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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欢-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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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认为我不如家产、钱财的分量重,选择舍弃我,这是事实。

    “我从最初就知道,但没说过什么,在当时,把那些银钱当做报恩了。之后种种,是我兴致所至,你们保不住家财,是你们无能。

    “蒋老太爷,我与你们早已成陌路,而且,我不欠你们什么。”

    蒋老太爷缓缓垂下头去。他无言以对,却必须想到应对之辞,若不然,家里就要走至绝境。

    蒋徽心平气和地等着,等蒋老太爷亮出底牌——本性贪婪的人,不会对谁生出真切的亏欠之情,求人之际,通常会想到要挟对方的法子。

    良久,他艰涩地出声:“可是,你终归要反过来想。你若在家中风雨飘摇时回去,益处颇多,世人皆会称颂你是胸怀宽广、有容人之量的孝女。

    “只要你肯回去,日后家中诸事,都交给你打理,你想发落谁便发落谁。我料想着,门风会因你而转变,你更会得到公认的贤名。”

    “贤名?”蒋徽心中只觉好笑,“我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蒋老太爷冷静下来,玩味地看着蒋徽,“好名声,你可以不稀罕,但也绝不会愿意走至声名狼藉的地步。

    “我跟你交个底吧。福寿堂讨要的九千两银子,要我们还上,只能变卖田产。

    “而且我心知肚明,你父亲在这档口做这种蠢事,一定与你有关,正如谭家儿女先后出事、丁家世子带发修行、唐徛的凄惨下场。谭家这两日对我们下了狠手,对一些事,直言不讳。

    “我们只想请你抬抬手,不计前嫌,一家团圆。若真沦落到困窘之至的境地,我总要为儿孙谋取一条出路。”

    蒋徽莞尔,“说来听听。”

    蒋老太爷道:“你嫁的人,是天赋异禀的董探花,其人才学本领,不输奇才唐修衡。这般人物,竟自断前程,原由是不肯接受家族安排的亲事。

    “至于你,有才有貌,定亲的也是高门世子,你却眼里不揉沙子,抵死退亲。

    “——你们二人这般行径,多少人百思不得其解。

    “眼下,我是否能认为,你们当初的一意孤行,只是为了意中人?

    “若是这个原由,你不妨猜猜看,世人会赞你们痴情,还是骂你们不忠不孝?

    “这种话若是我们说出去,并做足文章,不难吧?若让人们以为你和董飞卿叛离家门之前就不清白,也不难吧?”

    蒋徽笑开来,明眸中却有寒芒闪烁,“不难。我还以为,只有我擅长破罐破摔。

    “可是,在你看来,我这等不忠不孝的人,在离家之前,真的会不留后招、防患于未然么?”

    蒋老太爷抿出了一抹笑,“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因为好赌行差踏错,我认命。那么,你呢?你敢不敢赌?赌你的名声、姻缘——若被天下人耻笑,以董飞卿的性情,会不会与你分道扬镳?”

    蒋徽站起身来,灵秀的双手撑着桌面,俯视着蒋老太爷,“我本就是赌徒,只是,我赌的从不是银钱,赌局亦要十数年才见结果。

    “五岁那年,我在庄子上病得快死、被下人欺凌的时候,我赌有贵人相助,赌我终有一日能离开蒋家。这一局,我赢了。

    “在外流离之时,我赌我能过上安稳的时日,眼下我只盼着您老高寿,十年之后,再看我是输是赢。

    “这一局刚开始,您就要阻挠?对不住,我不会让您如愿。

    “一个枉顾孙女生死的人,一个数十年来被枕边蠢妇掌控于手的人,从何处来的底气,与我谈忠孝?

    “多半截进棺材的人了,不辨是非,寡廉鲜耻,这样的一张老脸,着实让我作呕。

    “我也交个底:这许久了,我从没想过直来直去地对你们下手。

    “不是不能,是觉着你们不配我浪费力气。

    “而到此刻,我心意已改。”

    说到这儿,她语声微顿,漂亮的大眼睛审视着蒋老太爷,“巧了,您就是我想要拿来开刀的人。说起来,我到此刻都说不好,您是痴情人,还是窝囊废。”

    若有所指的言语,让蒋老太爷身形一震,随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你……”

