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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回忆,可当他见着眼前风华不再的那人时,仍旧难免眼神炙热,内心激动难平。
这人变了许多,模样较之从前也不大一样,望着那半截空空的袖管,他不禁微有些叹气,只是随即他自己也给这份惋惜之情逗笑了,世间哪有不老的传奇,哪有不败的神话?二十几年过去,自个儿不也是即将入土的人了么?
关璇接过酒壶,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入腹之后发出一声满足感慨,他说道“人到了么?”
掌柜的恭敬站在一旁,不敢落座,闻言答道:“手下人两天前说出了扶风,昨日进入那片茫茫山道,按照他们的脚程,估计今晚能够到城外。”
由青州到洛州,必然要度过绵长洛水,洛河渡口距离此处五十里,此地乃是南北两州贯通之地,两个和尚南下,若不想多走冤路,则必然要经过这里。
灰衣人一言不发,吃一口菜,喝一口酒,很快便将面前几个碟子吃了干净。他一摆手,掌柜的赶忙动身,把这一桌残炙端下楼。
这些时日有关两名僧人的消息如雪片般飞往整个青州境,其间寓意他不敢问。意气风发的帝国年轻宗师为何断了一臂,成了如今潦倒邋遢的灰衣老头,个中曲折他不敢想。熟谙世事的老人甚至有些低眉顺眼,只管好生伺候着这个当年保下他一家老小四十七口的冷漠剑士。
断臂剑师在他堪堪走出房门时忽然开口说话:“这次我若回去,有机会见到你那主子,你便卖了这破屋回乡,都说落叶归根,趁着还有几分力气,赶紧往回爬。”
老掌柜的蓦然身子一凝,手中盘子碗筷咣当砸了一地。随即此人鼻子一酸老泪纵横,转过头跪地,对着那人不知疲惫的死命磕头,不消片刻便是额头间血痕累累。
做了多年奴才,对身后主子南宫一家其实说不清到底是怨愤还是感激。此生客死异乡,妻儿老小不得团聚,试问谁愿意尝受这个不得善终的苦果?可当初苏黄牛一席金口玉言仍旧回荡耳旁,那南唐一脉孤儿寡母的绝望眼神,宫门之外数名喋血大儒的凛凛大义如今想来历历在目,老人如是告诉自己,他不仅仅是个走投无路投奔南宫家的冷血杀手,还曾是一名荣耀在身的唐国宫廷锦衣郎啊!
——————当年大将军赵无极挥军南下,以黑云压城之势灭了后唐南国这只卧榻之犬,算是给绵延三百余年的春秋余势彻底画上句号。几名当朝大儒老臣联手断国门,被数千铁骑生生碾压致死,正当壮年的硕儒苏西坡以身涉险,意图十万大军中取梁国上将首级,却到底是独木难支,遭当世两大宗师拦截在离宫数十里外的燕子矶脱身不得。
无数梁国天珠子暗中如蝗虫过境,席卷遍布整个残破皇宫,皆因天都皇城内传出一道密旨:南唐皇室,杀无赦!
无人知晓,本该是尘埃落定的死棋,南唐国灭,绵延国运因皇室血脉枯竭,而后转嫁入浩瀚如云的梁国气运光柱当中,数百年春秋大势聚化归一,可如此一手恢宏大气的收官棋局最后却毁在一名持单刀亡命赶来的中年汉子身上。
中年汉子曾身着金缕,曾入狱为囚,在后唐国终年幽暗的天牢中渡过了整整两年,后来机缘巧合越狱逃脱,一路奔波投奔到青州南宫门下,几年后娶妻生子,入赘了当地一个没落小门第。想来辛酸,原本后主身后十步之遥的大内锦衣客,最后成了个上不得台面的低级执事,中年人境遇起起落落令人叹惋。
当日持刀汉子由东门直入,一把精钢锻造的兵器没撑过半个时辰便断成几截,刀没了便扔掉残柄,以人做矛,生生杀出了一条直通禁宫深处的血路,护在当时怀抱皇子花容失色的皇妃身旁寸步不退。潜入后唐皇宫的梁国天珠子们攻势不绝,如飞蛾扑火,当中不乏武力脱俗的江湖高手,却始终无法突破这名精气神被提至巅峰的强者肌体将之斩杀。
宫门外三千铁骑大战正酣,皇宫内两百黑衣围绕,同样是杀机四伏!多年来深藏功与名,实则境界武功不输皇宫任何人的昔日锦衣郎弹指摘头颅,挥手断铁刀,全身上下轻伤重伤两百余处,最后强行气机逆转,一举迫入宗师境,将大殿深处所有天珠子及梁国士卒屠了干净!
