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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公……”
赵歧看了陈宫一眼,一声轻叹。“公台,我在山东逃难十多年,见过民间疾苦,知道很多人是如何失去土地,变成流民的。你真以为那些大族的土地都是公平交易来的?”
陈宫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赵歧的话。
他虽然没有像赵歧一样逃难,但他在曹操麾下时做过掾吏,接触过很多普通百姓,甚至流民。他也知道那些地方大族是如何巧取豪夺的,真正公平交易的十不足一。
“陛下,臣不反对度田,臣只是希望陛下不要操之过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急不得。等春暖花开,再厚的冰也会消融,不攻自破。陛下施行仁政,教化百姓,精诚所至,自然金石为开,王道也会如期而至。”
刘协沉默了片刻。“赵公是说,我当行黄老之道,与民休息,顺其自然?”
赵歧脸一沉。“陛下本是聪明人,今天怎么糊涂了?欲兴王道,当行儒术,如何能用黄老之道?我是劝陛下行孟子之道,行仁政。仁者无敌。行仁政者,虽百里亦可王,何况陛下身负天下之重呢。”
刘协哈哈一笑,拍拍额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赵公又改信黄老呢。”
赵歧白了刘协一眼,也哈哈大笑起来。
陈宫见状,也跟着笑了两声,只是有些担心。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刘协转头看向陈宫。“公台以为赵公之言如何?”
陈宫拱手道:“赵公学问深厚,又见多识广,自然是至理之言。”
刘协微微颌首。“赵公所言,的确有理,只可惜赵公年已耄耋,不能再让他受案牍之累。要是早个五十六年,我倒是想让赵公领一州之地,行仁政,致王道,与荀文若、杨德祖一较高下。可惜啊,可惜啊。赵公,你生不逢时。”
赵歧笑道:“陛下,臣虽年老,公台却正当时啊。公台与我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他对孟子仁政的理解不亚于我。若陛下能给他一个施展机会,当不亚于荀文若、杨德祖。”
“赵公……”陈宫心跳加速,却不能不出声阻止。
赵歧瞪了陈宫一眼。“公台,大丈夫当见机而作,勇于任事。我生不逢时,你却正逢陛下中兴之际,岂能像我一样闲居?当为陛下,为天下苍生,竭尽才智,一展鸿图,共襄盛举。”
陈宫忐忑地看着刘协。
刘协微微一笑。“公台,愿意去九江度田吗?袁术靠不住,你去做个榜样,让山东士大夫看看度田究竟是仁政,还是暴政。”
第六百五十四章 问道太学
陈宫的第一反应是婉拒。
婉拒天子征辟,乃至于三,方是名士风流。如果第一次就答应了,未免过于急迫,功利心太重,会让人轻视。
但婉拒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来天子年少,也不喜欢名士风范,更不喜欢这些套路。
他随吕布西行,一晃两年有余。吕布以战功得到赦免,张辽、高顺等人皆得重用,就连吕小环都成了女骑假督,他却还是闲人一个。
连赵歧都急了,厚着老脸,当面向天子推荐,几乎是逼着天子用他。
如果他拒绝了,天子顺势收回,他怎么对得起赵歧?
这样的事是有先例的,名臣张则就因为两次拒绝天子征辟,再也没得到机会。
二来起家为九江太守,即使对于他这样的名士来说,也是很难得的机会。
他之前只做过东郡太守府的掾吏,还没有正式进入朝廷官员的行列。按正常程序,他应该先为郎,再外放为县令长,慢慢升迁至二千石。少了不能少,十年总是要的。
可是现在,他可以一步跨过这十年的历练,一步而为二千石。
二千石已经是高官,是很多人一生仕途的顶点。
这样的机会,谁舍得轻易放弃?
在矜持与恭敬之间,陈宫犹豫不决。
刘协笑了。
他微微颌首。“无妨,公台可以考虑一下,两天内给我答复就行。”他转身看看四周,看着太学的残垣断壁,一声叹息。“公台方才所言,我甚是赞同。凡事过犹不及,学问和干禄联系得太紧,对学问来说未必是好事。从政不应该是求学的第一目标,更不应该是求学的唯一目标。”
不需要立刻做出答复,陈宫立刻轻松了许多,思路也跟着灵活起来,随即问道:“敢问陛下,什么才应该是求学的第一目标?”
