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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领之上的那张面容，却是星目浓眉、鼻梁窄挺，面容轮廓有些偏于女相，却不给人半点阴柔感，反倒是有些中性之意。
看到这张面容，吴妄心底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云梦’二字。
这才应该是睡神老哥的真正面容，那微胖的模样，如果不是‘岁月是把杀猪刀’，那便是故意朝着平庸方向进行伪装。
吴妄笑道：“老哥，你这样子？”
他此时说出的嗓音竟宛若在自己耳中回荡，有一种沉闷感。
睡神眨眨眼，笑着对吴妄点出一指，吴妄心底立刻泛起了几句口诀。
熟读口诀，自明如何在此地正常交流，于是传递出自身神念，对睡神再次笑问：“老哥，这才是真正样貌？”
“自然，”睡神笑道。
外面的睡神笑起来总有几分‘嘿嘿’之意；
但此地的睡神一笑，那当真是诠释了何为古神风采，让吴妄都有点……小惭愧。
帅不过，帅不过。
睡神温声道：“这些都是外相，我们先天神的本质，其实就是大道的一扑棱。”
吴妄笑而不语。
睡神又道：“倒是老弟你，这装束、发饰当真有些奇怪。”
吴妄愣了下，低头就见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浅蓝色贴身宇航服，抬手摸了摸头顶，通信组件也在……
“这？”
睡神解释道：“此地是你我的梦境，也是就彼此意识的边缘地带，在这里能投影出的你我，都是各自心底对自己的认知。”
“能不能遮掩？”
“当然，我可是睡梦之神，”睡神眯眼笑着，对吴妄又点出一指。
吴妄‘站’在这荒凉梦境中思索了阵，身周很快就弥漫出了银白色的星光，换上了一身白衣，恢复了道箍长发。
睡神眨眨眼，却是半句都不多问，对吴妄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咱们去接你的小道侣。”
不等吴妄说话，睡神已是自顾自转身，口中轻声说着：
“这里本质上还是梦境，就如同咱们三个一同幻想出来的空域，所以此地规则也可以由咱们来掌控。
不过，你不必多尝试，想要掌控规则并不容易，很容易让梦境崩溃，我已暗中限制了你对此地的干预。
看，前面不就是了？”
这老哥话音刚落，前方云雾宛若幕布般朝左右打开。
吴妄能见一片小小的海面，海面上挂着数十颗星辰，星光汇聚在了那熟悉的荒岛。
荒岛正中，那颗散发着莹莹光亮的神木，让梦境更觉梦幻。
吴妄几乎是下意识看向了神木的那处树杈上，看到了……看到了那背对着他的玲珑背影。
如瀑的长发垂落、浅绿色的短裙随风飘着，那两只光洁、宛若白玉雕琢成的纤纤玉足，正轻轻摇晃着。
是精卫。
吴妄几乎下意识向前快走了几步，闯入了那浅浅的海水中。
睡神含笑注视着这一幕，身形后退隐入了云雾中，并很有礼貌地转过身去。
哗、哗——
淌水的声响，在这小小梦境中来回传递。
正在树杈上哼着欢快小调的少女，有些好奇地扭头打量，身子突然一僵。
她那双大眼中满是失措，俏脸上泛起了少许红晕，几乎瞬间从树上跳了下来；
吴妄快步前行，已是要咧嘴笑出来。
精卫迎向他几步，那浅粉色的嘴唇张开，竟……
“啾啾！”
呀，暴露了！
她眼底满是慌乱。
吴妄不由得仰头大笑，自海水中跑了起来，背后又有一股微风吹拂，让他宛若一只苍鹰，扑到了精卫身前。
他顿住了身形，因为他觉得自己该顿住身形。
精卫目光朝侧旁挪去，纤指捏着小衣的衣角，宛若花蕾般绽放的锁骨，都染上了一层粉红。
“我其实……”
“我早就知道了，”吴妄抢先说着。
“那、那你，”精卫不知该如何言语，只觉得一颗芳心扑通乱跳，心底的念头斑驳混杂。
她甚至失措到，泛起了‘他应当是怪我了’这般念头。
“可以抱一下吗？”
吴妄突然开口，说的却是这般话语。
精卫明显怔了下，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觉得面前已是多了道身影。
