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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廷翰只能从很多数学背后,去品读,委实艰辛多了。
吴廷翰一想到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学符号,就感到他的大脑随着呼吸跳动,在提醒他:不要在折磨我了。
吴廷翰看着吴国赏手中的书信,问道:“这是谁的书信?”
吴国赏说道:“是张师叔的。”随即将书信递上去。
吴廷翰打开一看,片刻之后,就看完了。随即放在桌子上,皱起眉头。
吴国赏看了后,顿时睁大了眼睛,说道:“周梦臣居然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吴廷翰目光盯着他。说道。
这让吴国赏的话语生生的咽了下去,说道:“没什么。”
吴廷翰说道:“你觉得人死之后有灵吗?”
吴国赏说道:“绝对没有。人死之后,不过是一具臭皮囊而已。”
吴廷翰说道:“既然是臭皮囊为何不能用?”
吴国赏说道:“父亲,你是支持周梦臣?”
吴廷翰微微摇摇头,说道:“你师叔书信之中写的太少了,我也不知道事情全貌,不敢妄自评判,毕竟有些事情,即便是出发点是对的,也未必能说,做的就是对的。”
“等等。等这个什么会完了,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如果,从眼前这些事情看来,夏阁老目光如炬,这周梦臣的确是我辈中人。”
用后世的话来评判,王廷相与吴国翰,并不是什么气学门人,而是朴素的唯物主义者。只可惜明末大兴的是心学,而王廷相还有一个得学术最纯的弟子,而吴国翰却没有什么人继承他的衣钵。以至于他在历史上没有什么名声,是在清末之后,从日本将吴国翰一些学术思想再次传播到中国的。
他自己尚且是这个待遇,他的弟子就更不用说了。没有什么成器的。
三观相合,是吴廷翰接纳周梦臣的前提,但并不是所有。还有考验周梦臣一些其他能力,比如而今周梦臣这个局面,如果将自己搞成千夫所指,万劫不复。吴廷翰也要细细思量。要不要将周梦臣弟子引入。
不过,吴廷翰心中暗道:“如果他这一次能安然度过这一关,我就给他一份大礼。”
吴廷翰下定决心,说道:“准备一下,去京师。”
吴国赏大吃一惊,说道:“父亲,而今去。也赶不上了。”
吴廷翰说道:“少废话。去准备。”
第一百五十八章 薛已的病
事实证明,周梦臣忽略了举办数千人集会的难度。周梦臣通过身边的人发出去几千张请帖。当然了,有些人未必会来。但是很可能派遣自己的弟子门人到。所以这都要考虑到。
而且很多人一来,都不是一个人来。
作为达官显贵,不敢说全部要前呼后拥。但是带两个丫鬟小厮并不过分吧。
周梦臣来到中官村之后,立即发起愁来了。
还好,周梦臣在中官村根基深厚。
他的皇庄在中官村的北边。而医院,还有印刷作坊,都在中官村之内。整个中官村内,不知道多少人指望周梦臣吃饭了。他一旦下定决心,可以动用的人力物力不在少数。几乎他的佃户之中男丁全部来帮忙了。还有中官村一些人。
但是周梦臣也不能不花钱。整个集会,周梦臣花出的钱,最少有万两银子。这些银子,有些给佃户民工工钱,有些砸到军器监了,反正在严世蕃的作用下,军器监的订单一下子断了。
索性,周梦臣将这一次集会,说需要的凳子板凳乃至于其他屏风了。等等东西,都让军器监来打造。
这林林总总的实在不少。
如此一来,周梦臣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明末有名的文人都是世家大族了。盖因,不管是讲学,还是文人雅集。都不是一般人能办得起的。而能在这种情况下扬名立万的人,不敢说每一个都没有真才实学。但是真正从下面杀出来,而不是捧出来的,却是太少了。
想想就知道,人家砸了上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却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做了垫脚石。谁乐意?
