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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五六个人应该是家将，他们疲惫不堪，但依然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将那个妇人拱卫在身后。
妇人浑身虚弱，仰躺在一个巨石旁，以白布盖在腹部，应该是刚刚逃命时动了胎气，提前生产了。
仅剩的一个婢女，正抱着孔寒安竖眼中光亮的来源——一个男婴。
婴儿已被婢女哄好，并未再有啼哭之声。
“夫人，是个男孩……但是……”
婢女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孔寒安隐在树上，俯视而下，不用多打量，也明白了婢女为难的原因。
那婴儿体弱头大，眉宽耳阔，目如深渊珠清澈，鼻含双梁中如辙……
这是高情商的说法……
低情商的说法，就是……
长得真丑。
从乱战之中，一众精锐护持，还能有婢女跟随，便不难看得出，这妇人地位非凡。
而众所周知，封建阶级的高层，也几乎都是“外貌协会”的人。
长得丑或身有残疾的人，不能当官，这是一直以来都有的潜规则。
人如此，更别提婴儿。
“铿！”
这是长刀出鞘的声音，一个护卫家将拔出了佩刀，砍向那婢女。
“此子生得如此丑陋，必不是宋公之后！”
倒在地上的妇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不要！”
孔寒安暗自捏了一把汗，还好及时赶到，危险果然都是从内部开始的。
他正要出手相助，却听到“铿锵”一声，是另一个家将将对方的武器拦了下来。
“夫人仅孕七月，公子早产，有些异样也是正常。”
那人却不依。
“早产？你看他像个人么？他就是只狸！”
狸，在南方，指虎或猫，不得不说，这婴儿确实有那么一些像猫的幼崽。
“鬼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宋公血脉，我等保他作甚，还不如一刀砍了！”
两人缠斗起来，其余家将也隐隐分成了两派，居然就这么开始火并了。
公侯伯子男，这是昔日周天子分封诸侯的爵位，并不是单指欧洲中世纪的贵族。
宋国公，在这个年代，被称为宋公。
眼下这孩子，竟然是宋国公子！？
道圣太老了，老到看不清容貌，孔寒安无法断定这孩子是否是初生的道圣。
但显然，这孩子的命运也足够悲惨。
出生之日，便因为外貌不佳而被嫌弃，险些殒命，日后成长的路上，或许也会因为长相充满荆棘。
恍惚间，耳旁刀剑碰撞的声音已经停止。
待孔寒安回过神来，那率先动手一方，竟然已全部倒在地上。
护持的家将躬身道。
“夫人，叛逆已全部伏诛。”
妇人才生产完，浑身乏力，虚弱的应道。
“多谢司马照拂。”
司马，是宋国的官职，也是恭谨的称呼。
大到统兵的将军，小到护卫统领，都可以称为司马。
比如大将军，也可以叫做大司马。
孔寒安眉头微皱，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都是家将，都是拼杀之下逃出来的，怎么偏生你们几个武艺高强，下手这么麻利？
早有准备吧？
果然，那司马却嘿嘿一笑。
“夫人也不用谢我，若真要谢，就把公子交给我吧。”
婢女早在双方动手的时候，便已缩在妇人身旁，此时闻言，喝道。
“你要公子作甚！？”
那司马笑道。
“宋国已经亡了，你们也无法给我们发俸禄，公子如今是宋国最后的血脉，就将他交给我们，我带去楚国换些赏钱，也足够我们接下来的生活。”
“当然，夫人若愿意，也可以随我一道，不用担心丧子之痛，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嘿嘿嘿。”
妇人失力，满脸绝望。
“你们……你们怎能如此！”
其实她有些多此一问了。
亡国之下，什么人没有？
这些家将护持着国公遗腹子，就是有所图谋。