吴妄迈过两步，到了她身前，手臂半抬，却并未直接落下，一直到她目中慌乱之色退下，一直到她俏脸更为红润，用极小的声响：
“嗯。”
几乎她话音刚落，就觉得一双手臂环住了自己。
那手臂竟那般有力，一时让她感觉透不过气，胳膊也被勒的微微‘痛楚’，小脸也被那坚实的胸膛闷住。
精卫那纤柔的身子一下紧绷了起来，两只小手想抬起来做些什么，却没有半点活动的缝隙。
树下安安静静；
云海略微翻涌。
吴妄手臂的力道刚减弱少许，就感觉到了两只有些冰凉的小手摁在他背上；有只柔软的鼻尖，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
过了不知多久……
“前辈。”
“嗯。”
“别变鸟了。”
“不要。”
“咳，咳咳！”
远处云雾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睡神那懒洋洋地嗓音飘了过来。
“还办不办正事了？梦里虽然岁月流速可快可慢，但也不兴这么耗着啊！”
精卫俏脸一红连忙将吴妄推开，身形蓬的一声化作了神鸟的模样，扑闪着翅膀对吴妄一阵拍打。
吴妄笑不能停，伸手给了她落脚之地，转身看向云梦之神。
一撩道袍下摆，步若流星，追云而去。
此地是睡神由他们三者构建出的梦境，接下来就是让他们梦中的意识脱离这处梦境，去寻找睡神此前已标记的那个‘梦境’。
此间还有诸多叮嘱，睡神不厌其烦地讲述着，又见吴妄心思明显不在这块，也就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大袖一挥，大道之力包裹住了吴妄和精卫，三者冲入了前方云雾。
梦临天外，觅神之踪。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天外掠影
吴妄并不知晓的是，在他梦境与精卫相遇相认时，原本趴伏在胸前睡着的青鸟，也恢复成了本来的身形。
等他从梦中惊醒，睁眼只能看到精卫化作青鸟急匆匆飞走的背影，怀中还残留着她独有的清香……
啊这？
吴妄看向鸣蛇，不用他开口叮嘱，鸣蛇身影立刻后退，追上去暗中护卫精卫。
随之，吴妄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要事。
一旁睡神坐起身来，收起金色的枕头，那张微微发胖的面容，与梦境中所展露的英俊相比……很有欺骗性。
他们哥俩对视一眼，随后便各自陷入沉思。
吴妄整理着自己所经历的这场梦境。
虽然有睡神老哥在旁不断提醒，但他还是忍不住代入了这场梦的真正主人——天外的某个普通生灵。
那个生灵成了一扇窗户，一扇让吴妄和睡神，去窥见天外烛龙神系所控制的世界。
他们三个，吴妄、睡神、精卫所看到的，其实都是那个生灵的记忆……
“怎么办？”
睡神在旁问着。
“我去见见母亲，”吴妄站起身来，刚想向前迈步，却又顿住身形。
见到母亲后，又该说什么？
吴妄陷入了沉默。
周遭云雾更浓郁了些。
睡神拍拍身旁草地，缓声道：“遇到事情不要急躁，也不要总是往坏处想，咱们来捋一捋已得到的讯息，看从中能得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嗯，”吴妄轻轻呼了口气。
事情关系到了母亲，他难免有些心乱。
两人坐了下来，开始复盘这次梦境所见，将那个天外生灵断断续续的记忆连接起来，复原成了还算完整的‘半生’。
这也是吴妄第一次直面混乱意志。
吴妄和睡神所见的这个天外生灵是个女子，有一半人族血脉，一半灵族血脉。
灵族，是那个世界离着众神最近的种族，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体态特征，都与各自追随的神灵相近。
这个女子，名为舞贞。
……
何为神明？
这是舞贞还在襁褓中，就不断听祭祀们说起的问题。
神明是这个天地的缔造者，是天地规则的掌控者，他们全知、全能、完美而没有任何瑕疵，他们的任何举动，都有着生灵无法理解的含义。
且，神明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从舞贞有记忆开始，她每天就必须做三件事。