周梦臣忙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才有功夫喘了一口气。
这才想起去探视一下薛老。
薛老并没有回家。而是就在医院后院之中。
这是薛老的意见。
一来,薛老与子女有些不大和睦。倒不是薛老的子女不孝顺。而是薛老看不上自己的儿子们。
这个年头不孝顺父母,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薛老的儿子没有那个胆子。实在是他几个儿子在学医上天赋不高。却喜欢打着薛老的名头,去富贵人家钻营。你说他们不喜欢医术,也就罢了。偏偏是以此为生,却不用心钻营。似乎能结交几个大人物,有了所谓人脉,什么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这让薛老如何能看过眼。
这样的人,在薛老看来,就是庸医一个人。这样的郎中,薛老正眼就不带给一个。结果这样的偏偏是自己的儿子,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实在令薛老难受的紧。 他宁肯在医学也不愿意回家。自从医院开张之后,也就逢年过节,回家几次。弄得医院才是薛老的家一般。
二来,薛老也是为节约医疗资源。
薛老对自己的病,也是很知道的。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症状,但是归根结底,是老病。
人到了这个年纪,也就该去了。
只能勉强维持,难以治好了。
但是他一旦回家,总不能让他儿子们给他医治吧。且不说薛老自己什么意见,他的弟子们都要炸锅不可。定然挑选几个医术最好的师兄弟去照顾薛老。薛九针从榆林回来,固然是复套事败,复套大军解散了,他在榆林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其中一个意见,也是师兄弟们写信叫他回来,作为薛老主治医师之一。
这几个郎中都是惠民医院的骨干,都去薛家了。医院的病人怎么办?
薛老决定留在医院后院,甚至在状态好的情况下,还能看一二个病人。毕竟薛老虽然没有藏私,他的弟子们也各有出类拔萃的地方。但是从根本上来说,他这些弟子,想要到他的现在的境界,恐怕还是要十年磨砺不可。
薛老病成这个样子。
周梦臣于情于理都要去探视一二。
只是,周梦臣来到后院之后,看到了薛已。却见薛已昏昏沉沉的,非常没有精神。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散去了很多,白发如同枯草一般,连白色的亮度也黯淡起来。
周梦臣在床前与薛老说了几句话。
薛已虽然努力振作精神,但依然有几分前言不搭后语,只是几句话,就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周梦臣只能让薛已好好休息。
与薛九针与李时珍一并出来。
周梦臣出来之后,叹息一声,说道:“两位,薛老的病?”
薛九针脸色黯淡,说道:“老师,也是挨日子而已。”
李时珍叹息一声,没有否定薛九针的结论。
李时珍是刚刚回来的。乃是周梦臣派了李修水去大同,请一些被外科手术治愈的士卒,现身说法。李时珍得到了消息,自然是坐不住了。二话不说,从大同回来了。回来之后,作为小辈之中医术最好的一个人,也看了薛已的脉案。
薛已到了这个年纪,本就是阎王要请的时候。李时珍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与薛九针一起,薛九针用针灸之术,而李时珍用药,两人勉强维持住薛已的身体机能。但是依然改不了,薛已身体每况日下的情况。
人也有一些不清醒了。
甚至思考本身,对于薛已来说都是一个负担。
到了这个时候,剩下的不过是等死而已。
李云珍听了,忍不住抓住了周梦臣手臂。
周梦臣轻轻拍了一下李云珍的手臂,想起薛老的种种帮助。又是一声叹息。说道:“而今,是我的不对,早知道薛老的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就不该在这里弄这么大的事情………………”
薛九针说道:“老师说了,医院一切如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他老人家见惯生死,即便是而今的局面。也不愿意让人大做文章。他老人家说,谁是不是死?该吃吃,该喝喝。总不能因为他,该做的事情都不做了吧。”
“所以,周大人不用这样说。其实你的事情,最应该支持的,是我们这些人。只是而今我实在…………,实在是…………”
薛九针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他孤儿出身,被薛已收养长大,尽得薛家针灸真传。名为师徒,情同父子。薛已的病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定一个大喘气,人就不在了。这个时候,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对薛九针来说,都没有守在薛已身前重要。
只能对不住周梦臣了。
周梦臣见一个薛九针这个中年汉子,平日庄严自持,但此刻却于人前,都控制不住眼泪,真不知道在私下已经哭过多少次了。只是怕别人看见,也怕薛老看见。
周梦臣虽然不能让薛已给他站台,有些失望,但是事已如此。还能说些什么啊?
