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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随着又一声锣响,金光的穗球被高高抛了出来,在昏暗的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穗球正巧是往江荇之这边飞来的,江荇之仰着头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咚”地贴上一道胸膛。
一只手稍微在他肩头扶稳,钟酩低笑,“这么想要?”
江荇之转头,“我……”
那只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截断了他后面的话,“好好接着。”
话落,空中的“圆岁”微妙地偏转了一下轨迹,正朝着江荇之所站的方向落过来。周围的人随之往这头挤,却又被无形地防护罩隔开。
飞至半空往下坠时,突然凭空刮起了一阵风,那穗球便再次偏转了轨迹,像被某股力量拉扯到了另一头去。
钟酩皱了皱眉,感觉到隔了不远处人群中传来的细微灵力波动。
他指尖一动,风向忽转,又将穗球拉回江荇之这边。球体抛落不过几息时间,这么一拉一拽,它就直直落在了江荇之怀里,噗通!
江荇之捧着“圆岁”,显然也感受到了两股力量的暗自较劲,他转头看向钟酩,“刚刚还有个人在抢。”
钟酩却丝毫不在意另一人是谁,朝着江荇之哗啦把屏一开,“你想要的,都给你。”
江荇之,“……”
很快,四周人群的哄声便将他二人的对话淹没。“圆岁”入怀,见者同喜——百姓的祝福声闹闹哄哄,阁楼上的吉官走下来,将手中金纸花往江荇之身上一撒。
“岁岁圆满,福禄加身!”
细碎的金纸花落了满头满身,江荇之身如玉树,面容出尘。他捧了穗球,暂且放下刚才那茬,十分应景地一笑,面带喜气,立在人群真如携瑞下凡的仙人。
惊叹声远远近近地响起,却都只是憧憬地看着,唯恐稍有磕碰亵渎了仙君。
这一轮抛穗球结束,下一轮在半个时辰后,人群停驻了会儿便渐渐散去。
人们离场时还不禁频频回头,看向场中身姿卓绝的两人。
……
江荇之身上落了一堆灿亮的金纸花,他也没抖落,任这好彩头挂自己满身。他扭头正要同钟酩说话,就看对方盈着笑把自己看着。
好像只要自己高兴,这人便心满意足。
江荇之话头一顿,目光又转开。
他指尖抠了抠穗球凹凸不平的表面,随即把穗球往钟酩怀里一放,“你抢的,也一道沾沾喜气。”
钟酩没有拒绝,抱着穗球说,“有福同享,灯灯真好。”
这脸皮厚得,江荇之瞬间就想把穗球又抱回去。
不过没等他付诸行动,不远处传来的动静便将二人的视线同时吸引过去——
逐渐散开的人群中,一名男子穿过来往的游人朝他们这头直直走来。血衣如火,在沉沉夜色中十分惹眼。
但他这一路走来,过往的行人都没朝他身上多看两眼,显然是特意掩饰过自己的存在感。
江荇之眯了眯眼。
来者几步走近了,停在他两人跟前。
江荇之看面前的男子身形同柏慕差不多,面容有种邪性的俊美,垂下的鬓发间有一缕挑红,和那身血色衣衫十分相衬。
张扬,邪气,像是副为所欲为的性子。
对面本来是直直盯着钟酩,大概感受到江荇之的视线,又偏头看来。他目光在那挂着碎金的墨发薄衫上停留了几息,忽而挑唇。
“本座还当是谁非要抢那穗球,原来是为了博美人欢心。”
“美人”二字语调微扬,像是亲昵调笑。
钟酩倏地抬眼,锐利的剑意自眸光中破空而去——男子反应极快,瞬间侧身避开,垂落的鬓发却依旧断落了几丝。
“呵……”男子侧目看来,眼底隐隐浮出血红。
两人直直对视着,森然冷风忽地自脚边而起,隐隐撑开一道气场。
场面剑拔弩张间,陡然被一道声音打破。
江荇之转头同钟酩小声逼逼,“阿座,他也是‘本座’。”
钟酩,“……”
男子,“……”
钟酩将他往自己身后一拉,“那又不一样。”
自己可是灯灯的灯座,对面……他管对面是个什么座。
男子闻言,眼底猩红缓缓褪去,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两人。钟酩对上那目光,不知为何就生出了一股戒心,他侧身一挡。
宽阔的肩背遮挡了江荇之的视线,他从钟酩肩头冒了个脑袋,“你们又在交流什么?”
