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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也就算你一个。”赵昊感受到他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气氛,不负责任的丢下一句,便逃也似的跑掉了。
翌日,赵昊来到上元县衙,为小仓山的工程,拜访张知县。
之前赵昊便和他通过气,这次是提出正式申请,让县里给批复。
修园本就是雅事,又能给上元县增加税收,吸收人气,张知县自然没理由反◇零零看书网◆对。何况,他还指望着和赵昊搞好关系,看看能不能走走京里的门路,再多干一任上元知县也是好的嘛。
“赵朋友只管放心,我上元县就缺这么个高雅的好地方,才一直让文人雅士、达官贵人往江宁县跑。”张知县拍着胸脯道:“只要本官在任一天,就会把小仓山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办,给你保驾护航的。”
顿一顿,他又故意叹口气道:“只可惜,愚兄明年任满。等离任后,接印的知县会是什么态度,就不好说了。”
“老前辈放心,这事儿我进京时,会给你想办法的。”大家都是明白人,说话便格外不费劲儿。
“打点需要多少钱,愚兄备给你。”张知县闻言大喜。
“唉,说钱就见外了。”赵昊便笑着摇摇头道:“往昔多蒙老父母关照,如今正是报答的时候。”
“真是,真是……”听说不用花钱,张知县高兴的两手直搓道:“赵朋友就是太年轻,否则愚兄非得跟你结拜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不可。”
“我已经把老父母,当成亲亲兄长看待了。”张知县肉麻,赵昊的话更令人作呕。
“好好好,往后这上元县衙就是你的家,我们兄弟可要常来常往……”张知县的年纪与赵立本不相上下,却丝毫不觉这样有何不妥。
他非留着赵昊在县衙用过午饭,这才肯放其回去。
等赵昊和张知县分开,便见还一瘸一拐的李九天,早就候在那里。
“公子办事顺利吗?”天上下着蒙蒙秋雨,李九天殷勤的给他打起伞。
“顺利的很。”赵昊一边往县衙后门走去,一边随口道:“听你家县尊说,县里工房典吏出缺,一直没补,我帮你要下了。”
“啊?”李九天闻言愣了好一阵,方大喜过望回过神来,给赵昊磕头谢恩,哭成了泪人。
“多谢公子提拔,公子再造之恩,小的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啊!”
典吏是一房吏员之首,听起来好像不起眼。但类比一下后世就知道,李九天为何会感激涕零了工房典吏管着一县的工程、营造、屯田、水利,相当于后世的建设局长兼水利局长,在县里地位之高,油水之大可想而知。
李九天原先是个壮班皂隶,一下成了县里排前十的人物,他怎能不对赵昊感恩戴德呢?
“快起来,让人家看见不好。”赵昊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帮我看好小仓山、蔡家巷,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李九天赶忙擦擦泪站起来,给赵昊重新打起伞道:“公子放心,出了事儿,我提头见你!”
虽然下着迷蒙的秋雨,泛舟秦淮河的文人士子、富商豪客,却丝毫不减游兴。
反倒是那牛毛似的雨滴,落在秦淮河的漾漾柔波之上,逗起的缕缕明漪、朦朦薄霭,愈发让游人们沉迷在这如梦似幻的六朝金粉之中。
秦淮河畔,十里珠帘,妓家鳞次、比屋而居。而这段罗绮锦绣上的明珠,在武定桥到库钞街之间。此处与应天贡院各街相对,名曰旧院,又称曲中,是公认的秦淮名妓聚集之所。能在此拥有一席之地的,无不是色艺双绝、技压群芳的花中魁首。令天下人魂牵梦萦的秦淮,狭义上指的就是这一段。
自唐朝起,士子们便有取得功名后,携妓冶游庆祝的习惯。
这一好习惯自然被士人们完整的继承到了大明。
此时,赵守正便和他同科中举的应天府同年,乘着一艘大大的画舫,携几位女史,带一班梨园,徜徉于这段河道上。