跟随家人一起，对伟大的乌云之神祷告；
跟随家人一起，在污泥中翻滚，让自己染上一层泥垢，再去田野中采集野果；
以及每日一次的，当夜晚来临、天空中出现了那幽冷的月亮时，坐在一起进食。
她的家人中，并没有父母，都是一些年龄相近的男女。
睡觉的草棚总是遮挡不住风寒和雨露，但他们的体魄还算强健，无惧除了大沙暴、大冰霜、大雷霆等极端恶劣天气之外的环境。
每个生灵自降生开始，都有各自的归属。
他们是神明的所有物——这让舞贞无比的安心，因为这样他们就能有足够的食物，能让他们熬过一个个昼夜。
生活就是这般千篇一律，长达千年的寿元，让他们能有许多闲散的时间，去对着天空出神。
舞贞喜欢注释星空。
那星空中有一条隐约能见的阴影，阴影蜿蜒横挂在天穹，如同天上悬浮着一座山岳。
祭祀说，那是至高神明的躯体；
但舞贞没有资格对至高神明进行祈祷，他们生活在这座山谷中的所有族人，都没有资格对天空祈祷。
他们是乌云之神的所有品，乌云之神是至高神明的追随者。
平淡的生活似乎是永恒不变的基调，她静静等待着自己到了一定年岁，等待自己身体出现变化，从矮小、瘦弱的自己，变成一名拥有明显女子特征的大人。
然后就开始每年进入一处神圣之地，与同样带着面纱的男子结合，静候新的生命。
这是一种传承。
但在舞贞过半的人生中，她已经进入了上百次神圣之地，但依旧没能孕育出新的生命。
这没什么，没人会因为这个责怪她，身旁相伴的家人都在安慰和鼓励她。
神圣的仪式只能在神圣之地进行。
有时候，家人中会有男女偷偷进行神圣之仪。
如果发生这种事，那个夜晚就会变得颇为不安宁；听着那些动静，舞贞心底也像是有火焰燃烧，但她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
这是犯禁的。
当这样事情被祭祀们发现，总会有带着黑色面具的人从天而降。
这是神灵的使者，会将犯禁者当场处死，并说出那句舞贞已听到了数十次的话语：
【你们的一切，都归属伟大的乌云神！】
然后舞贞就会庆幸，她挨住了那团火焰的躁动，没去回应离着自己睡眠之地最近的那名男子炙热的眼神。
在舞贞的这半生中，其实也有过两次走出山谷的机会。
第一次是在她身体刚出现变化，身段在几个月内变得高挑，皮肤也从黝黑蜕变成了白皙。
那次，她被祭祀带去了一处山洞，在山洞中静静等待了一阵。
舞贞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等了一阵，就被告知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
那白发苍苍的祭祀脸上满是失落，回去的时候还对她发了火，骂她没用、无能……
舞贞有些不明白。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第二次走出那片山谷，是因为一场灾难。
那次，天空之中，日和月同时出现，那奇异的光亮照出了横亘在天空中的庞大神躯。
那就是至高神明。
它的神躯占据了半边天空，像是无比的愤怒，不断朝着天空深处冲撞。
天空中浮现出了一个个七彩斑斓的网格，这些网格在舞贞看起来很单薄，但却能将至高神明挡住、推回来……
然后，天空中开始下起了流火，裂开的大地上流淌出了滚烫的岩浆。
有一团流火不幸落在了舞贞生活的山谷，滚滚热浪袭来，半数家人被火光吞没，成了一堆堆灰烬。
他们只能狼狈逃窜，口中慌乱地喊着，时不时对着神明祈祷。
但他们的乌云神并没有出现。
那次，舞贞走了很远，遇到了新的家人，有了一次遥远的远行，每天都在为饿肚子的事发愁，还要忍受一些趁乱行神圣礼仪的家人。
让舞贞记忆深刻的是；
她走到了一处山岗上，看到了前方有一团薄薄的光膜。
透过这层光膜，她看到了连绵起伏的‘方形’石山，看到了一名名笑闹的身影，那些身影与她和她的家人们几乎一样。
不，不一样。
那光膜中的人影，都穿着衣服。
……
“那应该就是天外之地。”
草坡上，云雾笼罩之地，吴妄低声说着。
“那个天外女子记忆中看到的情形，有可能就是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