钟酩转头想把他按回去。
手刚抬起来却听男子开口,“本座不过是想看看谁在同我抢东西,现在看来——”
他话头一顿,看着江荇之脑袋上的碎金,摆摆手,“圆岁配美人,罢了。”
说完衣衫“哗啦”一翻转头离开。
一抹血色转眼融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带了点危险的气息彻底消失在街头,江荇之收敛了方才瞅热闹的神色,同钟酩道,“魔修。”
他说,“尽量别扯上关系,麻烦。”
钟酩压着醋意,“看你这么感兴趣,还以为你不知道。”
江荇之挑出后半截,“你在看不起我。”
钟酩否认,“你敏感了。”
·
偶然遇到的魔修对江荇之来说只是个不重要的小插曲,他很快将话题翻篇,挂着一身金纸花朝街上走。
碎金窸窸窣窣落了一路,钟酩看见,动动手指让即将掉下的金纸花虚虚拢在江荇之周围,真如神灯一闪一闪。
他打理完自家灯灯之后很满意,又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江荇之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好像没什么活动了,我们找个地方歇脚。”
他没说回宗门,钟酩自然求之不得,“好。”
两人找了间条件不错的客栈,楼梯口正好位于大门一侧,钟酩叫江荇之在这儿等他,“上次房钱你给的,这次我去订。”
他说完走去柜台那头。
江荇之在楼梯口等了会儿,钟酩便折返回来,带着他上了楼。待钟酩拿出钥匙开门进屋,江荇之才觉出不对,“你只订了一间屋?”
“省钱,而且装得下。”钟酩侧身让出屋内情形,“再说,我又不和你抢床。”
江荇之瞅了一眼,确实宽敞,他走进来带上门,“好吧。”
进了屋,他低头看自己还挂着一身金纸花,就用灵力抖了抖,抖落一地。钟酩眼底流露出惋惜,“怎么不挂了?”
亮闪闪的多可爱。
“我要上榻了。”
正好身上抖干净了,江荇之翻身上了床,把自己团进被窝里。钟酩站在桌旁没动,视线落在江荇之身上。
江荇之被他看得脑袋一缩,“你看我做什么?”
钟酩戏谑,“那我看什么,看有没有能装得下我的浴桶?”
江荇之,“……”
他赶紧跳过这个不占理的话题,“谁叫你非和我挤一间,你又不是没钱。”
钟酩坦然承认,“嗯。”
江荇之目光犀利,“那你和我挤什么?”
搁在桌面上的手指轻轻搭着,“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对你一见钟情。”
江荇之就哽了一下,实在没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但你不是…不是有个羽化了的心上人?”
钟酩差点气笑了,“谁告诉你……”话头猛地一刹,他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停住。
屋内安静了几息,江荇之看前者忽然垂眸不语,心头不由咯噔一声:
完了,还真的有。他是不是不该提这个话题?
正想着,钟酩又转头看来,轻声催促,“你困不困,要不要睡?”
江荇之赶紧说,“特别困,马上睡。”
他说完翻了个身缩进被窝。刚窝好,屋里的烛火就熄了,屋内倏地陷入一片黑暗。
床幔隐约映在墙上,影影绰绰。
江荇之盯着那影子,心想以后还是别问了,免得触及柏慕的伤心事。
他想着,闭上眼沉沉睡去。
细微的呼吸声渐渐均匀,钟酩站在桌前朝榻上看了一眼,隔着床幔,鼓鼓囊囊的被窝下透出可爱的轮廓。
良久,在心头积蓄起的那一丝郁气缓缓消散。
是了,是羽化过。
但他已经把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
…
翌日早晨,江荇之被一股香味勾醒。
他睁眼看见男人的背影笼在晨光中,混着食物的香味,高大而神圣。
江荇之“咕咚”咽了咽口水,就听前方传来声音,“醒了?买了些早点,应该是你喜欢的。”
“我只睁了个眼皮你就发现了?”江荇之惊叹地起身。
钟酩淡淡忙活着,“咽口水的声音太大了。”
“……”好了,不要再说了。
买来的早点热气腾腾,软糯可口。有咸口也有甜口,不会叫人吃腻。
江荇之果然喜欢,几乎将桌上的早点一扫而空。估计是吃得不好意思,他还要客客气气地问钟酩一句,“你怎么不吃?”