只见河两岸,是一家挨家雕梁画栋、丝幛绮窗的妓家河楼。
那每一栋河楼中,都住着一位色艺双绝、艳压群芳的江南名妓。
她们的一颦一笑,一唱一叹,无不勾动着这座城中公子王孙、富商巨贾的心神魂魄,让整个金陵城都拜服在她们的石榴裙下。
虽然新科举子们颇受女史们欢迎,但不提前一个月预约,也休想踏上这些旧院河楼,成为那些江南名妓的座上宾。
不过仅是乘船经过这些神仙宫阙般的河房,便足以让他们一个个神采飞扬,争相赋诗填词,孔雀开屏似的展示自己的才华。仿佛这样便有可能,得到哪位名妓的青睐,忽然推开轩窗,投来嫣然一笑一般。
这种时候,赵守正却十分沉静,他微闭双目端坐在红木的杌子上,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手轻叩着冰凉的大理石桌面,仿佛在品鉴着同年的作品,又仿佛在享受这份成功后的喜悦。
他没想到中举之后的喜悦会是如此悠长,几乎每日都有不一样的快乐涌到面前。在这样巨大的幸福感面前,似乎过去那些年经历的磨难,都值了。
“兄长,兄长……”呼喊声将赵守正唤回神来,他定睛一看,叫他的是大名鼎鼎的唐荆川之子,今科应天乡试的第三名唐鹤征。
“贤弟何事?”赵守正这才睁开眼,温声问道。
“那边有浙江举子在撒野哩!”唐鹤征便指着前头一座河房,愤愤说道。
“不错!”其余几个同年也愤愤不平道:“敢在咱们的地盘上撒野,兄长,咱们去会一会!”
中举之后,赵守正居然被同年推举为长兄。
年谊与同窗不一样。大家赴过鹿鸣宴,一只脚便踏入了官场。日后仕途险恶,需要彼此守望照应,自然要好好经营关系,是以不像同窗那样冷漠。
因此赵昊十分支持赵守正与众同年搞好关系,为此拨给父亲整整两千两银子,让他多多埋单,多多召集聚会。这本就是赵守正当侍郎公子时所擅长的,大把银子撒出去,果然让众同年对他交口称赞,又恢复了当年的风采。
赵守正年纪摆在那,堂堂解元还是他徒孙,这让其余同年安敢居他之上?
再加上这届中举的休宁老乡不少,众人一起捧他,便让赵守正当上了,本届应天举子的老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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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虽没逛过秦淮;秦淮有我的传说
秦淮河画舫上,赵守正顺着同年所指,便见另一条大小相仿的画舫,堵在一间挂着‘淡粉’旗号的河楼小码头上。
十几个穿着黑绸圆领的举子明显想要上楼,那淡粉楼的嬷嬷领着几个大茶壶,挡在码头上。
“诸位老爷海涵,我家姑娘已然约满,实在抽不开身啊。”嬷嬷脸上赔着笑,却是寸步不让。
“少来这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是你们惯用的伎俩!”那些举子操着明显的浙江口音,一个个面色酡红,显然是游河喝多了。
“就是,这大白天的哪里有什么客人?当我们在杭州,没上过青楼吗?”
“我们堂堂解元公,就是巡抚大人都见得着。如今从浙江慕名而来,别给脸不要脸!”
“快喊郑燕如出来,你还敢推三阻四,信不信咱们一封信给到应天府,把你个破河楼拆掉!”
赵守正当了那么多年公子哥,一看就知道又是外地的豪客,不懂秦淮河的规矩,在女史楼前撒野。
见状,他便含笑点头,对众同年道:“会会他们!”
一众同年闻命愈发来了劲头,竟命船夫直接将画舫撞向对方的船。
那些船夫更是见惯了秦淮河上的争风吃醋,先是借故推脱一番,等到拿了赏银,便徐徐操船撞向了浙江举子的画舫。
砰地一声,两艘画舫拦腰撞上。
撞击虽然不重,但雨天甲板湿滑,那些正聒噪的浙江举子猝不及防,还是一个个东倒西歪,不少人的圆领袍都被溅上了水。
“哈哈哈……”
看着浙江举子狼狈的样子,应天举子们捧腹大笑起来。
“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秦淮河,看看自己什么熊样!”
“你们开船不长眼吗?”
