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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堪被这句话堵得得心里十分不痛快,这处酒庄从今开始便算李不琢的产业了,他又多什么嘴,不由得面色一僵,说道:“这却没有。”
“那就好,待我忙完手下的事,就来和你交接酒庄。”李不琢点点头,转身去了酒坊。
姚堪见李不琢先只字不提利润的事,也跟了进去。
酒坊边聚着二十余人。
酒瓮子村不小,人口有六十二户,虽然与姚氏没契约关系,但多数都是姚家的佃户。
前几天才散播的消息,如今有这么些人回来,已是在李不琢预期期望以上。
这些人都是听说,李不琢要出手降妖才回来的,只要今日顺利,之后消息传出去,想必过不了多久,酒瓮子村又能恢复往年的人气了。
姚堪听着众人议论,心中微微诧异,本来酒瓮子村在他心中已无太大价值,李不琢却发现了酒庄里古怪的源头,眼看这酒庄又有重新经营的希望了。
而且若真是出了妖物,这酒中成精的东西,是难得的宝贝。
姚堪心中一阵意动,颇想插足,却找不到好理由。
第72章。七十一:酒狐四
“东西都备好了。”
书房里,鹤潜在一旁说着。
李不琢推开横木雕花的符匣,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龟甲。
道家符咒与庙堂符节异曲同工,乃是玄门中人与十方鬼神证盟后,用来请鬼神之力的凭证。
符的写法有数种,诸派各不相同,最常见的,便是用朱泥写在黄宣之上。
而浮黎南部修符篆者,擅长鸟篆、虫书,擅长将鬼神之力加持于雕刻的器物之上。
又有三元水书、龟图之法,用途各有差别。
此刻,李不琢手中的,就是用水浸泡四十九日后,再用生蛋清清洗了泥垢,已经进行过“祓龟”的龟甲,是鹤潜从河东县购得。
书桌上摆着的小绿釉瓷盏里盛满上等朱泥,李不琢手托龟甲,右手执笔,静心定神,运内炁加诸笔端,缓缓画出三个圆圈,呈掎角之势,往下,念六甲之名,画六甲符胆。
此过程中,内心精诚,凝气聚形,由散至聚。
最终,落笔画下符脚。
画完符咒,李不琢内炁耗空了一半,这就是小半颗小精元丹没了。
这龟背上写的,是南明第四神咒,常用来驱斩蜚尸、鬼魅、邪精,是小道藏中就记载的普通符咒之一。
符咒按品级,有请野鬼游神之力的功曹符,请天宫上师之力的都功符,请天宫大学士之力的盟威符,请圣人之力的圣符。
李不琢身为童子,若精通符咒,可以勉强画出都功符,这回却是初次尝试,便画的是功曹符,对付未成气候的妖怪也足够了。
放下龟甲,在铜盆里点燃纸钱,李不琢默念咒诀,也不等龟甲上咒文晾干,就把龟甲丢入火中。
紧接着,来到书房门口。
书房门口,小桌铺着黄布,上面摆着两斤煮熟的腊肉,一碗生米,李不琢掏出一把米,撒向四周。
呼!
平地似乎起了一阵风,李不琢把桌上肉和米拿桌布一蒙,转身进了书房,看着龟甲在火盆里灼烧。
噼啪——噼啪——
甲背被灼烤开裂,裂开的纹路,与李不琢行符的朱泥纹路几乎完全吻合。
李不琢暗暗点头,这一步是“食墨”,龟甲烧出的裂纹与符文越吻合,成符品质也越高。
静静等火烧完,龟甲还烫手,李不琢便拿了起来,只见朱泥已烧没了,被烤灼的裂纹取代,此时的龟甲黄黑,带着股逼人的焦灼之气。
收好龟甲,出门揭开桌布,那块本来颜色鲜亮的腊肉已经凉透,光泽尽失,散发出淡淡的腐败气息,那碗生米,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青灰色的薄翳。
“请野鬼游神之力入符,也要用祭品回请,我头回画符就成了,今日运势还不错。”
画符看修为功力,也看运气,若请来的野鬼游神对祭品不满,不光符咒难成,甚至可能受到反噬。
李不琢把龟甲放入腰囊,提起惊蝉剑,就去往酒坊。
刚到酒坊,人群让开,李不琢四下看了看,今日四角的锅炉都熄了,四根黄铜排槽冰冷地交织向中央,那小房子似的冷却槽,表面沾了些清晨的露水,大陀螺似的被架在半人高处的半空。
那东西没处藏身,多半就住在这冷却槽里,这套酿酒设施铸造时,便用熔铸拼接得浑然一体,很难拆卸。
不过李不琢已经想好法子把那东西逼出来。
对江大河等人点点头,众人便在冷却槽底塞满柴火。
那些个围观的村民见到这一幕,也都知道那妖物是在这里头成精了,有人啧啧道:“岂不是往日酿出的酒,都混了那东西的粪尿?”
