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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通州码头上,两帮衣冠楚楚之辈,皆操市井骂街之声,污言秽语横飞,令人耳目大开。
直到徐阁老听不下去,在八抬大轿中咳嗽一声,沉声说道:“都住口!”
岸上的官员马上噤声,船上的人们没了对手,自然也不会再骂下去。
轿帘缓缓拉开,徐阁老目光阴沉的望向船上,须臾锁定了一身白袍的赵昊。
“徐В热槐菹轮家馊绱耍阏瞻炀褪恰!
“父亲……”徐Р唤嫔⑶啵煽吹礁盖滓醭恋牧成痪浞匣耙膊桓叶嗨怠
“遵命!”
徐П阋涣门圩樱谥谀款ヮブ拢蓖ν蛟谡躁幻媲埃凰坎还兜母牧烁鐾罚粕溃
“赵博士,徐Ц憧耐放饫窳耍
赵昊却看都不看他,只目不转瞬与徐阶对视。
徐阁老却只瞥他一眼,便缓缓放下了轿帘,吩咐轿夫道:“走吧。”
这样凝滞的气氛下,官员们也不敢废话了,赶忙纷纷上轿,跟着徐阁老的大轿,朝着设宴的园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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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一次你还是输。”赵昊不屑撇撇嘴,转身进了船舱。
~~
虽然嘴上说的硬,但赵昊这怂货,高低是没敢在通州下船。
他一行这么多人,又把通州地面的官员得罪了个遍,这时候下船纯属自找麻烦。
‘哎,怎么一离开京城,胆子就小了这么多?’这才离开北京半天不到,赵昊已经涌起对干娘的思念之情。
好在沿途官员一路上高接远送徐阁老,两家的船距离越来越远,也就没有机会再发生冲突了。
不然非得把大运河沿岸的官员,得罪个遍不可。
等赵昊他们抵达扬州时,徐家的船才到济宁呢。
济宁方面的官员自然又毕恭毕敬,在城南驿码头上,恭候徐阁老返乡的大驾。
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南城驿,是京杭大运河沿线最大的驿站之一。
驿站外,烟波浩渺的湖面上,数以百计的帆船撒落。
码头上却除了维持秩序的官差兵丁,前来迎接的官员轿夫之外,不见一个闲杂人等。
那些脏兮兮的船工、水工、青夫、白夫,统统被撵出了码头,以免污了徐阁老的视线。
待到徐阁老在徐У牟蠓鱿拢哟粘隼词保约媚韵率该僭保怨Ь垂虻叵嘤
“诸位快请平身吧,老朽已是一介布衣,当不得的。”徐阶和气的请众官员起身。这一路上地方官们的轮番奉承,已经基本抚平了老首辅受伤的心。
“谢阁老。”众官员这才起身上前。
徐阶居然从这些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不禁惊喜笑道:“凤洲,你怎么在这儿?”
那叫凤洲的中年人个子不高,身材消瘦,样貌儒雅、气度非凡,正是王武阳的叔叔、华叔阳的岳父,堂堂文坛盟主王世贞。
此时的王世贞虽然依旧一身文士打扮,但腰上系的素金带,却清晰表明他四品官员的身份。
王世贞便笑着上前,替徐Х鲎⌒旖椎溃骸爸抖ズ幽细叭危旁ㄖ率朔迪纾薪蕉1阍诩媚∠吕矗茸潘湍憷弦怀獭!
太仓与华亭相距不过几十里,王家和徐家是世交又是姻亲。当年王世贞的父亲王忬,与徐阶相交莫逆。后来王忬因为忤逆严嵩被杀,王家多亏了徐阶庇护,才没有祸延子孙。
去年王忬能平反,也是徐阁老出了力。甚至连王世贞重获重用,升任河南按察副使,都是徐阶在暗中运作的。因此王世贞以徐阶子侄自居,并且专门在济宁等候送行。
“凤洲有心了。”徐阶欣慰的拍了拍他的手,又跟济宁知府客气的寒暄了几句。
便在众官员簇拥下,进去驿站里头下榻。
知府大人先将徐阁老引入,为他准备的院落中,请老人家先洗脸更衣,待休息好了便开宴。
待那济宁知府退下后,院子里便只留徐家父子和王世贞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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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陈六事疏
城南驿。
院中庭荫匝地,厅堂中清风徐来、窗明几净。
徐阁老接过徐Х钌系氖藿恚槐卟潦昧澈筒弊樱槐叨酝跏勒晷Φ溃骸罢媸窃酵献咴饺取!
