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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古剑]-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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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如何知晓?

    她究竟是谁?她想做什么?在尘世的多年辗转,已让他隐隐明白自己是让此世何等厌恶排斥的存在。那么,她能容忍这样一个怪物……又是抱着何种目的?

    怎么能不害怕!

    属于松鼠的本能让他战战兢兢恐惧着周身的任何风吹草动,属于内心繁杂无法脱解的思虑如鱼刺般梗塞着心头,可是她从头至尾只那般静静得坐着。依旧是极淡极淡恍若冰璃般清透又无情感的眼神。不敢细究。却正是情绪复杂时当年那么一眼窥探,叫他恍然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种心情……然而也再不能辨别清楚。

    这样的僵持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所动作——起身回转到外间,再进来时手上拿了个巴掌大小的精致篾筐,属于坚果特有的香味让它的耳朵灵敏得随之转动,本能得前爪离地坐在窝里一转不转得盯着来人。

    她把篾筐放下,坐回到原地,依然静静望着它……看他无比羞愤得被本能所控制开始进食。

    ※※※※※※

    努力地,学着去做一个凡人。

    可就像太子长琴无论渡魂多少次,都脱不出仙人的思维一样,她与此界的隔阂亦是从不曾淡褪。她只能假装自己是个凡人,却永远弄不懂凡人真正的心态。属于青华上神的烙印,在她的魂灵里依旧如此深刻。

    于是难免的……一直以来,她似乎都是在强行将自己的意志加予他之身。

    有心将它梳理清楚以免再犯,可忽然又发现不能细究,否则,她连来此世的初衷都会破灭了。

    闹别扭的孩子总是很难料理。如果有可能,辰湮宁愿维持着陌生人般的关系,总好过它这样恐惧甚至是仇视的态度。残魂与兽身不相协调额后果,便是拥有兽的本能,仙魂的思想。想要磨合何其艰难,一旦磨合之后想要脱出也是何其不易。他无法控制宿体,或许,松鼠所表现出来的……也代表了他的真实情绪也说不定。

    很多年前,太子长琴就是个不显山水的主。喜怒不形于色,神思莫测。连他的父神祝融也不能搞明白自己儿子心中想得究竟是什么。水虺悭臾或许自他的琴声中窥探到些许,却并非全部,可见知音难觅。辰湮望着他,就像他望着辰湮,永远无法探明彼此心中的真实意向。

    为本能所控制,不能遮掩,即是如此明了得袒露自己真实的情绪……他在害怕着。

    打从自己的手被松鼠爪子抓破三回,辰湮便再不曾触碰它。

    她采自己的药,医自己的病人,看自己的远山,说自己的话。屋子边上布满了她下的禁制,松鼠试图逃逸几次不成功之后,颓废得绝食了两餐,晕过一阵后很是悲愤得扑进了榛子堆里……或许他也是清楚的,他最好还是不要全然掌握兽身,更不要想着化妖,否则,哪怕脱离了松鼠之体,今日掌握的一切也会成为将来人身的噩梦。

    约莫是认了命,渐渐的,松鼠开始通过窥探她的各种行为,来分析她的目的她的来历,以及疑惑的一切。

    或许一只松鼠做出思考亦或是打量的动作非常诡异,但他直觉着自己的处境已经够糟糕,颇有种自暴自弃之感,连伪装也不做了。

    辰湮走到哪,它跟到哪,只是除了屋子外,始终与她隔着一丈远——它倒是很想离屋子远远的,却发现,那屋中不知存在着什么,竟有安宁魂魄之效——待得久了,连强行渡魂遗留的抹不去的疼痛也会消减几分。

    她依旧给它讲很多东西。讲天理,讲地常,讲山水,讲大道,就算是太子长琴自认为仙为神的岁月已体悟太过,亦是不能否认她所讲的,拥有足以让仙神都震撼的力量。

    一点一点领会,一点一点思考,恐惧与烦躁之心,便渐渐淡褪下来。

    他依然不知她是谁,依然不知她的目的,依然不知未来将会是何种情状,却不得不承认,对它来说,这样的岁月,确是再好不过的。

    ※※※※※※

    徒离匆匆赶到药庐时,辰湮是有些惊讶的。

    除了与妖争斗,他极少离开月眼泉。几年前一口气扫光了附近山头的妖精窝之后,他越发深居简出。这样见他板着脸亲自入得门来,倒还是第一次。

    “前日东边无故居了一伙姑获鸟,而且不见有任何离开的意思……”徒离表情很糟糕,“我还未探明白原因,你这些时日莫往那里去。”

