两拳,半点摸不着头脑。
周贤又哼哼两声,有事要忙,是抽空过来看他一眼,当下便又挥手告别,摇着裙摆,快步跑远了。
光头少年看着他,甚至不解,“你咋个还要被女人打?”
陈九反问,“瞧不起女人?”
光头少年赶忙摇手,“没有,只是打架一事,总得是男人占优吧,被女人打说出去有些难以启齿。”
陈九笑道:“我认识一个女的,叫做黎阳,以后有空了,你可以当着她面说这番话。”
少年无所谓道:“没问题,有空了便说。”
只怕到时候少年说了,便要被女子体修一顿好揍。
陈九与光头少年守了几日门,关系熟稔起来,两人更不客气,不知从学宫哪里“借”了两根椅子,坐在上边,磕着瓜子,有客前来,便招一招手,示意通过。
陈九坐得久了,便会经常伤感,这种迎客进门的活计,他不是第一次做了,只是那次和着老曹一起做保安时,滋味实在不好受。
之后种种,大多也是身不由己,强制流离,他也是个懒惰性子,更没什么登上武道之巅的雄心,在道观时,他这懒散性子也会时常练拳,其实无非就图两点。
一是日后下山打破清风城勾栏。
二是要打碎那女剑仙三把飞剑,叫她面朝淮水,跪地而死。
陈九其实很不喜欢杀人,也很讨厌见着血腥,甚至就算有人想杀他,陈九也只会将其打个半死,不是必要的话,多半选择不杀。
这无关什么斩草除不除根的,只是陈九性子是这样,也或许是前世处于和平年代,除非极端愤怒,不然不会有杀人之心。
而且在他知道自己不会死时,这种愤怒之意,便越渐稀少,极端愤怒,理智崩溃的情况,只出现过两次,都是他不愿意回忆的。
一次老曹,一次小萍儿。
至于黑蛇,他和它一起死了,倒是没来得及愤怒,只是后来想起,心中像堵了一块石头,终是意难平。
风雪大了些。
陈九双手拢袖,抿着嘴角。
他有些怕了,怕自己到了最后,也能毫无感情的杀人。
我的天赋是复活
第八十四章 我能打他吗
这几日下了一场大雪,来势极大极凶,天地万物,皆是上下一白。
有阴阳家老祖说这是一场瑞雪,寓意极好,所以学宫便未制止大雪,任由它落。
兵家一脉辈分为老祖的清癯老人抱剑而立,看着窗外隆冬大雪,默不作声。
他倒不觉得这是瑞雪,因为他从不信天色。
倒是这大雪里,确实是极好的杀人处,实在不行,自己死在里边,也算个一等一的埋骨地。
清癯老人轻轻敲着剑柄,外边风雪晃花了他的眼睛。
百家论道,论了上百年,论出个什么?
屁都没讨论出,倒是这作秀的本事一年更比一年强。
如果今年这次还未论出结果的话……
他要杀人。
他是兵家修士,更是剑修,只是已经百余年未曾出剑。
好在他还没忘了该怎样杀人。
清癯老人怀中飞剑长鸣,甚是兴奋。
————
陈九与光头少年坐而论道,讨论诸子百家,哪家最行。
陈九先发问,“厨家如何?”
少年摇头,“厨家?厨家下饭尚可修为不行。”
“农家?”
“农家自保有余,本事不行。”
“药家?”
“药家本事和修为皆可,但话语微弱,还是不行。”
陈九思索片刻,又道:“发明家。”
少年皱眉,“啥他吗玩意,没听过。”
陈九这便没辙,问道:“哪家行?”
少年手一摊,“这不明摆着是兵家嘛,修为本事皆是一等一,长相也都是英俊潇洒,兵家若不行,还有哪家行?”