众人害怕的害怕,干呕的干呕,姚堪却神情一动,站了出来。
“且慢。”
姚氏多年积威之故,姚堪话一出口,江大河等人便停了下来。
李不琢一挑眉,看向姚堪。
只见姚堪笑了笑说:“我姚氏往日代管酒庄,酒庄中出现妖物,是我姚氏的过失,理应由我来解决。”
看着众人忙活这阵,姚堪也知道了那妖物的所在,没成气候的精怪,都只能趁人没防备时,魇住人吸取精气,若被人找到藏身之处,有的便连普通猛兽都不如。
李不琢看着面前这位姚氏族人,心念一转,这不就是想抢机缘么,也笑了笑道:“你有办法?”
“阁下可是小瞧我?”姚堪平静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自负,两年前他就考上童子,如今已是坐照境炼气士。
李不琢也没接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姚堪便让众人开始点火。
柴火一点燃,黄铜冷却槽渐渐热了起来,起先还没动静,过了一会,里头酒液便咕隆沸腾起来,众村民本来好奇围观,可紧接着,里头发出“吱吱”的叫声,尖锐刺耳,锥子般直戳耳膜,十分诡异。
铛铛!
庞大的冷却槽甚至被装得摇晃两下,众村民连忙后退。
“莫慌。”姚堪上前一步,取下腰间不常动用的佩剑。
众人于是心下稍安,这位少爷乃是堂堂炼气士,有他在这,出不了什么乱子。
嗵!
东南角的料桶中突然一阵晃动,姚堪心中一紧,派人过去守着,自己抽剑严阵以待。
突然间,一道白影从料桶中冲出,皮毛沾满酒曲麦粒,带着腾腾热气,一瞬间看不清模样。
眼看这东西就要逃遁,姚堪两步追上,提剑把那东西尾巴直接砍下一截,那东西吃痛狂叫一声,见了自己的血,竟凶性大发,转身朝着姚堪扑来,一口就撕下姚堪衣角,爪子在他腰窝子挠出道爪痕,钻到姚堪背后。
这时候便能看清白影的模样,长着个狐狸脑袋,身子却像猴儿一般,四只脚也各有五指。
姚堪啊的大叫一声,不由有些慌乱,回头去找那妖怪,那东西却也跟着打转,抽冷子又咬中姚堪脚腕,姚堪心慌不已,终于大喊:“救我!”
一旁抱胸看着的李不琢笑了笑,把龟甲凑到嘴边一吹!
噗!
一道火线倏然射出,那东西嘶鸣一声,身上轰的燃起烈火,李不琢扔开龟甲,惊蝉随之出鞘,殷的一声,剑身飞掷,把烈焰直接钉在地上!
姚堪惶然躲开,只见那被钉死的妖物剧烈挣扎惨叫,声音传出老远,叫人心惊,几十步外围观的村民都不敢靠近,然而只是挣扎了片刻,那东西便越缩越小,终于被火烧化,只留下一颗青湛湛的珠子,滴溜溜滚至剑刃边。
第73章。七十二:酒珠
酒坊外一片死寂,片刻后才喧闹起来。
李不琢上前几步,拔出惊蝉剑,插回鞘中。
拾起那珠子一闻,醉人酒香冲入鼻腔,扩散至全身毛孔,烘一下,浑身冒出细汗。
一时间,像是吃了一顿饱饭,精气神一下抖擞起来。
姚堪捂着腰部伤处,直留冷汗,倒也不喊痛,只是咬牙嘶嘶倒吸凉气。
周围村民齐齐崇拜般望着李不琢,方才这位大人施展术法,只一照面,就把那妖物杀死,比姚家少爷还厉害数倍,毕竟姚堪方才可是险些着了道了。
姚堪缓过劲来,也不由有些羞愤,知道方才是自不量力,还被李不琢给救了。
“带姚公子去治伤。”李不琢朝人群外喊了一声。
“哎。”三斤连忙走到姚堪边上,对他揶揄笑了笑,“这位公子,这边请。”
对于想贪墨酒庄利润的姚氏,小丫头没多少好感,见姚堪出了丑,颇有些幸灾乐祸,不过也没太表露出来。
“不必。”姚堪面色铁青,转身就走,带到酒庄来的亲随也连忙跟上。
走出两步,姚堪又停步回身,僵硬道:“方才多谢了。”
李不琢点点头,心道若真要谢,还是得看算账的时候,姚氏肯让出多少利润,不然都是口头上的。
起身朝正院走去,人群自发让开,喝彩赞扬声不绝于耳。
那边姚仲豫跟在姚堪身后,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微动,这位酒庄的新主子,比起骨子里总有些倨傲的姚堪来说,倒是得民心许多。
或许换个主子,也不是件坏事。
那日听了李不琢的一番话,姚仲豫也深思熟虑过,知道李不琢所言非虚。
他已经五十多岁,留在这酒庄子里,才能继续发挥人生价值。
而且经营此处酒庄十余年,不论别的,已经有了感情,若要离开,心里是一万个舍不得。
不过,效力姚氏二十余年,故意让李不琢看到私账,姚仲豫已做到极限了,毕竟姚氏待他也不薄。
那边江大河已对着左近村民吹开了,说自己夜宿酒坊遇着过这妖怪,只是一瞪眼,便将之吓退,又谦虚道:“妖鬼这些东西嘛,其实你越怕它,它便厉害,你若胆气壮些,还算个屁!”
