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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灯。”忽然有温热的触感擦过他眼角,钟酩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湿润,“不哭。”
江荇之这才发现自己被急哭了。
他不是那么矫情的人,但莫大的希望一瞬扑了空,就好像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一千年的时间,他可以硬捱;但错位的时空里,他不一定还能再遇见墟剑。
江荇之一想到这里,眼泪花又冒出来了。
钟酩看他眼角泛红,睫毛沾着泪水,忍不住捧着他的脸给人把泪点点拭干。
他大概猜到了,江荇之没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他应该高兴的,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江荇之把脸别开,背对着钟酩自己抬手抹了抹眼睛。
钟酩手指蜷了一下,开口道,“没事,我……”
我可以陪着你,陪你一千年,回到你想回去的地方。
话要出口却又止住。
他陪着江荇之有什么用呢?真正让江荇之难过的是他见不到自己的心上人了。
钟酩就改口,“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江荇之擦去眼泪缓了缓,回头看了钟酩一眼。他虽然有时候神经是粗了点,但不至于不通人情——柏慕是不想让他走的,现在却还安慰他。
他也不能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江荇之就深呼吸两下,调整心态把眼泪缩了回去。
缩了缩没完全缩回。
他还拿灵力烘了烘,把眼眶烘得干爽无比,“我没事。”
钟酩,“……”
钟酩神色复杂,安慰的话都迟疑了一下,“你不必…不必如此压抑自己。”
江荇之摇了摇头,“走吧,该出去了。”
他本来打算将手中的那道机缘找个地方存起来,心念一动,却见机缘已化作一抹金光没入了腰间的庭雪剑。
庭雪剑震了一下,像是蓦地被填饱,打了个圆润的饱嗝。
江荇之:?
钟酩没忍住多看了那剑几眼:真是连吃饱喝足的样子都像极了江荇之。
他往外看了一眼,“先出去再说。”
秘境关闭的时间快到了。江荇之便收了庭雪剑,“好。”
两道身影如流光飞逝转瞬离开了通天殿。
·
从秘境出来的落点也是随机的。
江荇之和钟酩出来的时候正值黄昏,两人置身于九州以南的山岭外。他们没多停留,先飞回了宗门——也就是更名之后的“昆仑”。
落到山头,诛严和诛绪还没回来。
江荇之虽然在通天殿里强行缩回了眼泪,但情绪依旧不高。他和钟酩打了个招呼,转身回了屋。
屋门“嘎吱”关上,掩去了浅蓝色的背影。
钟酩看向那紧闭的屋门,眼前是江荇之难得一见泛红的眼眶。他站在院落前定了会儿,接着转身大步离开。
…
江荇之回屋后把自己团在被窝里睡了一觉。
浑身的疲惫裹挟着一路风尘,他阖眼后脑海里还反复回放着自己行走在天地混沌中的一幕幕。
思绪沉浮翻滚,紧蹙的眉心一直没有松开。
睡了一两个时辰,日头没入山峦。
外面的天色全黑了,夜风吹开床幔,拂过江荇之隆起的眉间。
屋外好像传来了一阵动静。
江荇之眼皮动了动,随即睁开。他起身推开屋门,只见升起的一轮皓月之下,梨树的树影晃动在院落中。
钟酩站在树下,身形挺拔,“休息得怎么样了?”
江荇之走过去,勉强打起精神,“还行。”
钟酩垂眼看了会儿他的神色,忽然说道,“一醉解千愁,若是还不开心,要不要去喝酒?”
第33章 满堂花醉
“喝酒?”
“我找无芥问了一处酒楼。”钟酩说; “那家酒楼专开给三界修士,叫做‘不醉仙’,要不要去看看?”
江荇之望了眼天上的月亮; “现在?”
“月下对酌; 岂不正好。”
“我……”江荇之正想说算了,转头却对上钟酩的眼神。眸光沉转间; 像是在担心他。
他话头顿了一下; 转而道,“那就去吧。”
钟酩弯唇; “好。”
两道身影向着皓月,飞身而出。
…
无芥所说的“不醉仙”开在中原; 玲珑的酒楼悬浮于半空之中。
他们没多久便到了。
江荇之站在楼外,几片花瓣忽而从头顶飘下来; 落在他肩头。他仰头看去,只见一轮银盘下; “不醉仙”的楼顶支出一棵繁盛的桃花树; 明明已是入秋时节; 桃花却如三月里常开。
钟酩注意到他的视线,“喜欢?”