周梦臣说道:“不必说了。薛老也是我的老师。你只需在薛老身前好好照顾。这边,一切都有李兄。不会出问题的。”
李时珍说道:“薛兄,请放心。即便不是为周梦臣,也不是为了我那妹妹,即便是为了医术本身,这一件事情,也竭尽全力,决计不会出一丝问题的。解剖这一件事情,一定可以正大光明的进行。”
“一定可以。”
这一场大会,对于周梦臣是想挽回自己的声望。而对于李时珍等人却是另外一个意义。
无他。这些人已经深刻了解了外科手术的意义,可以说因为引入解剖等科学思想与方法。在金疮科上,这数年的进展,是之前数百年都没有的。别的不说,单单说李云珍的子宫摘除术。就已经让手术,从中医金疮科延伸出来,向另外的领域蔓延,形成了真正的外科概念。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会将至
即便为了医术发展。李时珍他们也有强烈的将解剖这一件事情,去污名化的要求。
只是,在古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不仅仅表现在做官的地位高,还在于儒学作为官府意识形态,是整个社会最高意识形态,具有指导其他所有学问的权威地位。如果细细看中医理论的话,你会发现,中医很多理论,都是从儒学那边借用过来的。
所以,李时珍这些名医很清楚,如果没有大儒为他发声,单单靠名医们的社会地位,是不可能做到将解剖正常化的。
只是,李时珍对周梦臣能不能做到这一点,也是心中存疑的。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不管是从两人私人关系,还是从别的地方来说。都是一样的。
周梦臣也说道:“请放心,一切有我们。你就安心吧。”
此刻,周梦臣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了。
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他都能坦然的面对一切局面。
如果胜利,那么外科手术从此就成为台面上的东西,甚至解剖这一件事情,也会形成一定的程序,不仅仅局限于北京,大同,榆林这三个地方,而今是在全国各地铺开。
而周梦臣的名望更上一层楼。可以做的事情更多。
如果失败。
无非是被污名化,从此千夫所指。只能回家,著书立传,教授弟子,修身养望,以待将来,王安石都要养望三十年。自己还有的是时间。
有了这种坦然。周梦臣心情平静之极,反而有些期盼,时间走的快一些。他有一些迫不及待,与儒学进行第一次正面交锋。
时间不会因为周梦臣这个念头而走快。
不过,十日也不过是一弹指。转瞬即至。
徐府之中。
张居正再次来请,说道:“老师,您不去吗?”
徐阶摇摇头,说道:“不去,不去。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还来烦我?”
张居正带着几分嬉皮笑脸,说道:“老师……………”
徐阶说道:“别说了,周梦臣有你这个朋友,不知道积了几辈子的福气。我打听,内阁没有人回去,六部之中,也只有刑部尚书喻大人会去。其他诸位都只会派弟子或者儿子去,不过是带个耳朵不会说什么的。”
“他们谁不知道,皇后是怎么被治好的。不会为周梦臣站台,但是也不会对周梦臣怎么样?”
张居正听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很多大人物如果出场,如果说出一些话来,周梦臣那边未必会接的住。没有朝廷上大人物出现。也算是一件好事。其实这也很正常。当凡在朝廷官职到了一定程度上,大多都是现实主义者。
对于,他们来说,虽然读得是四书五经,但是更详细专研经义什么的。他们才不会去做的。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太多参与的兴趣。
即便徐阶是心学门下,也没有在政治上多主张心学的某些主张,也是一样的。
学术与政治之间,是有互相影响的。但是这种影响,也没有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