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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帘子，老夫人已坐到了织机前，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如今的她，只希望狸儿能安然成长，心中没有复国的念头，对孔寒安也没什么刻意讨好的举动。
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衣服破烂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是五年前御雷救下她们母子的神秘高人。
即便知道，或许也不会再做什么想法。
至于请商容做狸儿的老师，也只是不想浪费孩子的聪颖，给狸儿做一个启蒙，并没有更多的奢求。
起码她们孤儿寡母，在这野人村落，也需要一个保镖，不至于被欺辱不是？
见到孔寒安出来，她冲着另一个房间努了努嘴，示意孔寒安过去。
此时已经夜深，门外时常传来祭司带着野人们祭拜的喧闹，而老夫人依然挑灯工作。
动作熟练自然，手上也已有了厚厚的茧。
短短五年，老夫人为了狸儿能够安然成长，已经从昔日的那个国公夫人，变成了一位乡野村妇。
不得不说，母爱真的很伟大。
可能，在一个母亲竭力之下，才有了道圣安稳成长的幼年吧。
走入屋内，狸儿似乎已经开始了晚课。
古代贵族的教育一点也不比孔寒安上辈子的学生轻松，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一对一的精英教育，其严苛永远不是大课学生能够想象的。
婢女梅手持戒尺站在一旁，狸儿与商容正襟端坐在席上，见孔寒安进来，狸儿稍微有些松懈。
婢女梅戒尺落到了狸儿的背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便是孔寒安听来，都感觉生疼。
“公子当努力学习不要分心，宋国振兴大业还需您用功呢。”
孔寒安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上一个幻境，他依稀听到了老夫人的呵斥。
看来，这婢女梅，还没有放弃复国的念想……
小孩子，尤其是这个年代野人村落中的小孩，十分皮实。
或许狸儿挨多了打，又或者家教使然，他没有喊疼，坐直了身子。
早有一块铺设好的坐席，在商容旁边，婢女梅事宜孔寒安坐上去。
这是将孔寒安当做狸儿的二先生了。
孔寒安来泰山找道圣问道，没成想自己先要当道圣幼年的老师……
有意思！
孔寒安端坐于席上，晚课开始。
商容教授道：“天地之间人为贵，众人之中王为本。”
孔寒安精神一振，来了啊。
道圣心中重人的观念，是从此时打下的？
只是孔寒安想不到，作为昔日巫神中的帝王东皇太一，居然也以人为贵。
狸儿问道：“天是什么，地又是什么？”
商容道：“天地混沌初开，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落为地。”
狸儿挠了挠头：“为什么清者上升，浊者下降？”
商容也很有耐心，解释道：“清者，其中杂质少，所以轻，浊者反之。”
狸儿聪慧，这么解释，他也明白了，可他依然有问题。
“为什么天地之间以人为贵，为什么众人之中以王为本？”
商容方才解释了几句，好似口渴，端起了杯子正在喝水。
狸儿见状，目光看向了孔寒安。
孔寒安面露高深莫测的笑容：“你猜。”
狸儿：……
婢女梅：……
孔寒安其实不解答是有道理的。
在这个封建社会，以王为本是常理，孔寒安要是以他上辈子的观念来解释，那才是毁天灭地。
更何况，这幻境实在过于真实，孔寒安对身旁的商容还是保持着戒心，商容虽然解释了他的来历，可并没有解释，他为何会出现在道圣的幻境之中。
商容放下了茶杯，开口说道。
“人为万物灵长，人族在千万年的时间里成为了这方天地的主宰，当然以人为贵。”
“王是人的领导者，当然以王为本。”
好奇宝宝狸儿又发问了。
