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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古剑]-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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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那夜冷寂的月华中,艰难得伸手抹去额上近乎潺流成束的汗水。

    宿体的身体当然孱弱。魂魄天生残缺,怎能让体质命格也跟着健全起来。而现在,孱弱的这个人要换做是他了,虽为渡魂,但好歹将魂魄填补完整,只是魂力要反馈到身体的过程太过漫长,何况他现在连身体亦无法操控完全,对此也无能为力。

    他努力调动内息巡查身体与魂魄。他得找到隐藏魔气的方法——曾入魔的痕迹像是烙印般刻在魂魄中,而宿体就像一汪水般清澈,莫说魔气了,连功体的任何变化都显露无疑。他最好选择一个肌体,亦或一场经脉,将其扩充至可以贮藏魔气,不求完全掩去,至少也莫如现今这般鲜明显眼。

    于是突兀得,发现泥丸宫中沉睡的那个魂魄。

    几乎是在即将触碰的刹那,整个人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克制不住的悸动让渡魂残留的疼痛都加深了几分,可他面上已隐约露出微笑——每当看到她时,条件反射性的,笑容。

    她蜷曲得闭着双眼,无知无觉留在丹田近乎混沌的地域中,仍是离世前的模样。长长的白发如毯般覆盖着身体,苍白的肤色近乎透明,颜貌柔美而静寂,如同山巅飘落的最后一片轻雪,柔软又脆弱。

    ‘盈盈……我的盈盈……’

    迟钝的脑袋开始回想渡魂前的那场变故。

    重明鸟那曲鸣歌,强行加速了梁少阳身体的崩溃,以致他需要立即渡得魂新魂,而盈盈呢?他还记得,盈盈化身的石像也是在那歌声中消散……可是盈盈怎可能在此?

    她生来并不承天命,却拥有那样庞大的浊气,这本就是不应该的!但使身死,她便该是脱出这番不公的折磨,为何不能前往地府投胎?

    重明鸟……那只重明鸟……现在想来!它跟随着他定要寻找到盈盈的原因,难道就是要毁去那浊气的牢笼——它知道盈盈即使离世,依然为浊气所困,魂魄不得转生?这般想明,便开始绝望起来,他怎可能想得到,倘若不是重明鸟相救,那个软软求着他要离开西玄、代替看遍此世风光的女孩,在死去的那刻起,就此被围困于永世的浊气中——她生前逃脱不去这可怕的宿命,死后依然陷在其中无法解脱。

    他连嘴唇都颤抖个不停,伸手小心翼翼覆盖着丹田的部位,一滴泪就这么毫无预料落下。

    因果通彻之后,他才发现,过去他曾亏欠盈盈良多,现在,依然还需无休止索求。

    心念一动,身体中还蔓延的魔气便像是有了指令一般,飞快往手心所按之地涌去。越是靠近,越是运行艰难。及至一缕魔气成功汇入丹田,也像是开启了什么阀门般,所有魔气皆流入其中。

    虽然不知重明鸟将她潜藏在他身体中的缘由,可这并不妨碍他发现,盈盈的魂魄中仍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浊气,浊气与魔气本就是同类气息,天底下没有地方比他的丹田更能掩去魔气而不为人觉察。

    沉睡的女孩微微蹙起眉,那柔美的脸容便带上了忧愁。

    他痛得几乎要闭息过去。

    短暂的一夜竟像过去了百数年般漫长。

    这夜天还未亮的时候,他终于折腾得精疲力竭,在剧痛中强迫自己失去意识。

    可脆弱的神经还连接着警觉——渡魂之初的宿体实在过于脆弱,他在那无尽的苦难里,已经学会了时刻保持自己的警惕,否则,哪怕成功得以渡魂,一只禽鸟一只走兽便有可能趁着他的疏忽,将他再次覆灭——他猛然睁开眼,听到窗再次被掀开的声音,有人跳进来。

    那个男人像是一阵风般卷到床前,一手抓着块古怪的贝壳,一边丝毫不控制音量得喝骂:“你不要你儿子,我就能眼睁睁看我亲外甥死?!你跟那贱人都是一路货色,满脑子渣滓!求你的大道去吧!索性连我也不认了,无亲无缘,无牵无挂,岂不快哉!!”

    忽而像是听到了什么,这会更是暴怒起来:“也就那贱人的头脑,才能把他送到这破地儿来——西玄算是彻底毁了——我要捞我外甥关你什么事!滚滚滚特么我养他成了吧!我早八百年没姐姐了,你算是什么东西!”

