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人办丧事,忙了几天。刚停当,小梅就闹肚子痛,孩子不足月
就生养了。公公看孩子瘦得象小鸡儿似的,可是个男孩子,心
里挺喜欢;只怕小梅再出去工作,有时候故意给小梅弄点儿好
的吃,想拢住她。
恶婆婆一死,小梅就少受许多气。张金龙在新政权底下,
不能胡作乱为,也收心多了。他瞧小梅是个区干部,月子里,
许多老百姓、干部来看望她,妇女们有什么问题还找她讨论,
也就不敢再欺侮她、虐待她了。小梅以前不满意张金龙,也想
到过离婚;可是现在有了孩子,孩子是自己的肉啊,怎么也不
能叫孩子受罪抱屈。她想:“为了孩子,能对付就对付吧!”
二
这时候,大秋快到了,下着连阴雨。淀里的水,河里的水,
都涨了。这一年的庄稼挺好,就怕涝。黑老蔡从县上开会回
来,忙召集中心村干部开会,双喜、大水都去了。会上,黑老蔡
紧急的布置护堤防汛,说:“这是个战斗任务,咱们要赶快打水
仗!”又说:“咱们就拿这个工作鉴定干部,看谁真心保护老百
姓的利益!”
双喜、大水跑回来,急忙动员老百姓连夜上堤。水离堤面
只一尺了。蒙蒙的细雨还下个不停。天黑得对面不见人影
儿。大家用苇皮子点起了火把,沿着堤,象一条火龙,仔细的
检查堤工,堵獾洞……,又把堤这边的泥土运到堤上加高,水
涨土也涨,直闹了一夜。第二天,雨还是不停的下,水还是不
停的涨。大家淋得水鸡儿似的,都说:“下刀子也得干,怎么也
不能叫毁了!”连饭也顾不上吃,又忙活了一天一夜。
到第三天头上,雨下大了,水也涨得更快了;眼看快跟堤
平,再下两三指雨可就坏了。老头儿们叹气说:“不中用了,再
怎么也不顶事儿啦!”急得双喜在堤上来回跑,滑了好几跤,嘴
里喊着:“乡亲们!赶快在堤上打埝子,还能有救,死活都在这
上面了!快找桩,捞着什么拿什么!咱们豁着干吧!”很多人
往村里奔。双喜督堤。村干部们分头跑回村去,满街筛锣,
喊:“堤危险啦!眼看要塌啦!男女老少上堤啊!带着木料家
具打埝子去啊!”
各村都闹腾开了。男人们抢了东西就往堤跑。正在病着
的老排长,也忙从炕上下来,拿了根木棍,急急往堤上走。连
妇女孩子都抱着柴禾,提着鱼篓子,扛着椽,拖着檩,冒雨往堤
上赶。大水把中队部的门窗全摘了,背起两块门板就飞似的
奔。小梅在家里听到锣声,听到叫喊,心里乱腾腾的,丢下孩
子,在院子里转了个圈儿,也不管公公唠叨些什么,背起一捆
织席的苇子就跑。
堤上,人们乱喊着,打桩的声音咣咣响。土牛平了,窝铺
拆了。搬东西的,运泥土的……人来人往,乱成一片。忽然,
东边开了个水眼儿,大伙忙着堵。忽然,西边又开了个水眼
儿,大伙又忙着堵。不好了!西边的水眼儿堵不住,越冲越
大,决开了五尺宽一个口子,水哗哗哗的直灌。大水、高屯几
十几个小伙子,大半个身子浸在水里,抬着门窗家具,扛着装
泥的鱼篓子,拚命去堵,连人带东西都给冲了下来。
坏了!口子决开一丈多宽,人们都抓了瞎,没有招儿了!
正在这个节骨眼儿,水面上来了个“大槽子”,是分区来买苇子
的大船,老排长和双喜把它引来了。船上满满装的苇,有一丈
多高。进了这决口,船头上双喜喊:“撑住!撑住!”老排长叫:
“快把船底砸破!快!使劲砸!”船沉了。人们一下子拥上来,
把各种家具柴禾扔在上面。大水高声喊:“快抱泥!一个个的
传!”说着奔下来,抱起一大块泥疙瘩,递给旁边的人,一个传
一个,很快传上去了。一时,村干部们领导着,站了几排人,纷
纷的把泥疙瘩往上传。闹了好半天,才把口子堵住了。
傍黑,雨停了。水面上,地面上,雾腾腾的。护堤的人们
不敢歇。天一黑,灯笼火把又活动起来了。第四天,水不再
涨,人们可还不敢离开堤。后半晌,水开始往下抽了。病重的
老排长,才回去歇息。大家也松了一口气;从堤上望见地里的
庄稼绿油油的,越发长得旺了。高梁窜了一丈多高,棒子吐了
红缨儿,棉花结了桃,稻子、谷子……顶少有八成年景。喜得
老人们忍不住念一声佛,孩子们拍着巴掌笑。年轻人说:“熬
了这几天总算没白费,再苦也是痛快的!”老乡们说,这回干部
可卖了力气啦;都劝双喜、大水和村干部们回去歇歇。这三天
三夜,真够他们受的!忙得饭也顾不上吃;赶上了,跟人家吃
一口两口饽饽;赶不上,稀里糊涂的也过去了;又哪里合过眼
呀!这会儿双喜大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水说:“嘿!看
你,跟个泥菩萨似的!”双喜说:“大哥别说二哥,两个差不多!”
