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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往,那些氓首们又会如何?父亲有没有仔细考虑过此事?”
“这……”
甄逸被女儿说得目瞪口呆,想他出身金贵,本就不愁吃喝,平日里又怎会关心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氓首百姓的生活?
哪怕当初当了个上蔡令,每年县中收税都是交给那户曹去办,他又何曾需要过问?
如今被女儿把事情给说开了,顿时惊得汗如雨下。
“所以前几年,女儿才劝父亲不要再收购田地,反而要多多接济周边的乡邻,以换取些许名声以自保。”
见父亲终于被说通了,甄姜这才继续说道;
“不过哪怕咱家做了这些,还是不够的,必然会在君侯心里留下芥蒂。”
“不至于吧!”
甄逸听罢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咱家都做到这份上了,又怎会在女婿心中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我等如今已经与那王家子结了亲,都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他又怎会对我等心有芥蒂?是否姜儿想多了?”
“女儿也希望自己想多了!”
——甄姜却没好气地说道——
“父亲,我家夫君的性情难道我不清楚吗?”
“目光远大,心怀天下,乃是胸中有锦绣,腹内藏乾坤之人!此等人物,又哪里是这些粗鄙的手段能瞒得住的?”
“恐怕夫君甫一到东平乡,只看一眼,便能窥到其中厉害了。”
“故此女儿才要让父亲早做准备!”
见女儿说得如此严重,甄逸彻底慌了。
要是甄家因为此事在王安心中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那可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于是急忙朝长女问道:“当下该怎么办啊?”
第199章 甄家4
东平乡,乡寺内。
这里说的寺,不是寺庙,而是公所,也就是乡佐等吏员办公的地方。
只见王安领着一行人贸然闯入乡寺,惊得里面的乡佐纷纷出迎。
众乡佐见到王安身后居然有如此多龙行虎步的猛士后,皆心中惴惴不安,而待他们窥见王安腰间的紫绶金印后,更是惊慌失措,齐齐低头,连话都不敢说了。
很快,有主事之人从远处而来,俨然是收到了报信,正是乡中的有秩。
话说大汉的行政区域分为郡(国)、县、乡三级。
再往后的里、亭两级,不要说中枢了,就连本地县令基本上也很难管到。
而乡一级中,大乡设有秩,小乡设啬夫,掌管诉讼和收取赋税,乃乡中的实际主事之人。
见王安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乡寺大堂的首位,又瞥见此人腰间的紫绶金印后,这有秩也是一阵恍惚。
幸亏他是乡中大户,也算是见过世面,还能勉力拿住架子,不至于像那些乡佐般早已吓得不知所措。
于是此人连忙挥手呵退一众乡佐,又整了整衣袖,这才朝王安一行人走来。
而那些乡佐见上司来了后,也松了口气,如蒙大赦般四散而去。一时间,乡寺中竟只剩下有秩一人。
王安见主事之人终于来了,也不等对方说话,便抽出腰间佩剑交给关羽说道;
“云长,你持我手中宝剑,只要此人有一句虚言,便斩他首级!”
“诺!”
见关羽持剑而来,立在他身后,有秩哪里见过如此阵仗,浑身打了个哆嗦,慌忙说道:
“贵人想问什么,小老儿一定知无不言。”
“好!我且问你,你们乡中上年一共收了多少次田赋……”
“15次。”
有秩想也不想地说道:“倒也不算多……”
——王安摸着下巴说道——
“无极县的县令倒还算是个清正之人。”
“哼!只是没有在赋税上动手脚罢了。”
边上的关羽冷哼道,一副不屑的神情,也不知道是对县令的不屑,还是对这位有秩的不屑;
“等等!”
不过一旁的田畴等人却是听得目瞪口呆,田畴连忙打断两人的对话。
“每年的田租不是只需要交一次吗?15次哪还能说不多?”
“子泰有所不知……”
见田畴大惊小怪的,王安却是摇头轻笑道;
“这哪怕在明章帝时期,这田赋便已经是一年数次了,如今才交15次,确实不多……”
“竟有此事!”