但可惜，这婴儿长得太丑陋，反而失去了价值。
日后，他们奉这婴儿为主，也吸引不来任何追随者。
国公之后，怎么可能长得像一只猫？
与其如此，不如换些赏金。
覆巢之下，的确有重情义之人，但他们毕竟是少数。
何以赵氏孤儿的故事，万古流芳？
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少啊……
几个早已心中有了计划的家将笑了起来，他们身强体壮，难道还拿不下两个弱女子。
“夫人，你若不从，就别怪……”
话未说完，天上便有一道雷光劈下。
第308章 狸儿
天劫之威，浩荡如斯，那是他们凡人之躯抵得住的。
最后的几个家将在雷光之中灰飞烟灭。
但巧的是，那妇人与婢女居然毫发无损。
妇人从惊慌中恢复过来，勉力高声呼喊。
“是哪位高人相助！请现身，受我等拜谢。”
她也不傻，之前战场上那凌空而立，紫光四射的身影，她也注意到了。
若非那人的牵制，她们可能也没有这么顺利的冲出重围。
现如今，国破家亡，身旁只有一个婢女，她当然要为以后考虑。
可任她和婢女再三呼喊，那高人却始终没有露面。
妇人最后放弃了，无奈苦笑。
“或许，高人不愿见我们吧。”
婢女看着怀里不哭不闹的孩子，犹豫片刻，问道。
“夫人，这孩子……”
妇人看向婴儿，目光满是柔情慈祥。
“我们找个地方隐居，将他抚养成人吧……”
“他长得像狸，就叫他狸儿好了。”
婢女想到方才的天威，有些心有余悸。
“公子诞生于雷霆之中，或许有天护佑，日后一定能兴复宋国……”
妇人表情严厉，高声厉斥。
“宋国已灭，宋国王室已被楚国屠戮殆尽，我不是宋国夫人，他也不是宋国公子，记住了！”
方才雷霆落下，婴儿未有哭闹，反而妇人发怒，却将他吓哭了。
妇人又面露慈祥，嘴里哄了哄，叹息一声，对婢女说道。
“我只希望他日后能顺利长大成人，复国之事，已不做他想。”
“你可以继续跟着我，若不愿意，劳烦你带我到附近村庄，我自找人家隐居。”
婢女眼中闪过犹豫与复杂，最后一咬牙道。
“夫人待我恩重，我又怎么能弃夫人而去，我随夫人一道吧。”
妇人长叹一声。
在雷霆落下的那一刻，她也有过复国的想法。
若有如此高人相助，复国岂不是在反掌之间。
但可惜，那高人一直未曾现身……
高人孔寒安，并不是没想现身。
他发现了那几个家将不对劲，已在暗中利用天罚剑，引来了雷云。
又用法力护持，保住了妇人。
但不知是不是他操作有问题，落雷之后，他想再有所行动，眼前却已尽是迷雾。
他妇人的呼喊声在他耳旁越来越远，身上的负重越来越重。
等到他适应过来之时，他又一次站在泰山的台阶之上……
雾气散了些，四周俱是冰雪，抬眼看去，石阶陡峭，但隐隐有看到头的趋势。
雾中安静非凡，没有了老者的迷惑，也没有了咒骂，让孔寒安一时难以适应。
但事已至此，都走到这里了，那就继续向上吧。
孔寒安抬脚，向上踏了一步。
他敢发誓，自从之前跌入幻境之中，此番落脚，孔寒安已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但这一脚，却踩空了。
浓雾再一次将他吞噬……
孔寒安叹了口气……
得，这是上一个台阶，就要经历一个幻境啊……
他也不叫喊扑腾了，任由自己坠落。
这一次的坠落好像更久一些，久到孔寒安都睡着了。
待到他再醒过来之时，已不知在一个村庄外的草垛上躺了多久了。
耳旁有几个小孩儿的声音传入耳中。
“狸儿，那草垛上有个怪物，长了三只眼睛。”
“看我们多好，为你找了个同类。”
一道略显青雉的声音小声辩驳道。
“我不是怪物！”
方才说话的孩子们笑了起来。
“你长得这么丑，怎么会不是怪物，你既然自认自己不是怪物，那你去把那怪物杀了吧！”
孔寒安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天色和点点的繁星。
但夜色不是他此时想看到的。
这世道民风剽悍，人命如草，他清楚。
但几个孩子，出口便是伤人性命……
实在有些过分了。
他扭过头，循声望去，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熊孩子，这么不在乎人命。