江荇之点了点头; 钟酩就说; “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两人这会儿正跟着小二走进酒楼; 江荇之狐疑地扫了钟酩几眼,传音道; “柏慕; 你可不要有什么奇思妙想。”
他还记得对方随手把上古凤凰血弹进他月衔珠里的模样; 生怕这人把人家的桃花树也给挖走。
钟酩似是洞察了他的想法; “你放心; 我是带你出来散心的,不是犯事给你添堵的。”
江荇之忙表达信任,“当然。”
随着小二一路上楼,楼中清静,纱幔飘飘,乐音袅袅。厢房之间隔得很开,互不干扰。
钟酩要了坛桃花酿,和江荇之一道进了间靠窗的厢房。雕窗正开着,几片桃花瓣随风打着旋落进窗台。
江荇之的视线又被吸引过去。
正好小二端了酒进屋,“这是仙君要的桃花酿,名为‘三千醉’,二位慢用。”
他说完退下。
门一关上,钟酩一手拎起酒坛,一手拉住还在走神的江荇之,“走吧。”
江荇之转头疑惑,“走哪儿去?”
回答他的是腕间传来的力道。
再回过神,钟酩已带着他从窗口踏月而出。哗啦!两人的衣衫逆风翻动,江荇之吓了一跳,“我靠!”
两人很快飞到了屋顶,脚下踏上实地。
一棵巨大的桃花树蓦然闯入眼帘,月色之下恍如梦境,视觉的冲击叫江荇之一下怔在原处。
钟酩自前方回身,叫了他一声,“灯灯。”
江荇之回神,“嗯?”
钟酩宣布,“你喜欢,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好……”好强盗。
钟酩说完拎着酒坛坐到桃花树下,“砰”地蹦开坛盖儿。丝丝醇香从坛口蹿入鼻尖,酒未饮而意微醺。
江荇之看他一副霸道而不讲理的样子,堵了半天的心头反而一松。
算了,今天什么都别管,就是来放纵一回的。
“柏护法,上酒。”他大手一挥走过去,靠着粗壮的桃花树干席地而坐。
钟酩给他斟上了酒,精巧的杯盏盛着清冽的酒水,江荇之接过来低头抿了一口,口感醇厚回甘。
这样的酒,一般后劲儿都足。
他嘬着酒水问,“我待会儿要是喝醉了怎么办?”
钟酩坐在他一侧,拎着酒坛看向他,“那不正好,醉了才好忘记烦心事。”
“也对。”江荇之很快嘬完了一小杯,手一晃把杯子伸到钟酩眼皮子底下,“来,给本灯满上!”
钟酩笑了一声。
以他的实力和地位,三界之内恐怕没人敢这么使唤他,但江荇之这样他却觉得很可爱。一口一个“本灯”,气焰嚣张的模样。
像只猫张开了爪子,挠在了他的心上,阵阵刺痒。
他就拎起酒坛给人满上,由着人折腾,“好。”
汩汩酒酿滚入杯中,江荇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攥着酒杯,修长的手指搭在杯沿上,几滴清酒溅起来沾湿了指尖。
混着酒香,钟酩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了醉意。
“你慢点喝。”他放下酒坛,叮嘱道,“‘三千醉’和凡间的酒不一样,灵力很难催解,当心宿醉起来头疼。”
说话间,江荇之已经一仰而尽,舔着唇看过来,“什么?”
钟酩,“……”
还是只选择性失聪爱贪嘴的猫。
江荇之又把杯子伸过去,“再来一点。”
钟酩无奈给人倒上。他倒着酒,江荇之问,“你怎么不喝?”
“我若喝醉了,谁把你搬回去?”
“你怎么没点信心?”江荇之不赞同地皱眉,“我们好歹是大乘巅峰,难道就不能一起飞回去?”
“……”钟酩抬眼,觉得他怕是已经不清醒了。
江荇之看他不喝,也不勉强,“你酒量好不好,有没有喝醉过?”