田畴惊得嘴巴都能塞进一个鸡蛋了。
要知道后汉吏治最清明的便是明帝和章帝时期,合称明章之治,这又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百姓便要每年交数次税赋呢?
——于是田畴狐疑地说道——
“自光武后,明、章两帝招抚流民,救济贫农,兴修水利,使得吏治清明,境内安定,民安其业,户口滋殖,这如何会有一年交数次田赋如此荒唐之事?”
“根子出在光武度田一事上……”
王安也不再和田畴打哑谜,开始解释道。
“昔日光武帝修复山河后,实行度田检户,欲用“案比”将豪强大户侵吞的田地和隐匿的人口给清查出来。
“却不料各地刺史、太守多为诈巧,或以度田为名,将百姓的房屋都给度了;或优待地方豪右,对真正侵吞田地和隐匿人口之事视而不闻。”
“最终引发民变,地方豪右、大户,乃至于当地的郡兵、盗匪纷纷作乱,攻劫州郡,杀害当地官员。官府派兵追讨则散去,官府撤退则又复起。
“当日光武为了以安时局,只好采取软硬兼施的手段。最后度田之事虽略有成效,可终究是妥协之举,不能从根子上清查出田地和人口,这为后世埋下了祸患。”
“原来如此……”
田畴听罢,恍然大悟道;
“既然连光武帝都因为地方豪强、大户的势力过于强大而导致度田失败,那往后这些地方官吏便更加不敢去这些人的家中征税了,最终也只能把税负平摊到那些弱小的黔首百姓身上。”
见田畴终于懂了,王安点了点头以示认可。
不过下一刻,一直没做声的张辽似乎想起什么,旋即追问道:“那为何君侯此前只问田赋,不问算赋?”
这里的田赋就是田租,算赋就是人头税,在大汉成年的百姓是需要交两种税的。
“此乃成例也……”
王安暗自点头,这张辽虽然年轻,不过这种举一反三的探索精神还是很值得鼓励的,于是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
“百姓一家就这么多口人,都是定数,如何能多征算赋?所以郡县每年也只会征一次算赋。至于那些豪强大族隐匿人口导致的税赋亏空,则化为田赋转嫁到百姓身上。”
“这……”
至此,众人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内情,一时间也是一阵恍惚,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表面看起来颇为简单的赋税一事居然有如此多的弯弯道道。
就在此时,身旁的吕布忽然一指那有秩,愤然道:“所以说百年间制度崩坏,地方豪强大户不断兼并土地,隐匿人口,你等却是不管,还不断将重税强压到无辜百姓头上!”
“明明此地物资丰饶、人口繁多、商贸发达,实则无一能惠及百姓!”
反而百姓越发困顿不堪,哪怕是丰年也不敢多养儿女,反而被逼得亲手害死刚出生的幼子,行那骨肉相残之事!”
“丰年尚且如此,到了灾年,恐怕就要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了吧!”
“而如你等乡间大户,恐怕也会趁机上下其手,借机吞并百姓田地,逼迫百姓为奴了吧!”
见那有秩刚要开口辩解,吕布却是大手一挥,厉声喝道;
“莫要狡辩,你既然能当上有秩,必然是此间豪右,这隐瞒户口,侵吞田产一事,你等会不做?
“哪怕的确不做,方才所说的不敢上豪右家收税之事,难道这豪右里就不包括你家?”
“再说了,即便以上那些你都不做,那身为一乡的主官,手下乡佐在征税中所得之好处,能不分润给你?恐怕你才是占大头的那人吧!”
吕布言毕,有秩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不言,气氛变得越发凝重。
其实也难怪吕布会如此生气,昔日他的家族在五原也是大户,后来被迫迁移到了马邑,途中受到郡兵的迫害,所以对这些残民之举还是颇为痛恨的。
最后还是那有秩说道:“不敢欺瞒诸位,方才这位壮士所言,我是认的。但乡中大户又岂止我一家?”
“那些佐吏所得好处,我要是拒而不纳,还会有人听我的号令吗?这些人一旦失了约束,恐怕才真的会出大事!”