“问道。”
赵歧哈哈一笑。“陛下莫不是睹南山而有归隐之心?这可不行啊。陛下富春秋,担重任,正当有为,岂能归隐?等到了老臣这年纪,再兴归隐之心不迟。”
刘协转头看看赵歧,忍俊不禁。“赵公不是怕我有归隐之心,而是怕我有长生之心吧。”
赵歧抚须而笑。“陛下若是这么说,也没错。陛下有秦皇汉武之雄才,固然是幸事。可若是像秦皇汉武一样求长生,那可如陛下方才所言,过犹不及了。臣老了,有今日,未必有明日,没什么好怕的,就斗胆进谏一句。”
刘协放声大笑。“赵公坦荡,可称为大丈夫矣。”
赵歧一声轻叹。“得陛下此言,臣可含笑九泉了。”他转头看看四周。“臣束发从学,到今八十余年,经过盛世,也经过乱世,见过君子,也见过小人。在暮年之际,还能看到大汉中兴的曙光,可以从容于地下,向先帝、前贤报个平安,此生无恨。”
赵歧的眼中露出一丝留恋。“我虽劝陛下莫求长生,但我自己却奢望能再活几年,看到太平之年。陛下,即使是从中平元年算起,大汉也已经乱了十四年啦。十四年前,洛阳是洛阳,长安是长安。十四年后,洛阳也成了长安,唉……”
赵歧一声长叹,两行老泪涌了出来,滑过斑点重叠的面庞,沾在雪白的胡须上。
刘协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他明白赵歧的意思。
赵歧想在辞世之前看到太平,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不想再看到战火蔓延、百姓受难。
他是见过太平,也见过苦难的人,更知太平的珍贵。
“赵公……”刘协沉吟了片刻,郑重地点点头。“袁绍已经称臣,太平将至。”他又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荒芜。“朕有一件事,想拜托赵公。”
“请陛下直言。”
“不管将来是不是要迁都长安,这太学都是要恢复的。请赵公坐镇,主持此事,重现当年太学风采,为大汉中兴储备人才,多增养一些像公台这样既有学识,又不拘于成见的人才。”
赵歧身体一振,饱含热泪的双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他挺直身躯,拱手双手,深施一礼。
“臣歧,领旨。”
——
辞别了赵歧、陈宫,刘协在太学旧址信步而行,一直没有说话。
诸葛亮、庞统等人跟在后面,也不说话。
他们都知道,天子的心情很沉重。
一是因为眼前的情景很难让人高兴起来,一是因为赵歧的心愿带来的触动。
他们没有赵歧那样的经历,他们最初的记忆就是黄巾起事,对黄巾之前的太平时光并没有多少印象,感触远远没有赵歧那么深。
但他们都清楚,战争带来的伤害太大,而大汉已经承受不起这样的伤害。每拖一年,就是在大汉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又割一刀,所剩无几的鲜血就会又少几分,离死亡也就更近一步。
天子更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虽然很不情愿,还是决定接受议和。
刘协手足并用,登上一座残破的土丘。站在丘顶,四下观望。
“这是什么所在?”
庞统、法正等人摇摇头,不清楚。
诸葛亮四下里看了看,说道:“应该是明堂。在泰山脚下,有一座类似的建筑,据说是孝武时所建明堂。论始建时间,那一座才是大汉最早的明堂,这一座是孝平年间王莽主政时才建的。”
刘协微微颌首,却没说什么。
他虽然没说要来太学,但他让诸葛亮去打听赵歧的行踪,想必诸葛亮已经清楚他要干什么,顺便做了些功课。
“灵台在哪里?”