扣在坛沿上的手顿了顿,钟酩眼睫垂下,指尖感受到酒坛内壁粗糙的质感,“不清楚。只喝过一次,那一次就醉了。”
江荇之说,“那就是酒量不好了。”
钟酩不置可否,轻声道,“喝你的。”
眼前的人便顺从地继续喝了起来,刚刚的话题轻易翻篇。簌簌桃花下,江荇之的脖颈仰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攒动着。
钟酩在一旁看着他:这人大概想不到那一次自己喝了多少。
那是他刚发觉自己喜欢上江荇之的时候。陌生的情感来得猝不及防,汹涌而酸胀。克制的他第一次碰了酒,一杯杯酒下去,情。潮却更加清晰,眼里梦里全是江荇之。
这身影在他脑海里,一晃就是几百年时光。
……
旁边传来的视线太专注,江荇之放下酒杯,清清嗓子打岔,“那你喝醉了是什么样?”
钟酩说,“你不会想知道。”
他说这话时,眼底暗藏了火光。
江荇之呛了一下,攥着酒杯咳起来。被酒沾湿的唇光泽莹润,随着咳喘微微启张。
钟酩盯了一眼转开视线,他若是喝醉了,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忍着。
他对这人的念想已快疯魔,全靠一丝理智压着。
·
酒一杯接着一杯下去。
酒香掺着花影,花影糅着月色。
江荇之靠在树干前,酒劲儿渐渐涌上来了,他脑海陷入滞缓,抬手落手间外衫滑下一截也没发现。
发丝顺着脖颈滑入敞开的襟口,露出漂亮的锁骨。他耷拉着眼睫,又伸手去够快见底的酒坛。
一只大掌裹住他沁凉的手腕,钟酩将他的手拿开,“醉了?醉了就不喝了。”
江荇之抿抿唇,目光迟缓地看向他。
钟酩,“……”好了,看来是醉得不轻。
他伸手替江荇之拢好散开的衣衫,指尖擦过泛红的脖根时轻轻一颤,花了好大定力才压下那些趁人之危的想法。
江荇之却不依他,手腕挣了挣又蹭起身来,要越过钟酩去拿酒喝。
酒这东西,一喝上了头根本停不下来。
他半边身子压在钟酩怀里,带着微醺的热意。钟酩搂着他的腰身,忍了忍道,“江荇之,别闹。”
江荇之定定地看着酒坛,酒香像是勾人般从坛口钻出来,诱他再喝一口。
他自钟酩胳膊上偏头,和人据理力争,“你说的,一醉解千愁。”
声音沾染了酒气,都比平时气人的调调软了几分。江荇之没有别的意思,落在钟酩耳朵里却像是在撒娇。
钟酩受不了他这样,搂着人的手又紧了紧。脑子里乱作一团,顿了半晌只会重复一句,“别闹。”
江荇之扑腾了一下,一脚踹在了树干上。
砰的一声,头顶细碎的桃花瓣簌簌掉落,撒了两人满身。
钟酩半抱着江荇之,后者墨色的发丝间,不仅花瓣是粉的,耳尖也是粉的。
或许是因为脸颊太红,江荇之仰头看来的时候,眸光更显得清亮。
钟酩呼吸一窒,突然咬紧牙根一把将人按入怀里,不去看这张动摇他理智的脸——这人天生就是来降他的。
“唔!”怀里的人被按得闷哼一声。
钟酩胸口起伏着,下巴抵上了江荇之的头侧。
他原本想着,只要一直陪在江荇之身边,来日方长,总能叫江荇之为他停驻视线。但没想到江荇之早有了喜欢的人,还喜欢得要命。
就好像,一丝机会也不留给旁人。
“不给我机会,却又总是叫我有机可乘……”
钟酩一手捏上江荇之柔软的耳垂,低头间咬牙切齿,“江荇之,你真能折磨人。”
话落,怀中的人突然静了。
下一刻又像是被什么触发了一样,“啪!”地从钟酩胸前抬起头来。动作太猛,撞得他下巴都是一痛,“嘶……”
江荇之却恍若未觉,只顾抓着他的衣襟,“你说什么?”
钟酩酝酿的情绪都被这一下打破了,他揉着下巴,“什么?”
江荇之却不说话了。
实际上,他这会儿脑子已经浑浑噩噩的不清醒了,像是一团浆糊。但在这团浆糊中,那句熟悉的话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