“再说了,就侵吞田产、隐匿户口一事,别人吃肉,我等也只是跟着喝汤罢了。
“你可晓得,这县里过半良田都在一家人手中,其余人与之相比,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只要这家愿意正常交税,我敢断言,此间百姓恐怕可立刻回到明、章两帝时那样,一年只交数次田赋便可!”
说到这,张辽、田畴、牵招,简雍四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早已变了脸色。
“居然有此等豪强!”
不料吕布却没有醒悟,反而越发愤然,手握腰间剑柄,厉声喝道;
“说!究竟是哪家!”
——只见那有秩抬手朝西一指——
“正是那甄家!”
吕布:“……”
众人:“……”
第200章 甄家5
瞅着现场的气氛陷入了尴尬,王安不禁摇头苦笑。
之所以要跑出来寻访风俗,只是因为在甄家待着无聊,不愿对着那群族老族少,顺带着还能让手下这帮人了解一下民间疾苦,在这帮边地子面前装个逼罢了。
却不曾想竟然与这有秩话赶话给说到了这个份上。
可虽然王安明知道甄家就是此间最大的豪强,那又能如何呢?
莫说我已经娶了甄姜为妾,哪怕没娶,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惹这种豪门士族啊!
当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王安也不能再听之任之了。
细心的他发现了手下这帮人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显然是不满甄家的所作所为。
“呵……”
——只见他摇头失笑道——
“你口中的大户,莫非就是本侯妾室的娘家?”
听说眼前之人居然是甄家的姑爷,有秩吓得脸都白了,刚要叩首请罪,却被王安给摆手打断了。
“罢了,我等此番终究是惊吓了乡长,倒是我等的不是了,请回吧。”
“小的万万不敢!”
见王安这幅姿态,有秩还想说点什么。
可王安却是不再理会此人,只是朝跟前一众手下说道;
“其实除了无极,这天下又哪里不是这样?”
“四世三公的袁家、杨家,莫非就不会兼并土地?哪怕是我王家,一郡之望,难道就没有做过这种事?
其实本侯今天带你等出来访问风俗,只是想让你等知晓一个道理。
说到这,王安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豁然起身,昂然扶刀而立。
“百姓苦汉室久已!将来若是有什么不忍言之事,我等虽然身为汉臣,不得不舍命维护朝廷威仪,勉力弹压一二。
“可你等心中却需要明白,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百姓又有什么错!说罢王安忽然抽出腰间的剑鞘,一把掷到了地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可万物何辜!这天下百姓又何辜!”
一番话,说得田畴等人既惊且愧,除了关羽和胡车儿外,所有人纷纷跪倒在地上,却无一人敢说话。
实在是王安这话太过于石破天惊了,他们此前实在没想到这天下百姓居然困顿到了这个地步。一时间,众人心里不约而同起了些许异样心思。
而那有秩却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扑通跪倒在地上,朝王安不停地磕头。
“小的万死,万死啊!”
“你这人好生无礼!”
一直手持沧浪,一言不发的关羽却是终究看不过眼,怒声斥道;
“我家君侯又没如何待你,而且方才我持刀剑在侧,也不见你如此慌乱,缘何如今却要此番惺惺作态?”
“此前实在不知君侯与那甄家有此牵扯。”
有秩不敢隐瞒,只好老实应道:“而且小人方才存了些许私心,所言也非全部属实。甄家虽然早前侵吞了不少土地,可最近几年待那些佃户们却是极好的,而且平常也经常接济乡邻,在无极素有美名。
“所以方才在下一番胡言乱语,还望君侯莫要放在心上!”
“此事我岂能不知!”
王安却是抬手止住了有秩的求饶,嗤笑道;
“要说甄家一味残暴,也不可能成为一郡之望,想来平常也是会行善举的。
“不过我也清楚,乡长方才那番话大体也是属实。”
说到这,王安也不管那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有秩,继续说道;
“乡长放心,我非不通情理之人,断不会将此间言论告诉甄家的,乡长且回吧,省得家中牵挂。”
说罢,王安翻身上马,打马而走。
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