“为什么王就是人类的领导者呢？”
婢女梅厉声道：“公子不用知道这些，你天生注定为国公，何须有这种普通人的问题？”
商容还是笑眯眯的解释了起来。
“因为王，是神遣君代天理世之人。”
被梅姨呵斥了一通，狸儿有些不太好意思继续问了，点了点头，这一段算过了。
商老先生继续教授道。
“三界之中，有天地人物，天有天道，地有地理，人有人伦，物有物性。”
“有天道，故日月星辰可行也，有地理，故山川江海可成也，有人伦，故尊卑长幼可分也，有物性，故长短坚脆可别也。”
狸儿简直堪称十万个为什么，他又有问题了。
“那么天道、地理、人伦、物性，是谁来定的呢？”
商容回答道：“是神，这也是我们要尊重神，要对神祭拜的原因。”
窗外，祭司带领着野人们大声歌颂着云中君。
屋内，狸儿认真的问道：“神是什么？为什么天地间会有神？人能成为神么？”
商容看向孔寒安。
“道门有人成为神的先例，天师何不解释一下？”
孔寒安高深莫测的笑着。
“你们猜。”
第312章 隐秘
孔寒安笑的高深莫测，众人听得一阵无语。
其实孔寒安可以解释一下巫神，但他解释不了道家的神。
甚至，孔寒安对道家诸神也有疑惑。
他来找道圣，本身就是来请求道圣为他答疑解惑的。
商容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天师不愿解答呀，那我说一说我的短见吧。”
“神，是天道规则的化身，也是代理天道行使权力的存在。”
“人不可能成为神，或者说，人若成为了神，便不会再是人。”
狸儿似懂非懂。
“什么权力？”
商容回答道。
“君王，乃代天理世者，替诸神驾驭百姓，君不行天意便会被神明废除，民不顺君牧便会获罪，受到惩罚。”
狸儿感觉有些乱。
“既然君是受命于天，管理百姓，为何中间要多一道神？为什么神不听命与君王，反而能限制君王？”
商容回答道。
“因为神有法力，但君王没有，君王要管理国家，管理百姓，所以他们没有时间修炼。”
狸儿好像懂了。
“所以，如果我法力高强，我便能替君王管理众神了么？”
婢女梅笑道。
“公子，你知道神明有多强么？你怎么可能管理的了神？好好跟着商老学习，复兴宋国才是最重要的。”
孔寒安也笑了起来，但他什么都没说。
莫笑少年梦，虽然偶尔荒诞，那或许是成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你可能不知道，这孩子数百年之后，还真让诸神怕得不行。
狸儿皱紧了眉头，他不知道神又多强，那他就问呗。
“道门中的四御，已不能称为人了么。”
商容叹息一声。
“后土，源于万物对大地的崇拜，她本是巫神，为了建设地界，耗尽了神力，陷入了沉睡，道门中人厚颜无耻，将她列为四御。”
“紫薇、勾陈本是星神，曾经也是巫神中的一员，但他们不知何时与道门勾结，为南极长生的出现交了投名状，所以位列四御。”
说到这里，商容面色复杂。
“南极长生，本为道门三清之中元始天尊的第九子，他们合谋，夺去了我的部分权柄，也夺去了我万年之后的寿命，所以对于他，我最了解了。”
商容叹了口气，又释然而笑。
“他让我从神，变为了人，所以他不算是人了。”
这就是上古诸神的隐秘？就这么说出来？
孔寒安惊了，看向商容，却见他对自己笑着点了点头。
孔寒安反应过来。
这一段话，是直接从孔寒安心底响起的。
传音！
商容，并非普通的老人。
孔寒安对他越发忌惮。
他心中清楚，他步入道圣的这些环境，源于要保护道圣，不被那些诅咒的心声折磨。
上一个幻境，有人要谋害道圣，这一个幻境中，也应该有。
而商容，虽然看不出他有这方面的倾向，但目前而言，最有实力。
再看四周。
婢女梅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目光茫然。
狸儿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知道商容给他传音了什么。
孔寒安心中对商容提起了警惕。
但商容开口，继续他的授课。
“天下之事，和为贵。”
“失和则交兵，交兵则相残，相残则两伤，两伤则有害而无益。”