诸葛亮转了个方向,手臂一指。“应该在那个方向,但早就毁了,连一点痕迹都没剩下。”
法正忍不住问道:“陛下问灵台,莫不是想问道?灵台虽不可见,楼观却还在,陛下不妨召观中道人前来问询。”
刘协笑笑。“道不在那些道人的口中,也不在老子的五千言中。向老子五千言中问道,和向五经中问王道一样,似是而非。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道是走出来的,干出来的,不是问出来的。就算没有经书,只要认准方向,不忘初心,努力向前,纵使千难万难,也有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天。”
法正追问道:“那初心又是什么?”
刘协沉吟片刻,一字一句地说道:“天下为公,万民皆民。”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与时俱进
刘协本来想说“为人民服务”装个逼,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句太超前了,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天下为公”是套话,很正确,但没有实指,可以随意解释。
“万民皆民”就比较实在了,而且暗含了君臣的分别,不会自废武功。
所谓周秦之变,就是取消了世卿世禄的贵族制度,将天下人分成了两类:一是皇帝,一是臣民。
臣也是民,哪怕是皇帝的儿子、将来的储君。在他没有登基继位之前,他就是臣,是民,不是君。
但思想的演变落后于制度的革新,加是儒学天然的保守思想,汉代虽然推行皇帝制度,思想体系却还停留在分封时代,有浓厚的先秦遗风,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二重君臣制。
比如一郡太守、一县县令,对于皇帝来说,他是臣。对于他治下的掾吏、百姓来说,他就是君。
这是先秦分封制的遗韵,也是士大夫与皇帝争权的底气所在。
两千年的封建史,就是皇权不断加强,臣权不断削弱的历史。虽然中间经过了无数反复,但君权最终还是战胜了臣权,将大臣变成了奴才。
这里面既有儒家思想的自我束缚,也有生产力水平的限制。
在那种生产力水平下,只有皇帝集权制维持国家运行的效率最高。按照社会演化动力学,所有的政权都会向皇帝制度演化,只不过不是所有的政权都能成功。
但刘协想要做的,绝不仅仅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更想成为华夏文明的推手。
他知道皇帝集权制的优点,更清楚其中的弊端。要想将华夏文明推向更高峰,最终必须要打破皇权,走向人民当家作主。
但那是生产力水平得到提高之后的事,不是眼下要考虑的事。
甚至不是百年之内能考虑的事。
在当前形势下,维护皇权的存续,在集权的基础上保持开明,才是最合理的选择。
这时候讲“为人民服务”或者“人人生而平等”,只会坏事,不能成事。
士大夫天天想着要从皇帝手上夺权,然后自己作威作福,这时候说什么“人人平等”,他们还不像打了鸡血似的,一蹦三尺高,然后喊一句“陛下圣明”,反手捅死陛下,由他们当家作主。
所以只能是“万民皆民”,士农工商平等,朕却还是朕。
等他们反应过来皇帝也不能例外,也许就是百年之后的事了。
朕看不到了,喜闻乐见。
一瞬间,刘协觉得自己真是天才,走钢丝的水平一流。
诸葛亮等人都没表示反对。纵使他们都是聪明人,甚至是天才,但他们毕竟从小读儒家经典,君君臣臣的道理深入骨髓,倒也没激进到要天子与他们平等。
在刘协面前,他们也没有这么想的勇气。
天子虽然年少,但不论是气度还是见识,都足以碾压他们,让他们由衷的敬畏,发自内心的臣服。
“陛下,陈公台任九江太守,谁任扬州刺史?”诸葛亮最实在,把话题拉了回来。
庞统也迅速跟进。“就是,陈公台虽然有才智,却没做过太守,他能处理好九江度田的事吗?”
“朕也不知道,但你们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吗?”
诸葛亮等人面面相觑。
讨论谁来接任扬州牧或者扬州刺史的人选已经有几天,但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
天子来找陈宫,也只是让他出任九江太守,而不是扬州牧、扬州刺史,用意其实也清楚。
在九江、庐江两郡度田,暂时不推广到整个扬州。
如此,选谁做扬州牧、扬州刺史,就不那么重要了。九江太守才是关键。
袁术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推荐阎象出任庐江太守的心思就写在脸上。既然要将袁术调离扬州,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
“陈公台有才智,更重要的是,他很务实。”刘协解释道:“西来两年有余,他虽然没有做官,但他思想上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以他的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