陈九看了少年一眼,笑了一声,“倒是看不出来。”
光头少年还在自我陶醉,小声嘟囔着我咋这么帅呀,真是天理不容。
陈九没说话,看向少年的眼神中,略带忧愁,小小年纪脑子就坏了,这今后可如何是好呀。
不过他也没啥资格说别人,毕竟他这脑子有时候也是挺跳脱的。
或许是陈九太多乐观了些,即使见了许多人间疾苦,可还是能真心畅笑,只不过一个人独处之时,还是会横生怨气。
这样不太好,他得把怨气打消,自己变得好,才能对人间好,对世道好。
他在努力,只是仍然有些麻烦。
怨气攒得多了,来的时候皆有缘由,又怎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他不喜欢杀人,可还是想杀人,一点也不矛盾。
杀人之前,他对人间很好,杀人之后,只会更好。
石梯上盖了些积雪,天空也有雪落在陈九身上,叠在他的棉袄之上,厚厚一层。
陈九忽然想到,如果能在这大雪天里杀人,一定极好,血撒在雪上,随着热气再慢慢消融的样子,似乎很美。
他晃了晃脑袋,揉了一下太阳穴。
觉得自己不该有此想法的。
————
学宫近日,热闹非凡,晚上也是张灯结彩,闹闹哄哄,大小宗门修士住在客房内,总是待不住,要出来见识一下诸子百家。
其中就有三奇。
一是兵家不待客,且对大小宗门修士,从来未曾有过好脸色。
这倒是让人讥讽,说兵家排在学宫第二,派头大也正常,毕竟就连排行第一的儒家,也才让一些讲师、大儒出来待客而已。
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也好在没人敢当着兵家修士的面说,不然学宫里边,就要打起一场群架了。
第二奇,则是儒家有位丹凤眼的书生,喜欢在大雪中静坐,且身后会有水墨淡出,似一副雪中画。
有大宗门供奉长老对其下弟子说道:“这书生是在观雪悟道。”
自然不是什么武道、剑道,悟的无非就是一副大雪画罢了。
只是用大雪杀人,岂不是惬意到了极致?
有一日飞雪连天,丹凤眼书生起身抖落身上积雪,转身进了书房。
外边还是大雪,变得墨黑了些。
第三奇,则是学宫后门守门的棉袄年轻人,长相真是俊俏极了,倒是时常让人感叹,这般公子,怎会落得一个守门的活计?
一些女修最为感慨,甚至会成群结伴偷偷跑来看他,就在石梯高处莺莺燕燕,嬉笑两声,然后看着陈九转头了,便对他笑一声,随即羞涩跑远。
每到这时,少年便要挠挠自己光头,感叹一声,人长帅了就是麻烦,惹得这么多仙子失声尖叫,罪过罪过。
陈九默默看着他,摇了摇脑袋。
两人关系熟稔后,也会时常下棋,好在两人都是臭棋篓子,胜负五五分,倒也能够一直下着。
下久了,两人还有一股英雄惜英雄的感觉,每次下棋之前,都要谦让感叹一番。
“陈兄,你先请。”
“光兄,还是你来吧。”
光头少年话语戛然而止,这才想到自己好像还未曾告诉陈九自己的名字,这便说道。
“陈兄,吾名左浩。”
陈九点头了然,伸手向前一招。
“好的,光兄你先请。”
光头少年沉默一会儿,便也伸手一招。
“还是陈兄你来吧。”
两人退让半天。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来个屁,黑子先行。”
光头少年被打断,这就不乐意了,一边抬头一边大声囔囔道。
“你这人有没有点公德心,不晓得观棋不语真君子吗……”
光头少年抬头,话语蓦然停顿,眼前正是清癯老人。
完了,都怪他下棋太投入了,连师父的声音都没听出来。
清癯老人眯眼看着他,“观棋不语真什么?”
少年左浩赶忙道:“真小人!观棋有语,指点他人才是真君子。”
清癯老人打了他光头一巴掌,“要下就下,哪来这么多屁话。”
少年赶忙点头,“是是。”
他执黑先行。
一位锦衣绣浮云的男子向着后门缓步走来,在这冬日持着折扇,倒是怪异。
男子行至后门旁,看了三人一眼,一把甩开扇子,笑道:“学宫当真是礼数周到,就这般对待客人?”
三人无人应答他。
男子蓦然一笑,倒是他身平首次被如此无视,觉得有些稀奇,想到之前,一些学宫讲师也是对他以礼相待。
这倒不是因为他境界有多高,只是其家父在这天光州里有些名声,排行也不高,区区天光州十人中第七罢了。
所以平日他在这天光州里也算是横行无忌,所有大小宗门见了他,务必是礼数周到,就连这学宫也得派讲师前来招待,不敢怠慢。
这三个守门的,当真以为自己混在学宫之中,便能目中无人呢?
男子轻轻扇了两下,带动些许风雪,脸上皆是笑意,又说了一声,“学宫不仅礼数不周,看来还有些聋子。”
清癯老人看了他一眼,没管,继续看这两个臭棋篓子下棋,不时指点两人一句,说下这下这。
男子又收起折扇,轻轻敲手,等了一会儿,轻声开口道:“看来学宫这守门人,还是比不了我宗门内的那些灵犬,不如下次就送几只灵犬给学宫来守门吧,也算是些小礼物。”
陈九扭头看向那男子。
男子折扇打开,这次其上绣有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