    辰湮愣了片刻,点头应了。

    姑获鸟与其说是妖精,还不如说是鬼怪。自秽体现身,由怨气借形,大多为死去的产妇所化,喜好夺人子自养,同类相食,性情残暴。这样的习性……居然会成群结队出现?倒真让人不解。

    徒离杀气腾腾准备去找麻烦,她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也就放弃了,扭头看向另一边。松鼠正在敲松子,顺带竖起耳朵听这边的对话,感觉到注视的瞬间浑身的毛便是一竖,警觉又虚张声势得回瞪过来。

    辰湮心中一动,茫然探究那瞬间划过灵台的预感。

    最后无力闭上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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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法解开屋子外的禁制。

    这样运用力量的手法,构建灵子的方式,如此陌生,探寻不到任何痕迹,直觉着浑然天成一般。源自太古的千万年记忆里也无法搜寻到任何相似的成分,甚至让他恍然自己眼见的不过是幻觉……可幻觉不可能将他死死困于此地啊!

    根本不能踏出去一步!这禁制的可怖不是在于那无形的力量无数次将他弹回原地,而是在潜移默化得消解着他的意志!想要出去的念头越强烈,受到的阻力便越发顽强,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转变他的念头,只要触碰到某样事物的边界,就会强制性得按着规定的路线行进,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已经是件极郁卒的事,后来他发现连思想都很难控制了。

    吵也吵过,闹也闹过,如疯魔般想要打破这样的桎梏,可无论他怎样,能接收到的永远只是沉默的注视,远远的,等待他自己安静下来。而正是那样的眼神让他寒彻入骨,连睡梦中都仿佛浑身被针刺般惊醒。

    于是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他看上去相当安分得待在这屋子里,却始终没有停止摸索这古怪的禁制。花费很长时间,才慢慢找出些许端倪——与其说它禁锢的是生命与实体,不妨说,针对的是他的心魔。

    大道无形,须弥之中三千界,从其中衍生出来的任何一种道义都是不同的世界。这禁制下得是何等精妙绝伦,构筑原形的怕就是一线念灵,拿他的执念来禁锢他的存在,所以才不会损伤此间的任何事物,所以他怎么都觉察不能突破不了。而他试图逃离此地的执念那般深,生活越是恬淡,那胸腔中郁积的各种负面情绪便越如野草般疯长。

    依然看不透那个道袍女子。依然窥探不到此间任何秘密。他像是误入陷阱的仓惶野兽,无论设伏的人抱着怎样的目的,不管那人如何得对待他,也没法打消心底的一丝一毫警惕与惊惧。

    直到某一日,再一次见着那兰花妖。

    屋中恢复静寂之后,她站在窗前,冷谧但是沉着的视线遥遥望着远山浮沉的苍翠,仿佛穿透虚空看到了虚无之后的事物,落点不明。

    被兽身所限,任何神通皆无法施展,却只有感知分外灵敏了些。那种小动物常有的风声鹤唳曾经让他无比困扰,此刻却有了意想不到的用场。

    感知配合尚活跃的灵识,悄悄向东面发散开去,朦胧的一瞬便觉察到了让那花妖颇为忌惮的存在。汗毛倒竖,身体止不住颤抖,迟钝的意识却直觉着触摸到了逃脱的门限。

    因为……那股怨气是如此强烈。

    姑获鸟,成群的姑获鸟。这种鬼怪不常见,由于习性关系,无论如何也让人想象不到这么多数量集合在一起的模样。姑获鸟喜夺人子,一只姑获鸟就有可能将偏僻的村落覆灭,但彼此就如同天敌般,无法相见。因为是秽体凝形,想要将它杀灭也不容易。

    现在成群聚居,定然有什么东西,让它们克服了本能的暴戾与相残。这个东西……会是什么?