钟酩看透他的本质,笑了一声,“不想吃。”
江荇之就把最后一口也解决掉,“那还是我吃吧,主要是浪费粮食不太好。”
“嗯,你品质真美好。”
投喂完某盏大食人间烟火的灯,钟酩同他一道出了客栈,“有什么打算?”
江荇之本来想说回宗门,脚步顿了顿,“先去趟当铺好了。”
他差不多快要囊中羞涩。这段时间在无芥那里花了太多灵石,昨天又买了好多纪念品,是时候去收割一波了。
“那就去吧。”钟酩说。
两人飞身朝洵阳城而去,不过片刻便落在商家当铺门口。
钟酩随着江荇之一道进了当铺,掌柜在看见江荇之时先是眼前一亮,视线偏转对上一旁的钟酩,他瞬间露出忌惮之色,“这位客官……”
江荇之看掌柜浑身写着“戒备”,不由感叹自己的明智——还好第一次来时没叫柏慕跟着。
“我朋友,陪我一起来的。”
又一枚玉石递过去,当铺伙计已经娴熟地算好价钱去换灵石了。在等待的这一小半会儿,江荇之忽然问,“买主是什么人?”
掌柜,“这……不便多说。唉,实际上我也不清楚。”
江荇之抓住字眼,“不清楚?”
“毕竟来的应该不是买主本人,看打扮可能是哪位大人门中的小厮。”
“这样。”
灵石很快换好,江荇之接过来放进兜里,叫上钟酩一道离开。刚出当铺门,他就被人捅了捅胳膊,“你问买主做什么?”
江荇之脑中总莫名浮出上次擦肩而过的魔修,“没什么,关心一下客户。”
钟酩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嗯。”
·
换过灵石,两人返回宗门。
一回去,江荇之就叫上门中三人来分礼物。山腰上方的道场旁正好有块大桌台,他“哗啦”往石桌上散开礼物,“本门主带回来的特产,快来瓜分!”
诛严和诛绪来得很快,江荇之往山阶上瞅,“无芥大师呢?”
诛严摇头,“可能是在打坐算卦,不知道人在哪儿。”
江荇之说,“那你们先挑着。”
石桌上的小礼品大大小小摆开,琳琅满目。
诛严做了好多年杀手,祈岁日上的纪念品只存在于他儿时的记忆里,现在看了不免生出一丝怀念,“多谢门主。”
诛绪年纪不大,正是对这些小玩意儿感兴趣的时候,见状就要伸手去挑。手伸到一半忽而被自家兄长“啪”地一下拍回去,“咳,没规矩,让柏护法先挑。”
诛绪立马站直,像只乖巧的小鹦鹉道,“柏护法先挑!”
钟酩没动,江荇之想起昨天这人已经拒绝过了,便说,“不必顾忌他,这些是给你们三个人的。”
诛绪实诚地开口,“那柏护法没有吗?”
江荇之默了一下。
他的沉默落在两人眼里,已然等同于默认。
两道目光便同时转向钟酩——目光中透出拼命掩盖却依旧盖不住的小心翼翼和怜悯。
柏护法,居然没有门主送的礼物……
钟酩本来没打算参与这个话题,眼下被两人瞅着,尤其诛绪,后者闪烁的目光中好似为他谱写了一篇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
他额角青筋一跳,“不用,我已经有了。”
——他的灯灯专、门、给、他买的!
两道目光赶紧收回去。
诛严、诛绪齐齐点头,“嗯嗯。”
江荇之看无芥还没来,神识一动扫过整片山头,很快寻到了林中打坐的那道身影,“本门主去把大师叫来,你们先看着。”
说完身形一动消失在山阶间。
石桌前一时只剩下钟酩、诛严和诛绪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