    那人的视线往床上一扫,然后傻了下:“……走火入魔?”

    他慌忙把手中滑落下去的贝壳接住,声音抖着:“滚滚滚你的大道去!就是有你们这样不靠谱的爹娘,我外甥才会傻成这样!”

    约莫是床上挣扎的少年情状实在有些恐怖,他直接一道气劲灌入外甥脑中,将他弄晕。发现外力很难控制他体内乱窜的气劲,索性冲上去抱起他就往外跑。手一挥,发冠上悬的小剑便蓦然暴涨,他跳上飞剑就走。

    他再次醒转的时候,耳边各种声音充塞着嗡嗡作响,只是那些声音与耳朵间像是隔着几个空间般,所有的声音听来都显得模糊不堪。

    先是心惊,确定自己处境尚可,并未被人觉察到一样而称妖孽,就微微放宽了心。这一松缓,就像解开了什么禁制,那声音一股脑涌进来,让他本就晕眩的大脑更为迷茫。

    “师尊师尊!我外甥怎么样了?”

    “师尊你快啊!阿祸怎番疼得这样厉害?师尊你到底有没有在使劲,这里没有外人你不要这样仙风道骨了啊——我就这一个外甥!”

    “逆徒!再吵就给我滚出去!”

    “阿墨,你看看他,你看看他……”

    “魂魄是那么好玩的东西么!随便拼拼凑凑就特么能补完的么!混蛋!他从哪儿找来的残魂,安全不安全,要不是命牌没动静,我都以为被夺舍了!”

    “滚滚滚你哭什么哭!说不要他的也是你,这会儿哭成这样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着?!”

    “逆徒——快去你师叔那里坑一坛子犀灵露回来!”

    “离我远点!看见你就烦!”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特么来也不见!要来了就给小爷把那贱人轰出去!山门也不给进!”

    “师尊阿祸的灵根居然变异了!这样下去会不会有问题?”

    ……

    从茫然的意识海中挣扎到岸,睁眼时,他就看到一张忧愁寂寥的泪颜。

    女子有一头浓黑及地的长发,只在脑后用配饰浅浅坠了,容颜并不能说是绝色,但那骨子清冷含愁泪眼婆娑的恣情却足够令人倾之忘俗。

    盈盈是忧,风轻云淡般的永远安静而微小的忧。而这个女子却是愁,深入骨髓难分难解的愁,那愁浓密得缭绕在她的眼角眉梢,叫人看一眼,都似晕染到了她的苦痛。

    “阿祸!”女子见他醒了,眼睛忽得就亮了,面容难掩欣悦,“阿祸你可还有不适!”

    “滚!”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怒喝,“看到你,再好也不好了!走远点,别逼我动手!”

    女子面一僵,流着泪掩面走到一边。

    “再走远点!磨磨蹭蹭的,碍眼又碍事!”

    女子眼泪流得更凶,又走开几步,打算停了,却又在男人恶狠狠的注视中,艰难挪到门口,再不肯走远。

    男人哼一声,转头却像是换了张脸似的,焦急而热切得注视着他:“阿祸阿祸,来告诉舅舅,有哪里不舒服?”

    “……无。”沉默良久后,他只能嘶声吐出这一个字眼。

    作者有话要说:10。19

    这章原计划写到阿湮的,但是字典小姐觉得,让老板的新宿体他爹出场时,再写到这个,效果会更好……╰( ̄▽ ̄)╮

    今天努力三更……前天欠一更,昨天欠一更,今天还有一更……于是,两眼一抹黑……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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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祸。

    这世的名字叫做阿祸。

    或者说;这连名字都不算的词眼;充其只是个与他人识别的代号罢了。

    被用力搀扶住才能勉强靠在床头的少年,最先开始狼狈的模样只让人觉得无比心酸。即使是最简单的动作都已然能倾泻他大半的力道;似乎努力想要凭己支撑;可挣扎得气喘吁吁身体还是完全使不上力;等到好不容易坐端正时;身上已出了一身薄汗。

    可随后,他只抬头看了那么眼;就叫人的心也随之被狠狠揪紧了。

    被汗打湿的发虚虚贴着脸颊;更衬得那面貌的轮廓瘦削娇小,精神还蔫着,承了这番折磨也难免显露大病初愈般的憔悴;可那五官的精致纤美却并不曾因此而消减了半分。

    肤色苍白得甚至连青色经脉都清晰可见,挺直的鼻梁与浅薄的嘴唇,与其说是像他过分忧美的母亲,还不如说与他舅舅生得一模一样——至于脸廓跟那双眼,即使方其墨再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传了他亲爹的样子——若非给了他另一半血脉的人,本就是界内最疏冷的高岭之花,怎会让这对父子,纵然冷淡沉默至此,还是显露出如风光霁月般的昳丽?