    “怎么还有人跪下了?”随着散漫的语声,董飞卿走进门来。

    他的突然而至,把本就心神紧绷的祖孙俩吓了一跳。

    蒋老太爷神不守舍地站起身来。

    董飞卿走到跪在原地不动的蒋凌身边,俯身,手抚上蒋凌的天灵盖、太阳穴,再落到肩头、手臂。那手法,像是习武之人查验人是否适合习武,又似擅长针灸的大夫查验患者的穴位。

    蒋凌又是惊惧又是不解,困惑地抬头望着董飞卿。

    董飞卿给了他一个很友善的笑脸,随即拍拍他的头,“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听,出去吧。”

    蒋凌称是,也不看祖父,站起身来,逃一般出门而去。

    蒋老太爷若有所感,面色已苍白得发青。

    “我耳力不错,在外面听到老爷子说的一些话。”董飞卿看着他,笑笑的,“听着那意思,您对唐徛的现状,该是一清二楚。”

    蒋老太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寻常人来讲,有不少父子的骨架、穴位情形大致相同。”董飞卿意味深长地道,“您到我们家中,竟心存不轨,实在出乎我预料。”他活动活动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声响,“是否看我清闲,想给我找个人再练练手?好事,您和蒋国槐,哪个想步唐徛后尘?”语气特别随意,在询问小贩菜价一般。

    “你、你……”蒋老太爷凝视着那张俊美至极、笑容和善但双眼锋芒迫人的面容,脊背阵阵发凉,踉跄着后退。

    “求人可不是您这个路数。”董飞卿闲闲地道,“您也别指望,我能照繁文缛节对待你蒋家的人。说白了,我一直觉着有些人活着多余、死了给阎王爷添堵,不为此,也不会染指诸多旁门左道。”

    第28章 虐渣

    随着董飞卿和缓的言语; 唐徛的惨状在蒋老太爷脑海浮现。

    听说唐徛撞鬼中邪之后,蒋老太爷前去看过,那惨状……他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蒋徽道:“您请回吧。”

    回去?回去之后,岂非一脚踏入了鬼门关?不; 是将要置身于人间炼狱。蒋老太爷吃力地转过身形; 望着蒋徽。

    蒋徽指一指门口; 打个“请”的手势。

    “我……”蒋老太爷面部微不可见地抽搐着; 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滚落,眼中现出深浓的挣扎、痛苦。

    蒋徽心下不解,又生出些许不耐烦; 唇畔的笑意微敛; 看向郭妈妈; 要吩咐她唤友安来送客。

    就在这时候; 蒋老太爷直挺挺地跪倒在地,“我……”出声时; 眼中浮现泪光。做梦也没想过; 要在自己的孙女面前跪地求饶。

    蒋徽这才明白; 他的挣扎痛苦因何而起。

    蒋老太爷语声与身形一样,哆哆嗦嗦的; “请你们……手下留情; 我们再不会做无谓的挣扎。”

    蒋徽不语,表情漠然。

    “蒋家对不起你; 我……给你赔罪了。”蒋老太爷咬了咬牙; 缓缓地俯身; 给她磕了个头。

    蒋徽向前探身,观望着蒋老太爷的举动,惊讶、好奇参半地睁大了眼睛,欲言又止。

    董飞卿看着,差点儿笑出来。之前,她像只城府深藏的小老虎,针锋相对、气势十足,此刻的反应、举动,则像足了傻乎乎的小奶猫。

    蒋徽察觉到他强忍笑意的样子,斜睇他一眼,随后,意态恢复如常。

    蒋老太爷又艰难地转向董飞卿,“请董公子高抬贵手,留下我与犬子的性命。”语毕,俯身磕了个头。

    董飞卿示意蒋徽做决定。

    蒋徽道:“蒋老太爷,今日您不登门的话,什么事都没有,对不对?”

    蒋老太爷无力地点一点头。

    蒋徽继续道:“您若能说到做到,我们自然乐得省些力气。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后如何,我静观其变。您若反悔,我喜闻乐见。”

    “不会、不会了……”蒋老太爷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们会告诉外人,是我们对不起你……你被逐出家门,全因我们的贪念而起。”

    蒋徽不置可否,只是道:“您起来,请回吧。”