后唐最终难逃覆灭之局,论根源是天下大势而非酸腐读书人所言的衰朽之祸。后主饮鸩酒而亡,天后一卷白绫赴九幽,苏学士为换皇子一命甘愿委身仕梁,他望着宫墙之上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无言以对。
国士!
昔日龙椅上的男人死前曾含泪相拜,言称后唐五百年,以公之忠胆可达青天鉴日月,可惜寡人负你太多,负子民太多!
他哈哈一笑,一行血泪长流,眼看着那人坐在龙椅上死不瞑目,却就此绝了随他而去的念头,当日便趁乱离了皇宫。听天命尽人事,他做了忠臣,做了顷刻亡国的无双国士,却未能做上一名好丈夫,青州内有妻儿老小倚门相望,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死?
青州山道崎岖,一人呕血赶路,他要做那踏月而回的归人。
只可惜,当南宫家闭关多年的老家主南宫仆射站在面前的时候,男子全身冰冷,瞬间绝望。此前一战,不惜倒行逆施向天借力进入昙花一现的宗师境界,他全身经脉断了一半,如今整个人如同日暮斜阳,气机零落似垂死老槐。望着眼前妻儿长幼面带惊惶,他扑通跪下,重重扣了下去,“杀了我,此事与他们无关。”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是未到低头时!
南宫仆射摇头道:“程海山,你能够隐姓埋名,为何不能绝情绝性?”老人目光带寒,语气森然,“武道一途如登天,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瞻前顾后难成大器,你若不敢,老夫祝你一臂之力!”
他浑身急颤,瞬间目眦欲裂,仰天大吼:“南宫老匹夫,杀了我,杀了我!”
南宫仆射面沉似水,神色间丝毫不见怒气,只是冷笑道:“妻儿没了可以再娶,大好男儿何患无家。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后唐皇宫一战,梁国密探机构天珠子损失惨重,数名耗费多年精心培养的棋子毁于一旦,却仍旧没能将李氏血脉斩草除根,天子震怒,如今全天下都在搜寻那名胆大包天的神秘高手。如此罪过与谋逆无疑,怕是难逃九族之祸了。
南宫老爷子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南宫世家三代显赫,乃是青州一带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庞然大物,已经不缺那一袭圣恩,相比下来,一名年纪轻轻的武道大宗师更加得来不易。独子南宫大磐本就是人中之龙,将来成为叱咤一方的霸主不是难事。对于这座江湖和朝堂两块硝烟之地老人心若明镜,待到自己百年之后,世间局势必然更加复杂急迫,有一名武道上步入化境的宗师助力,胜算无疑要增添几分。
再则,老家主毕竟有份有惜才之意,他纵横世间几十年,看过大半生炎凉世态的潮起潮落,对于江湖武夫们朝三暮四忘恩负义之举早已是司空见惯,如今难得见一名真性情真血性的武道天才,何尝不是怜他一怒为家国的豪情热血?只不过,这份欣赏在老人莫测心计下大打折扣,只占了两分,他程海山可以活命,但天子一怒流血漂橹,这人身后满门四十七口必然要成为涌上断头台的送死棋子,成为他日后武道登峰的一道重要契机。
中年汉子险些将一口钢牙咬碎,蓦然间施展出搏命手段,身形拔地而起,两手间青筋暴露,如苍鹰搏兔扑向就近几名胁迫他妻儿的带甲兵士,随即却被一名站在一旁的魁梧男子一脚正中前胸,踢出老远。
南宫仆射根本不容他多做挣扎,心神交锋最重气势,步步紧*方能险中取胜,老人右手下压,微微做了个斩首动作,便见两边剑士刀剑齐齐出鞘,随后不久,四十七颗火热人头将被快马加鞭送至天都城中的秘密地点,此番波折也能够告一段落。至于眼前之人?世间没有软化不掉的钢铁,没有不爱美人的英雄,待赐你金银珠宝一世荣华,到时候功成名就妻儿尸骨已冷,谁还会记得以前苦大仇深?
人性本恶,偌大一座江湖皆可为证!
——————窗外残月如钩,点点银光渗透如水,老人前额贴地久久未曾收回。他也曾冲冠一怒眨眼杀人,他也曾国士无双江湖逐鹿,更是曾在那个万千武林人此生注定抬头仰望的宗师境界亲身伫足,虽说时光年轮似岳,早已碾碎了那些不再真切的红尘念想。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遥想当年情景,他已经是热泪盈眶!