    他面前的男人只看得眉心一跳,连忙摸出颗珠子在他身侧扫了扫,他就瞬间感觉身上一轻,黏糊糊的感觉顿时改换做了清爽。

    “阿祸,你的灵根还在重塑……”方其墨小心翼翼选择着语缀,“一定不会出问题的!只是过后约莫要重新修炼,阿祸你莫急,好歹因祸得福……魂魄补完了,会有什么状况师尊说还需观察,而且……而且双灵根或许能被塑成变异的单灵根,不一定会废掉,阿祸你……”

    他话还没说完,胆战心惊等待着外甥可能会有的任何反应,说到这里却再忍不住,头一转恶狠狠冲门边喊:“哭完没?你哭完没?!这不没死你特么哭什么哭?!!”

    此世的娘亲本能得往后缩了缩,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注视到儿子如惯常那般冷淡毫无波动的视线时,更是忍不住哽咽出声。

    有些人就是得天所眷,哪怕她哭得再凶,仍然美得令人惊叹。她看世间万物都含愁,那一切感官便都在她的世界里以她所看到的那般成型,有情道的存在于人们眼中一直与它为什么不能存在一般,叫人说不出所以然。

    舅舅发飙的时候,他就仍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每一次渡魂都是不同的体验,而且会因宿体魂魄强弱导致各种结果。有时能顺带接收宿体的命格,有时能得到宿体的记忆,有时相承了宿体的某种性格——更多的,是执念。

    这一世,至今为止,他倒是说不出执念为何,想来遇到之时才会明晰。现在他便在试图抓住那些散乱的记忆碎片,该庆幸的是,它们并未因过于激烈的魂魄争夺过程而毁灭殆尽。

    可,阿祸明明是这样一个懵懂的孩子,在他的记忆里,最鲜明的,却莫过于求道。

    他的执念不是道,却总有那最深刻的一部分,是脱不出道的。

    说起来,阿祸此名,其实是方其墨取得。

    那年,方其雅拼着根基打落的代价生下他,可在她的眼里,却看不到他的存在。她只是决意去做一件事,于是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去做——有情道的修习者全是执拗到极端的疯子,谁也搞不懂他们究竟都是在想些什么,更猜不透他们做任何事的前因与后果。

    当时方其墨盯着襁褓中的婴孩半天,最后不过一语“终究是个祸害”。

    姐姐修了有情道,却越修越傻。传说中的姐夫压根就没影儿,就算成了他也不认。总归这孩子的出生就是个错。方其墨盯着那孩子一天一天长大,口口声声唤着阿祸,到后来任是没人给他重新取个名儿,便像是要把阿祸喊到天荒地老去。

    也不知怎地,阿祸越长越像他亲爹,可他舅舅不仅没有恨屋及乌,倒是一天比一天爱护他。大概也就是投了某种缘。

    斑驳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飞快掠过,尚清晰的一幕幕大多限于舅舅身侧,而有关另一位至关重要亲人的,却如雾障般模糊不堪,触碰一下都头痛难耐。

    这叫他也难免好奇,宿体的父亲,舅舅一口一个贱人所唤却依然隐隐有着尊敬的那位,究竟是什么来头。

    *

    同为洞天福地之一,洞灵源中,气氛和美倒是远胜西玄。

    旁人恐他安静待在屋里老胡思乱想,便将他搀到洞府门口叫他看看风景改换改换心情。方其墨倒是想抱他,奈何外甥自尊素来极高,他只淡淡瞥了一眼,方其墨便讪讪挪开手,再不敢有什么动作。外甥虽小,可威势一天比一天强悍,这让方其墨很是愤愤不平,明明是他看大的孩子,怎么反倒越长越像那人。

    方其雅被方其墨赶出门好几次,依然抽噎着回转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望着他默默流泪。

    阿祸自睁开眼开始,便一直见着她的泪。从身体残留的反应来看,倒也不像是对娘亲毫无感情的,偏偏也丝毫不会动容,不管她在他面前露出什么模样——眼看着方其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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