浙江举子们恼火的望来,一看对方也是一群举人,便知道碰上找茬的了。
他们自中举以后,春风得意。一路北上金陵,所到之处无不高接远送,自然气焰正盛,哪还管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便指着赵守正、唐鹤征等人破口大骂起来。
应天举子同样气焰嚣张,便和他们隔船大骂起来。
一时间各种骂人的吴语官话,在秦淮河上横飞,引得两岸行人纷纷驻足,河上的游船也停下来看热闹。
看着两边三十多名举人骂街,人们纷纷掩口直笑。
在大明的士绅阶层中,贫穷乍贵的举人老爷风评最差,显然并不冤枉。
眼看河面上乱成一锅粥,那淡粉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委婉流畅的琵琶声。
说来也是神奇,那琵琶声一起,喧腾的人声便低了大半。待到曲调起来,琵琶声愈发隽永清晰时,粉楼外、河面上便再没有一点人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听那淡粉楼主人弹奏的琵琶曲。
在那起起落落的琵琶声中,人们浑然忘记身在秦淮烟雨间,仿佛来到了秋高气爽,风静沙平的旷原之上。仰头只见云程万里,天际飞鸣,低头顿觉心旷神怡、浮躁尽去……一个个斗鸡似的举子,这下终于冷静下来了。
原来是那淡粉楼主人郑燕如,终于出手平息事态了。
她是去年评出来的金陵花魁,十分自重身份。这种恩客间的争风吃醋只会拉低她的风评,让同行笑话她镇不住场子。
等到一曲终了,河防的轩窗打开,现出郑燕如姣好的身姿、完美的玉容。
秦淮河两岸登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好好,郑大家的琵琶果然是金陵第一啊!”
“不愧是郑大家啊!”
郑燕如在楼上,朝众人福一福,先向赵守正一伙人道声感谢。然后她目光投向画舫上的浙江举人,轻启朱唇道:
“承蒙诸位公子错爱,燕如不胜惶恐。”
那郑燕如的声音,如她的琵琶声一般,仿佛有着征服人心的魔力。
方才还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一众浙江举子,居然全都变得规矩起来。为首的那个卖相还不错的举人,忙客气的拱手自报家门。
“在下浙江黄洪宪,酒后无德,唐突郑大家了。”
“黄兄可是我们浙江今科的解元!”一旁的浙江举子,忙帮他吹起了法螺。
“郑大家应当知道,我们浙江乡试天下第一,黄兄能中本省解元,那是有状元之才的!”
大明文教昌盛,江南甲第天下,这是公认的事实。但江南的文教谁是第一,南直隶和浙江可都认为是自己。一群浙江人跑到南直隶的地盘自吹自擂,自然引得秦淮河上嘘声一片。
“浙江人就是爱吹牛!”
“你们打得过我们南直吗?”
“你们南直隶就是仗着人多而已……”浙江举子马上反唇相讥。
“若论状元庶吉士,还要看我们浙江!”
眼看好容易稳下的局面,又要乱起来,郑燕如忙弹一下琵琶,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直浙一体,同为江南,诸位何必非要分个高下?”
“郑姑娘,是他们浙江人无礼……”
“郑姑娘,你不要偏帮本地人……”
郑燕如一看没法和稀泥,便微笑道:“那这样吧,不如两边比上一比如何?”
“比就比!”
“比什么?赋诗还是填词!”
已然上升到了地域高度,两边自然都不能退缩了。
“既然是在秦淮河上,自然是填词了。”郑燕如掩口笑道:“也方便我们这些女史,为公子们传唱。”
“好,郑姑娘选词牌吧!”两边船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那好……”郑燕如略一寻思,便笑道:“近来秦淮河畔,一直传唱小赵公子的《蝶恋花》,不知诸君可有耳闻?”
“当然知道了……”金陵人纷纷应声。
就连那些浙江举子中,也有人点头道:“是‘最是人间留不住’吗?却也有所耳闻。”
“小赵公子的词自是绝品,但想来诸君蟾宫折桂,皆是才华横溢,何不也填上一曲《蝶恋花》,不让小赵公子专美?”
郑燕如含笑看着众举人,显然是要借小赵公子的才华,压一压这些不晓事的浙江举子。
“这……”一众浙江举人面面相觑,填个蝶恋花倒不难,可是有那小赵公子珠玉在前,他们岂敢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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