说着都笑了起来,嘻嘻哈哈的回村公所去了。
公所的房子都漏了,炕上地上尽是水。到队部,找了个不
漏的屋子,两个人胡乱擦了擦脸。大水见双喜的脸儿更瘦更
黄了,眼球上满是血丝儿;他把手巾搭在绳子上,好象站都站
不稳了。大水知道,双喜以前当织布工人的时候,五天一个
集,要织出十二匹花条布,尽半宿半宿的熬,常累得吐血;他是
个老党员,一有什么工作,总是黑间白日的干;就说这三天三
夜吧,真是硬撑着骨头架子抗呢。这会儿看他眼皮子都睁不
开,可还忙着擦他的枪。大水心疼的拉着他说:“看你成了什
么样儿啦。我来给你擦,你快歇歇吧。”他抢了双喜的枪,推他
到炕上去睡觉。可是双喜挣扎着说:“别,你还不是一样的累
啊!”两个人争来争去,结果是大水擦双喜的枪,双喜擦大水的
枪,两个人面对面的擦起来。擦好枪,困劲儿都上来了,他俩
饭也不吃,灯也不点,就象两条耕乏了的牛,躺下就睡着了。
这一天晚上,家家户户吃了松心饭,都早早儿歇息了。只
有游击小组轮班的守着堤。高屯儿自告奋勇,在堤上来回监
督着。
夜里,敌人出动了。在河的上流,他们占的一个险口那
儿,集中了二三百民夫,来扒堤。民夫们不愿意动手,当场给
鬼子挑了三个,丢进河里。有些民夫偷跑,给鬼子开枪打死
了。民夫们逼得没办法,只好依着干。堤很高。鬼子指挥着
先挖没有水的一边,挖了十几丈长。快要挖透的时候,在中间
挑了个小豁口,人急忙往两边闪开,跑得远远的。水唰的冲下
来,不多时,一个口子就开了一百多丈。那水响的声音,二十
里地远都听见了。
双喜、大水正睡得死死的,忽然高屯儿把他们推醒,着急
的说:“你们还睡觉!敌人那边决了堤,水已经下来了!”他两
个跳起来,就听见游击队员在街上跑着大喊:“坏啦!坏啦!水
下来啦!大家快起来哟!”双喜急忙拉着大水,上房顶去望。
月牙儿在天边照着,水声越来越近。望得见白花花水头一路
卷过来,赶得狐狸兔子乱跑乱叫。村里人声嘈杂,很多人着急
的跑到房上看。只见水来得那么猛,好庄稼——好庄稼,立时
都给淹了!眼看着水就要进村,村边打埝子也来不及了啊!人
们喊着叫着,慌忙把屋里的粮食往房上倒,有的抱着东西往船
上跑。可是水已经进村了!村里人乱哄哄的,大哭小喊。有个
老婆儿尖声的嚎叫:“哎哟!我的老天爷啊!可不得活了啦!”
牛大水心里跟刀子戳了似的,忍不住呜呜呜的痛哭起来。双喜
觉得眼前冒金花,心口一阵热,喉咙里很腥气,哇哇的吐了几
口血;他一屁股坐下来,靠在花墙上仰着头,憋得喘不过气来。
三
第二天,水还往上涨,一会儿涨一尺,好些房子倒塌了。
人们在高房上挤成堆,有的逃在船上。到处都是哭声!