“也是到时候了。”王世贞轻声道:“咱们那儿都快入梅,滋味比山东这儿还难受。”
“入梅……”徐阁老略一愣怔道:“好些年没体会过那种滋味了,都忘记这个词儿了。”
“哎,世事难料。”王世贞叹气道:“我们都万万没想到,元辅居然能突然致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后一句,却是问徐У摹
“我也想知道到底怎么了!”徐б徽竺嫒菖で溃骸白源蚰切照缘男∽咏┖螅壹揖透辛诵耙谎A资迨宥急某隼吹牢业闼祷褂忻挥刑炖恚浚
“我们都骂过二老爷了。”王世贞便苦笑道:“他听说元辅居然因此致仕,也终于知道自己错了,说不该受人蛊惑……”
“谁?!”徐Ю渖实馈
“这他倒没说。”
听徐绱嗽骱拚躁唬跏勒瓴幌朐偬刚飧龌巴罚蹲雍团隹墒强蒲诺拇蟮茏雍投茏影
说起来,赵昊也差不多这时候返乡,而且也是走大运河。要是王盟主有心想见,自然也能见他一面。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王世贞没有刻意去打听赵昊和女婿的行踪,自然也就错过了。
王世贞便换个话头奉承道:“好在公道自在人心,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官员,都是感念元辅的。”
“倒也是。”徐д獠派裆增娲蒙溃骸罢庖宦飞夏舷拢赝局菹氐墓僭保薏磺字谅胪废嘤呓釉端停现空写
“你当他们那是冲着我么?”却听徐阁老哂笑一声道:“一个致仕的首辅,有必要这样奉承吗?”
“那他们?”二人忙轻声问道。
“是李春芳和陈以勤命令他们这么干的。”徐阶淡淡道:“他们想用这种方式,来延缓高新郑复出而已。”
“原来如此。”王世贞恍然大悟。
如果皇帝发现,天下官员都心向着徐阁老,自然会担心高拱回来后,朝局将再次出现动荡——就算官员们不找高拱麻烦,以高胡子睚眦必报的性子,也会找他们麻烦的。
为了稳定起见,隆庆很可能会暂缓召回高拱的念头,先让目前的首辅和次辅干干看。
要是两位能干得好,自然也就不用再劳烦高师傅了……
“这俩货平时看着木木呆呆,如意算盘打得还挺精明!”徐б埠咭簧K淙徊凰饬礁龊┗酰羲悄艿惨坏哺吖埃旒易匀灰彩抢旨涑傻摹
王世贞看一眼徐АP乃的艿鄙鲜赘ā⒋胃ǖ娜耍趺匆膊恢劣谀灸敬舸舭桑
“只是为了让陛下难堪,就把老夫架在火上烤。”徐阶自嘲的一笑道:“他们也是要彻底堵死老夫复出的道儿啊。”
“小人!”徐н豢凇
“好在还有张相公在,也不怕他们进什么谗言。”王世贞心说,小阁老的戾气怎么如此之重了?莫非让那赵守正打得性情大变了?
“别提他!”徐帽强壮斓溃骸拔业招┤谜飧龊猛降芨罨钇馈!
“不要胡说。”徐阶瞪一眼徐В粕溃骸笆宕笞杂兴目悸恰!
“父亲,当初你说没有证据,不相信他背叛你也就罢了。可你老前脚离京,他后脚就上了本欺师灭祖的《陈六事疏》,你怎么还偏袒他?”徐溃骸八傻暮檬拢弊欧镏薜拿娑疾荒芩德穑俊
“《陈六事疏》?”王世贞轻声重复一遍,显然是没看过这道奏章。
“对,我们五月初四离京,张居正五月初五上了《陈六事疏》!”
便听徐鹬猩盏溃
“家父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请他务必照看好言路。可他《陈六事疏》里说的头一件事,便是‘省议论’!说什么‘多指乱视,多言乱听!’此最当今大患也!恨不得把言官的嘴都扎起来才好哩!”