映入竖眼中的，是一道刺眼的光，晃得孔寒安连忙将竖眼闭上。
得……这次任务目标不用去找，已经送到眼前了。
那孩子，应该是上一道幻境里的婴儿。
体弱头大，眉宽耳阔，鼻子中有一段塌了下去，显得怪怪的。
只是在这个幻境中，这孩子已经长到了七八岁的样子，但他周围都是四五岁的孩童。
他挠着后脑呆呆的问道。
“为什么他是怪物呢？”
一个长相刻薄的孩子笑道。
“因为他头上有竖眼……”
狸儿严肃的说道。
“可云中君也有竖眼，巫师大人这么说的，你在说神是怪物？”
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反驳道。
“他怎么可能是云中君。”
狸儿挠了挠头。
“他怎么不可能是云中君？”
一个看起来有些强壮的孩子怒喝道。
“够了，要么你杀了他，要么我们揍你。”
狸儿还是在挠头。
“虽然我们一样都是五岁，可你们打不赢我啊……”
孔寒安目瞪口呆，甚至连额头上的竖眼都闭不上了。
不是，老铁，你这块头跟我说你才五岁？
孔寒安已心下认定了，这个孩子，就是道圣无疑。
只是道圣老爷子小时候，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也不能说是不聪明，而是……
说的话都有那么点道理……
但众所周知，和一群人唱反调，又说的有道理的，多半要遭重。
而小孩子，多半更在乎面子。
果然，孩子们恼羞成怒，将狸儿扑倒在地，一通拳打脚踢。
狸儿虽然说的话非常装杯，但此时却蜷缩起来，毫不反抗。
孩子们一边打着，一边嘴里念叨着类似“怪物”“该死”之类的话。
孔寒安叹了口气，凌空飘起。
“抬起头来……”
几个孩子抬头，呆住了。
“能飞……！”
再联想到之前的狸儿的反问。
“云……云中君！”
巫神，在民间，并不全是好名声。
传闻，有风云之处，便有云中君的分身。
他们会吃掉不听话的小孩。
孩子们哇哇乱喊着跑掉了。
孔寒安落到了狸儿面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孩子。
狸儿见没人打他，早已抬起了头，仔细打量起了孔寒安。
“我是云中君，你不怕我？”
狸儿又挠了挠头。
“我为什么要怕你？”
孔寒安笑道：“我吃小孩哟。”
狸儿深邃的双眸认真的打量着孔寒安。
“那我以后一定会杀了你。”
第309章 见面礼
孔寒安对道圣的生平十分好奇。
不光是因为道圣生涯年代久远，战乱之中记载缺失。
更重要的是，孔寒安想知道，道圣是如何成长。
又是如何打定主意，让人间不再有超凡。
而他，又是如何走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背负了那么多的诅咒。
曾经，孔寒安以为，圣人是神明带着记忆转世。
就像一个高考没考上北大清华但是足够进其他一本的学霸，选择复读一年一样……
他啥都会，不过是再经历一次而已。
可孟愈告诉了他，神要转世，没到一定的条件，是不会觉醒记忆的。
就像复读的学霸摔了一跤，脑袋着地，忘了知识，但还是有学习的本能。
既然看出了这狸儿是道圣，那孔寒安当然要好好参考一番这些环境。
说不定自己也能跟着道圣一同学习一些技能呢。
之前一个幻境，可以解释。
毕竟人总会对自己的出身十分在意。
祖上有荣光的人，往往会自吹自擂，我是某某后代。
最著名的便是屈原《离骚》，“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连屈原这般人物都要吹嘘，更不论常人。
而白手起家的成功者，更不用举例了，“白手”两个字，就已经讲明。
他们往往会把出身挂在嘴边，以彰显自己的成功。
普通人也会偶有抱怨，“我怎么生的这么苦哇”，“我若是投胎在某家便好了”之类的话。
出身之时，便有人希望道圣死，而可以预见的，作为宋国公在逃血脉，应该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