李不琢也由他们去说,待之后消息传开,酒瓮子村的居民,应该就会陆续回来。
这酒妖虽然和那传闻中的妖患并无关系,但久住山中的村民,要想搬出去又谈何容易,要不是此前人心惶惶,怕性命受到牵连,谁肯离家远去,那些在外的人,只怕多半都是寄宿熟人家中,甚至没落脚之地的。
姚堪带着亲随到东院客房去处理伤口了,李不琢不紧不慢,回到卧房,取下平时常用的羊皮水囊,灌了半囊烧滚过的凉水。
把那青湛湛的珠子丛囊嘴塞进去,提起水囊晃了晃,咕咚作响。
随后便拔开囊塞,还没凑近鼻子,一股浓烈酒香就猛地冲了出来,甚至带着肉眼可见的淡淡水汽。
“好烈。”
李不琢还没尝,只闻过一鼻子,脸颊就泛起两团酡红。
一琢磨,之后还有正事,便想放下酒囊,却忍不住提起水囊,尝了一嘴。
酒液入喉,一股热气猛冲天灵盖,又顺着食道,倒灌下去,冲入腹部,轰然炸开!
只一口,李不琢眼神就一花,脑子发昏,整个人飘飘欲仙,连忙把囊嘴塞住。
踉跄寻到桌子坐了半晌,这酒劲儿来得快,去的也快。
酒劲一过去,李不琢眼神清明,浑身精神抖擞。
“画符耗去的精气,这一口酒竟然就完全补充了,这玩意比小精元丹还好用,可遇不可求啊。”
把水囊挂在腰上,李不琢走到书房,在书柜里翻出一本两指厚的账册,随意翻了几页。
这本私账,是姚仲豫送来的,看来是个识时务的性子。
是时候跟姚氏算钱了。
李不琢转身就走出书房,去东院客房里寻姚堪。
……………………
客房中,姚堪任亲随给腰上伤口敷药。
伤口不深,只是那妖怪爪子像是不干净,一股麻痒蔓延入体,十分挠心。
只好调运内炁压制着,待离开这偏僻村庄,回到河东县再处理。
这时候,门被推开。
“可好些了?”李不琢走近,腰上水囊晃晃荡荡的。
姚仲豫自看了李不琢一眼,自觉退出屋子。
姚堪使了个眼色,亲随也离去,屋子里就剩李不琢和姚堪二人。
“妖物身上爪牙都不干净,你收了它一爪子,想必不太好受,喝一口这个,或许能解。”李不琢递上水囊。
姚堪狐疑打量水囊一眼,拔开囊塞,惊呼道:“好酒!”
拿过边上茶碗,倒了半杯,姚堪抿了一口,几滴酒液入口,就轰然炸开,入喉酒线极长,圆润而无刺感,味道醇厚。
过了一阵,酒气直冲丹田,又缓缓回勾,整个腹部如同变成了一座小火炉。
“好,好,好,大气、绵长、圆润、醇厚、余味无穷!”姚堪一咂嘴,忍不住好奇道:“哪来的这酒?”
“水兑的。”李不琢笑了笑。
“怎么没半点水味?一壶酒中,只要掺入小半盅水,我都喝得出来,怎么可能是水掺的?”姚堪狐疑道,接着便想起那妖怪死后留下的那珠子,恍然道:“原来是酒妖内丹泡的,这就难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