“这确实有点过分了。”王世贞和张居正虽然是同年,但关系也一言难尽。
王盟主就这么个脾气,他喜欢跟不如自己的人一起玩,对他们折节下交,多有指教,相处的十分融洽。
但他不愿意跟比自己强的人玩儿……尤其是这些年,他自己命运多舛,张某人却飞黄腾达,王盟主就更加不愿与其来往了。
“过分的还在后头呢!”徐в址呷坏溃
“他提的第二条‘振纲纪’里说,‘近年以来,纪纲不肃,法度不行,上下务为姑息,百事悉从委徇,以模棱两可谓之调停,以委屈迁就谓之善处……为下者越理犯分、恬不知畏,陵替之风渐成,指臂之势难使。然人情习玩已久,骤一振之,必将曰:‘此拂人之情者也。’又将曰:‘此务为操切者也。’!”
“这是指着我爹的鼻子在骂呀!”徐卑芑档溃骸澳闼滴业运托奶头危脱稣饷匆煌钒籽劾锹穑浚
徐阶默然闭上眼,这次没有再呵斥徐А
他离京前还对张居正抱有幻想,直到看到这封奏疏,才彻底的失望。
徐阁老还从来不知道,这位弟子对自己的怨念,居然已经到了如鲠在喉地步!
自己才刚一离开,他就不吐不快!让自己这个一手提拔他上去的老师,最后一点颜面也丢尽了……
“总之我爹半生清誉,这次要让姓张的败坏掉一半。”便听徐С辽愿劳跏勒甑溃骸罢馐焙蚓偷醚稣棠阃趺酥鳎依系衙乩焕恕!
“没问题。”王世贞忙点头道:“这两天,侄儿构思了一首长诗,待会儿酒席上送给元辅。”
“有劳了。”徐阁老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还是自己人靠谱。”徐б灿辛诵δQ底庞诌豢诘溃骸翱尚Φ背跸沽搜郏尤换瓜肴眯照缘男∽痈腋赋停
“赵昊的诗还是不错的,就是人狂了点。”王世贞轻声道。
“狂了点?”徐а迫皇Φ溃骸罢馓斓紫拢褂斜人竦娜寺穑课铱此丫竦牟皇侨肆耍强袢
王世贞闻言,心中略略不快。心说那我侄子和女婿拜了条狗当老师啊?
只是他这些年学会了忍耐,这才没有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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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盟主仍未知道,他那天是如何得罪了徐阁老
半个时辰后,午宴开始。
城南驿因为常年接待高官显贵,正厅装修的十分豪华。
厅里头雕梁画栋,宫灯高悬,一水儿的红木装饰,摆开六张大圆桌都不嫌挤。
除了官员之外,作陪的还有济宁地方的士绅富商,闹哄哄挤满了六张大桌。
桌上大盘大碗、大鱼大肉堆得小山一样,还有吱吱呀呀弹琴唱戏佐酒的,这样俗气的场面让徐阁老实在没有胃口。
但为了等王世贞的诗,老元辅还是强忍着不适,坚持了下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那扇红木山水屏风护着的主宾席上,便有官员提议,请王盟主留下墨宝或者做首诗,给济宁增光添彩。
此言一出,马上满堂鼓噪应和。好容易逮到活的王盟主。不让他吐点东西出来,哪能轻易放他离开?
王世贞早就等着这一刻了,便欣然应道:“没问题!”
说着他端起酒杯,装模作样寻思片刻,然后转身朝着徐阶拱拱手道:
“那就将这首《途次投赠少师徐相公南归七言近体六十句》送给元辅。”
“哇,六十句!这下可过瘾了!”济宁官员们马上兴奋喝彩,然后所有人安静下来,听王盟主沉声吟道:
“台阁频年秉化钧,俱将谟训比丝纶。鸿逵夙表仪端羽,骊海偏婴颔下鳞。”
“好!”才刚两句,官员们马上没口子叫好。
“两诏中兴光日月,千秋顾命见君臣。丹衷自委金縢秘,赤手重扶玉座新!”
“太好了!”官员们简直要佩服死王盟主了,能面不改色拍出这么肉麻的马屁,活该人家领袖文坛啊!
王世贞又转向徐阶,满脸诚挚的看着自己歌颂的对象道:
“百揆始知明舜目,普天原只颂尧仁。戟门昼敞恒如水,椽笔阳回总是春……”
却见徐阁老一张脸阴沉的可怕,徐б埠谧帕骋匀艘谎
“到这就可以了。”徐驳拇蚨狭送跏勒辏缓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