    想来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物,否则也不会令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

    辰湮撩开衣袖,给自己的胳膊上药。

    若是寻常的创伤,哪怕深可见骨,也不过瞬息愈合的事。道骨灵体,清透非常,虽不至于说是得天所眷,比起凡人来说倒也是难以想象的存在。

    被松鼠伤到并非一次两次的事了,可也是一次比一次棘手。

    妖毒淬在血肉里,不住得扩散,莫说愈合,便是控制已然很为难。开始时也是些微,现在毒素却是越积越终……它在控制不住得妖化。

    魂魄与兽身契合度不高,它会日夜如梦魇般疼痛难解,她怎舍得它如此痛苦?生生取出以魂魄温养的那粒石珠子搁在它的窝下,布下禁制哪怕它挣扎闹腾也将它禁锢在此间——可是两者的契合度上升,它能控制的本能越来越多,将来要脱离兽身的难度便越高。

    更糟糕的是,仙魂在同化兽身。它开始变异。甚至,血脉中那已经稀薄的各种不知名血统也在蠢蠢欲动,它正在妖化。

    它当然也是能觉察出来的,所以,更加烦躁。

    为它修剪指甲的时候,准备温水让它清理的时候,甚至递上餐点的时候,猜不到什么时候它会忽然发难,就像是要把这种烦躁施加在她身上一样……无论如何她都是安安静静,这或许让它更难以接受?

    辰湮还未想好该用怎样的解决之法,徒离那边的动静便彻底扰乱了她的思量。

    拈下虚空中那只纸鹤,黄昏之中她的颜容即便沉寂至此,都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徒离果然与对方争斗起来,却不是那群姑获鸟,而是只鹤妖。姑获鸟一路追着鹤妖来到此地,彼此颇有种不死不休的怨艾。徒离原本与此无关,可妖怪的领域性向来强烈,更何况是差一步便修成大妖的妖怪。此地是他的地盘,怎容得别的妖怪放肆?

    要想赶跑那群姑获鸟,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了那只鹤妖。然而,原本十拿九稳的争斗,吃了亏的却是徒离。只一个照面,他就发现了姑获鸟长途跋涉也不肯放脱了这妖的缘由。

    ……饶是辰湮都忍不住蹙眉。

    能让姑获鸟成形的执念便是孩子,除此之外,很难有导致这般诡异情状的原因。白鹤在凡间传说中作为高洁长寿的象征,也有被神化的趋势,但这改变不了鹤之本性中喜欢孩子的习性,凡间甚至广为流传有仙鹤送子一说。

    不难猜测,鹤妖夺了姑获鸟看中的孩子。

    可是怎样的孩子能让姑获鸟成群结对、穷追不舍?怎样的孩子能让鹤妖甘冒大不韪与姑获鸟对上?妖怪虽是统称,但妖精与鬼怪各有各的体系,彼此也素来不相犯……能让这样的两者交集的孩子……甚至让徒离都为之忌惮的目标……会是怎样的存在?

    东边的动乱越来越激烈,徒离的怒火被全然激散开。辰湮观望了几日,却是心知,此行,她必须去的。

    那么……她回头沉沉的、静静的、看了松鼠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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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才能阻止它的妖化?

    再怎样修改阵势,弥补欠缺的功效,也不过是能将这个过程缓解一下罢,只要仙魂还禁锢在松鼠体内,妖化就是避无可避的。于是现在重要的,还是为他寻找一个新的宿体么?

    可,残魂不稳,好不容易缓解松鼠命魂与他的排斥,若再生生将其剥离,更残酷的剧痛还是次要,受到的损伤之严重也无法接受。他如何能接受魂力那般减耗的结果?左右都怕伤了他,要顾虑的太多,开天辟地之后所有的踌躇都是因他而起,她似乎总是在为难这些东西。

    辰湮炮制完药材出来,便见着松鼠蹲在窗台上,难得沉静的姿态。乌漆漆的眼睛一动不动得望着东边的天际。那被群山层层遮蔽的角落像是有什么吸引了它的注意般,可是视线并无所焦距,似乎只单纯需要为它们找一个落点罢了。

    宁馨的阳光带着某种悬浮的粒子静静铺散,若一直是这样的岁月静好该有多美丽。她恍惚了片刻,慢慢步入这一圈光影中。与窗台还隔着三四尺的距离,她便停下了脚步。

    不靠太近,不是怕它伤了她,而是怕看它惊惧憎厌的眼。时间越久,妖化的势头越明显,它的焦躁与恐慌便越强烈,一切负面情绪在兽体中无法排解,只能肆无忌惮发泄出来,辰湮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充当它怨恨的对象……若是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将它桎梏在此地,她也不想出现在它眼前,用自己的存在来提醒它现在的处境有多不堪……

    “徒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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