    蒋老太爷艰难地起身,出门时,身形佝偻着,步履蹒跚。

    等人走远了,董飞卿问蒋徽:“不过是给你磕个头,你那是什么反应?”说着话,就想起了她当时那小模样,笑开来。

    蒋徽如实相告:“蒋老太爷一向认为,长辈给晚辈磕头,晚辈定会折寿猝死。那会儿我怀疑他不安好心,后来转过弯儿来了:他那是认头了,遂了我的心思,与我是陌路人。”停一停,嗔怪地剜了他一眼,“谁让你跑进来掺和的?害得我脑筋打结了。”他在场,且摆明了是帮她的态度,让她心神松弛,没了该有的敏锐。

    “我饿了。”董飞卿走到她近前,携了她的手,往外走,“眼巴巴地等着你一起吃饭,你却跟他磨烦这么久。有的话我听着也实在上火,就进来快刀斩乱麻了。”

    “谁要你等我吃饭了?”

    “自己吃饭,没滋没味的。”他说。

    蒋徽侧头,笑看着他。

    他凤眼微眯,“好看么?”

    “好看。”蒋徽反手握了握他的手,“谁敢说你不好看,我第一个不答应。”

    董飞卿哈哈大笑。

    早饭是八宝粥、几色酱菜和灌汤包。



    第26节

    

灌汤包是蒋徽和郭妈妈做的。厨娘的厨艺不错,但这一样做的实在是差强人意:汤汁不是太多就是太少,而且馅儿和汤汁的配料不对,味道就也不够好。蒋徽索性亲手做,郭妈妈打下手,让厨娘在一旁边看边学,也省得董飞卿每次边吃边皱眉。

    今早这一餐,董飞卿吃得心满意足。

    饭后,刘全为夫妻二人雇了一辆马车,因与车夫相熟,索性让对方清闲一日,自己充当车夫。

    路上,董飞卿细细地把玩着她的手,惑道:“总做那些粗活,手上竟也没生茧子。”

    蒋徽反过头来细细检视他的手,“你不也一样么?”

    两人都是自幼习武,打好根基之后,外家工夫与内家工夫兼修,学成之前,几乎每日都要碰兵器,按理说,手上不可能不生茧子。

    董飞卿道:“有人告诉过我一个方子,在热水中加些药材,每隔几日浸手一刻钟,双手就不会生茧。”

    “差不多。我是听明师傅说的。”

    她这双手,要拿弓箭刀剑,也要拿毛笔和绣花针,更要避免外人发觉她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手上生出的茧子,与寻常人的位置不同。

    至于董飞卿,涉猎的旁门左道,都需要双手保持绝对的稳定、灵敏,双手粗糙生茧的话,耽误事。

    董飞卿问起蒋老太爷的事:“他到底做过怎样上不得台面的事?——确切地说,我不是好奇这个,好奇的是以你的辈分,怎么会知晓他房里的秘辛。”

    蒋徽就笑,“跟你说说原委也无妨,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敲打老太爷的话,指的是他和老太太以前的事。

    “老太太最早定亲之人,是个秀才,当时是两情相悦。后来,老太爷看中了她——彼时长辈有做官的,虽是芝麻官,但家底很丰厚,老太爷就仗着银钱上的优势,收买了老太太的双亲,也打动了意中人。

    “老太太那边退亲之后,与老太爷定亲,三个月之后成亲。”

    听到这儿,董飞卿不解:“既然那样看重意中人,怎么会仓促成亲?就算他们迫不及待,家中长辈也不会认可。”三个月的时间,真不够走完寻常门第讲究的三书六礼。两家结亲,绝不可能像他和她一样,随心情定婚期。

    蒋徽好笑地告诉他原由:“因为他们的确是迫不及待,也的确是不能等——老太太有了喜脉。

    “这件事倒是不打紧,横竖夫妻两个打死也不会承认,只要说不足月生子就行,而且,蒋国槐的样貌酷似老太爷,这是谁都得承认的。

    “老太爷怕的,是外人知晓之后的事。

    “蒋国槐十来岁的时候,老太爷的父亲已然故去,他却是一事无成,长辈费尽心思给他谋到的差事,没三个月就被上峰罢职;考取功名就不要想了,他不是读书的料。

    “老太太因为境遇越来越差,时常与老太爷置气、争执,后来索性带着嫁妆离开了婆家。

    “她并没回娘家,而是去做了最初定亲的那个秀才的外室——十来年间,秀才金榜题名,虽然名次在末尾,几经周旋,总算是得到了外放做父母官的际遇。此事,知情人自然少之又少。就连她的娘家,都不知她下落。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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