狸儿继续他的十万个为什么。
“天下失和交兵，对百姓是大害，为什么君王不管理呢？”
商容解释道。
“普通百姓之间争执失和，是小祸，这是君王治理的范畴，可两国交兵，是天下间的失和，是大祸，君王管理不了，是他的罪过，该有神明来处罚他。”
狸儿的问题完全停不下来。
“我宋国被灭，为何没有听说神明处罚君王？为何没有见到神明降世，来消弭争端？”
商容叹息一声，复杂的说道。
“你长大之后就懂了，今天便教到这里吧。”
商容有些意兴阑珊，好似苍老了不少，没有给狸儿再度提问的机会，便从房间内消失不见。
其实孔寒安懂了。
以商容的理论来说，在这个世界，每一个国家背后，似乎都有神明做主。
所以，这方天地，诸侯之争才能拖延这么久而始终没有统一。
被灭亡的宋国，已经被神抛弃了。
或者，宋国的守护神，无法再守护宋国。
商容作为曾经的至高神，东皇太一，为何以商为姓？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明确的记载，但孔寒安可记得，上辈子商周交替之时，有一段著名的神话——《封神演义》。
原始和太上，借商周之战，捞了个盆满钵满。
当然，这个世界不是他上辈子的世界。
可万一这个世界里的商周之战中，道门也凭此获得了利益呢？
东皇太一的部分权柄被南极长生夺了，南极长生大帝因此进阶为四御。
那么身为三清之中的元始天尊，有没有夺取更多？
商容昔日为“商朝”的守护神，最终败了，只能守护“宋国”。
之后，他又被同类巫神谋算，彻底失去了权柄，所以，他连“宋国”也守不住了。
于是，宋国灭亡了。
想到这里，孔寒安突然毛骨悚然。
如果真相如此，那希望宋国血脉灭绝的那帮人，希望幼年道圣死掉的那帮人中，有没有神！？
我不会要在道圣的幻境里和神打一架吧！？
现在反悔来得及嘛？
孔寒安正自嘲着，耳旁却传来了婢女梅的教导。
“公子，好好跟着商先生学习，这样你才能复兴宋国。”
孔寒安回过神来。
这婢女，怎么对复国有这么强的执念？
狸儿为难道：“可是母亲大人不希望我复国，刚刚老师话里所言，好像复国也很有难度。”
婢女梅手中的戒尺落在了狸儿的背上，发出了一声脆响，听起来，比之前更疼。
“主母如此，是因为她担心你，怕你有危险，怕你太累。”
“可你是天选之人，正是因为难，才该你去做，如果你做不到，还不如死了好！”
死！
孔寒安瞳孔一缩。
他对这个字眼十分敏感，尤其是在道圣的幻境里。
众所周知，道圣最终支持了齐国，一统天下。
所以……
连从小跟随他到大的“梅姨”，也曾希望他死么！？
幼年狸儿有些不知所措。
而屋外，却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云中君显灵了！云中君降世了！！！”
第313章 初生幼虎
如果孔寒安没有记错，曾经他被困于剑门关内时，道圣老爷子一人一剑杀上巫山，斩杀掉的，便是云中君。
听起来，这位巫神弱爆了。
但事实上，在大齐建立之前，云中君在民间信仰颇甚。
他在巫神中的地位，与东君不相上下。
巫神体系中，至高神是东皇太一，对应道家三清。
东君，便应该对应孔寒安前世的玉皇大帝，职责总管众神。
关于云中君的传闻很多。
有说他是个男性，执掌雷霆，有说她是个女性，执掌云雨。
有说他有三只眼手臂，常常瞬息万里，也有说他有无数分神，监管世间。
云中君如同它的名字一般，隐匿于云中，难为人所辨别。
它喜怒无常，性情多变，所以民间也常用他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
可是了解巫神本质的孔寒安，是如何都不信，云中君会这么慈爱。
民间有所祭祀，便会降临。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反之，巫神能给与回应的，应该都是一国政要。
这只是个野人村落，没有值钱的东西，也没有权贵。
村里的巫，是因为他吓唬小孩儿，才设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