这一年,敌人扒了几处口子,“以水代兵”,淹了好几个县。
光这一片,就淹了一千多顷!上级党和政府,急忙发动没受灾
的地区的老百姓募捐救济;干部们节衣缩食,拨出大批公粮,
开水赈。一船船、一船船的粮食,运来了。每人一顿按六两米
发。还有柴禾,还有款……水退了,政府又调剂来麦种,发动
种麦子,还组织妇女织席编篓,领导男男女女搞各种副业生
产。遭难的老乡亲,才度过了灾荒。
赈灾当中,双喜、大水经常到何庄帮助工作,也顺便去看
看杨小梅。小梅家里没人会使船治鱼,又不会干旁的营生,生
活挺困难,也得到了政府的救济和帮助。张金龙嘴里不说,心
里可是很感激。黑老蔡来信催小梅去工作,小梅跟张金龙说:
“我在家里待得太久了,得赶快回区上去。孩子带在我身边就
行。只要你同意我工作,我有空还可以回来瞧瞧。”张金龙想
了半天,说:“行!要走你就走吧。”就帮她打整铺盖。老头儿
叫他出去,悄悄说:“怎么,你放她走啊?”张金龙说:“不让她走
怎么着!上级依吗?”老头儿想想也没办法。张金龙就抱着孩
子,送小梅到区上去了。
年跟前,公公把小梅娘儿俩接回去。一家人还算和气。
张金龙两手把孩子举起来,看着说:“哈!这小子,大得多啦!”
大家逗孩子玩儿,倒也有说有笑的。
第二天晚上,张金龙在街上碰见何世雄的儿子何狗皮。
何狗皮一把拉住他说。“走走走,到我家喝两盅去!”这时候,何
世雄已经偷偷的回来了,躲在家里。自从吕司令改编他的队
伍,他自个儿心虚逃走,在国民党张荫梧那儿混了一个时期;
这回张荫梧派他进城,到日本人那儿去;他秘密的路过这里,
顺便回家瞧瞧。他念着张金龙的枪法好,胆子大,用处很多,
特意打发儿子把张金龙叫来,想把他带走。
张金龙跟着何狗皮,来到何家大宅。穿堂过院,到第三进
的北屋,走进了很精致的套间。里面灯光很亮;暖暖和和,生
着洋式的煤炉子。何世雄坐在圈椅里,笑着跟他招呼。张金
龙不知道他偷着回来,猛一瞧见,很是惊奇。那何世雄戴着羔
皮帽,穿着狐皮袍,红光满面的,象是更胖了。他叫何狗皮给
斟上酒,三个人就喝起来。
何世雄喝得高兴,摘下皮帽子,露出光溜溜的秃脑瓜,一
对三楞子眼儿瞅着张金龙,挺关心的问长问短,又很热心的
说:“金龙!别在家里受罪啦,跟我出去跑跑吧!你跟了我十
来年,我挺凭信你。你是个有材料的人,出去好好儿干,我准
提拔你!我是宁养一条龙,不养十个熊!跟你知心贴肉,才说
这个话。你好好儿斟酌斟酌吧!”
张金龙问:“咱们到哪儿去?”何世雄喝了一盅酒,慢慢儿
跟他说;“你先要明白现在的大势。日本人倒没有什么可怕,最
可恶的是共产党,将来共产共妻,可了不得啊!现在他们的势
力一天天的发展,这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呢!咱们上面早决
定了,先利用日本,‘克’了共产党,再回过头来抗日。你看咱
们的副总裁汪精卫先生,已经成立了南京政府;名义上虽说是
随了日本,其实保存下力量,抓住大权,将来要干什么,还不方
便?你别信共产党那一套;他们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你跟我到城里去,将来剿灭了共产党,这方圆几百里,乾坤还
不掌握在咱们的手掌心!”
张金龙心里很活动,就问:“现在郭团副在哪儿?”何世雄
说:“老郭和李六子这一伙,先进城了。咱上头早跟城里接洽
好,就等着我去呢。”又笑着说;“还不就是咱们这一把子,大大
小小都是官儿啦。”张金龙喝得筋都暴起来了,他放下酒杯,
说:“何团长,我这个人你也知道,说话向来是‘袖筒里入棒
槌’——直出直入!要是有郭三麻子在,我反正不去!”何世雄
笑着,说老郭走火决不是故意的。旁边何狗皮也劝张金龙。
最后,张金龙马马虎虎答应了。临走,何世雄给了他十两大烟
土,说:“这事儿你可一个字儿别露!我走的时候再叫你。”张
金龙就回去了。
四
小梅哄孩子睡了觉,在灯底下作活。很晚了,还不见张金
龙回来;心里不满意的想:“这家伙不定又浪荡什么呢!”眼看
两灯油耗干了,正要歇息,忽然瞧见张金龙喝得脸儿红扑扑
的,回来了。
小梅问他:“你到哪儿去了?深更半夜才回来!”张金龙含
糊的说:“哪儿也没去。碰见个熟人,喝了两盅酒。”小梅问:
“碰见谁呀?”张金龙倒在炕上,说:“碰见谁,说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