至今不敢忘怀,那日此人临门拔剑,剑气纵横之下上百柄兵器齐齐腰折,一句话使得处世不惊的南宫仆射为之动容。
“你看我这柄剑如何?放他一马,我为你奔波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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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有人谱一字长河!
夏夜风起,弯弯一勾明月之下四方渐入清凉,此时紧闭城门外的郊野当中不时响起夜鸟清鸣,蝉虫合唱颇为热闹,山道岔路口旁一人怀抱断剑,半倚在一株上些年月的老树枝丫下静静打盹儿。
有人由远及近,惊了蝉鸣,乱了鸟叫,脚下枯枝朽叶受力之下吱呀作响。待到行至树下,皎白月光斜斜洒下一段距离,将两人身形全部罩住,向前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道玄白衣耀眼,整个人在夜光笼罩下更显庄严,身后了尘一言不发,一心一意沉思赶路,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树上躺坐的灰衣老人。
西方来的和尚含笑开口:“向施主借路。”
关璇半睁只眼,悠悠说道:“小和尚心急,来了何必要走,此地风水好,不如留下长眠。”
道玄一笑,右手微微上抬半执佛礼,说道:“向前辈借路。”
“潼州谢豹,成名三十年,擅使双刀,北方一带享誉黑白两道,是你杀的?”
和尚答道:“是。”
“为何?”
“沽名钓誉,行邪异一途,以处子元阴做引,妇人紫河车入药,我佛慈悲,引其超脱。”
“沧州韩青云,中土修道天才,年纪轻轻便是入道中品,被你废了命泉一窍,含恨自缢?”
“路旁宵小,仗势欺人,当不起上天馈赠。”
断臂老头蓦然睁眼,一丝精气含而不露,抬手间有剑气自右手指端喷涌而下,茫茫夜空下一道匹练急射,斩向数丈开外的白衣僧人!
“若我将你打落凡尘,算不算是替天行道?”
剑气凛冽如寒风,瞬间临体,道玄面色不变,左掌平举而上,同样遥遥一掌迎击,以武化道的江湖高手对战佛门神通,那道指尖剑与道玄掌间金光始一碰触便如寒冰遇烈火针锋相对,两丈之外的了尘能够悄无声息再退数步。
对方仅仅一指点出,便隐隐有带动风雷共舞的声势,想来是名造诣惊人的剑道高手,江湖上断臂又断剑的,了尘无需思索便想起一人来。
二十年前风头最盛的大宗师,一身灰衣佩吴钩殊为耀眼,最后北上天池问剑,被剑王一柄凡兵断剑辱体的剑师关璇,如今也为了西土白衣入梁国一事现身红尘。
西方佛子行走中原数月有余,手上杀戮引得一座武林尽皆侧目,常有各路豪杰为名或是图利一早等在路边小道上截杀那袭白衣,只是最后都难逃被杀结局。
关璇一指点出,整个人如同大鹏激浪俯冲而下,怀中一把折刃吴钩嗡嗡长鸣,离鞘而出,被老头右手一轮捞入掌中。随后连劈带砍一连数剑,看似都是些杂乱无章的粗浅剑招,可连在一起便成了颇具气象的大气泼墨,丝丝剑气缠绕四周,仿佛金刚钻丧门钉,尽皆扑向面前年轻僧人。
道玄面色凝重,眼前剑气层层铺递而来,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弥天大网,他便好比是这网中一尾游鱼,尚未交锋却全然受到对方牵制。
和尚心中默念真法,整个人刹那间入道通玄,一点金光由渺茫星辉瞬间化作明亮大幕,金色光芒如佛火焚烧,四面袭来的浓厚剑气瞬息如冰雪消融,而后光幕扩散,如同一浪波纹渗透而出,绵绵罩向场中走剑如龙的灰衣剑师。
佛门传承历经数千年演变,除却在中土开枝散叶,西方密宗少有显山露水,此门神通一出,一旁观战的了尘眉头紧皱,大金刚真言,果然名不虚传!
关璇一声冷笑,只道了一声“雕虫小技”便收了用老剑招,半柄吴钩高举过头,以开山之势从上而下不费吹灰之力划开了那道金色波纹,须臾间剑气倾斜如同黄河滚滚。老人连开三剑,一道接一道连绵不绝,席卷起地上落叶枯枝无数,数面汇聚成风的剑光斩向白衣僧人上中下三处重穴。
茫茫夜色掩映下,远了往来,当真似平地走蛟龙!
道玄面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