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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还有小玄,姐姐还有小玄……”
“小玄在这呢,小玄一直都在,姐姐,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一遍又一遍,直到嗓子哑了,无声地唤。
直到,白日变黑夜,寒气深袭。
直到,熬撑不住,软软倒下,手还牵着那片衣角不放。
“姐姐——”
兰兮回身抱住了小玄,心中大恸。
酸涩的眼中,泪意终于上涌,一滴,一滴,成串落下。泪无声,痛亦无声。
有谁说过,哭泣是疗伤的圣器,有了泪水的灌溉、滋养,伤处能加速变老,一旦垂垂老矣,是伤是痛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罢?
哭一哭,兰兮神志渐明。
蓦地跪起身,手急急地向小玄的腿上探去,一触之下,心中猝地一阵抽痛。
震惊之下,却也是意料之中。
小玄的膝上粘湿一片,大腿以下的裤管没一块整的了,那血迹斑斑的样子,哪怕是小玄毒发最痛时,也不会令她生出如此这般的怯意,竟是不敢去看。
小玄是爬过来的,从他们最初落脚的石上,一步一步,爬过高低不平的一块又一块的乱石,爬到她身边,她失神了多久,他就爬了多久,她糊涂了多久,他就痛了多久……
小玄是在一阵熟悉的浓郁的香味中醒来的,睁眼,便看到跳跃的火光,和无比熟悉的脸孔。
“醒了,能坐起来不?你看看我做了什么?”兰兮抬眼,笑笑。
不用看也知道啊,那么香。
小玄抿嘴笑笑,轻轻叫道:“姐姐!”
兰兮在火堆里划拉划拉,拨出几个烤好的板栗。
“姐姐,我要喝水。”
小玄举了举被包扎了的手,满意地看着兰兮放下火棍,起身去取了竹筒,半蹲在他身旁,轻轻地扶着他的背,将竹筒凑到他唇边,他浅啜了口,抬起弯了的眸:“是温热的!”一口一口地喝了个底朝天,还有些意犹未尽,这水真是甜,还有股淡淡的香呢。
喝完了,小玄软软的身子也贴到了兰兮的臂弯里,他微仰起头,眨了眨眼睛:“姐姐,我饿了。”
“我剥栗子给你吃。”
“好。”
“小玄。”
“嗯。”
“还吃栗子吗?”
“嗯!”
看着缠在自己身上的化身藤蔓却完全没有自觉的人,兰兮好笑地道:“那你是等着栗子自己走过来么?”
“才不是,它们哪有这么乖。”小玄哼了哼,“它们要真有这么乖,就该乖乖地自个儿跑到月窟,不要让姐姐吃苦受累冒险地跑去北峰那边摘,哼,所以小玄才不要那么容易就放过它们,要死留着,带着,烤着吃,炒着吃,煮着吃,哼哼!”
“原来小玄爱吃栗子是因为这个呀。”
“可不!”小玄扬扬下巴,还呲了呲牙,那小模样可爱极了。
兰兮手都痒了,捏了捏小玄的脸,有些无奈的笑容里,透着淡淡的宠溺。
栗子是埋在树叶堆里烤的,扒出来后卖相极好,外壳一点都没烤焦,还带了一点点树叶的清香,指尖在栗子肚子上轻轻划开个口子,两指夹着一捏,外壳“嚓”地跳开断成两截,嫩黄焦香的栗子肉就露了出来……小玄张口接住,慢慢咬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又是“嚓”的一声。
小玄伸出手指夹住了递到自己唇边的栗子肉,深吸口气,“好香。”
兰兮低头再拣个栗子起来,不防脖子忽然被人勾住,眼前一暗,跳动的火光变成了小玄的脸,同时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唇间,瞬间那东西又被拿开,伴着小玄低哄的声音:“姐姐,乖,张嘴!”
有丝异样的感觉在心间一闪而过。
太快,她没能抓住。
“姐姐,嗯?”
说话间,小玄的气息温热灼然。
她不禁微微缩了下,却没能打破这样的近距离,反而被狠瞪了一眼。
因为背着光,不太能看得清,她没法知道,小玄这一眼含有太多复杂的内容,但她能感觉到,小玄这会儿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持。她心里一软,唇边扬起抹淡淡的笑,缓缓地张了嘴。
“姐姐真乖!”小玄嘿嘿地笑了,本就不太好使的手一抖,栗子就掉了出去,赤溜赤溜地就滚进了火堆里。
看着小玄懊恼地竖着手掌直蹭头,兰兮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姐姐!”小玄控诉般地扭了下身子,秀挺的鼻子几乎没叩到兰兮的下巴上去。
“好了好了,咱们再剥!剥完我马上自罚一个,好吧?”兰兮忙轻哄着,一边往外退开准备起身,却又被拽住,低头看小玄似乎挺认真的样子,不由又愣了,“怎么了这是?”
“别动!”小玄举起手臂压到兰兮双肩上,脸慢慢凑过来。
“小玄?”兰兮叫道。
小玄的脸越来越近,快贴到兰兮的脸时停住了。
他吸了吸气。
似乎在闻什么。
兰兮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紧闭双唇。
“张嘴!”小玄命令道。
“干、嘛?”兰兮没来由地觉得心虚了。
“把嘴张开!大大地张开!”冷冰冰的声音里,透着不容抗拒的坚持。
兰兮慢慢张开了嘴,大张……
半晌,小玄冷哼一声,侧身坐直了。
兰兮悄悄地偷看一眼,张了张嘴,没敢出声。
“姐姐,你是要气死我吗?”小玄磨了磨牙,恨声道。
这话说的……
兰兮心里好似有些底了,扣这么大的帽子,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你说,是不是想气死我?”跺脚!
兰兮忙扑过去按住,“小心点啊,腿上尽是伤!”
“哼!腿上哪有心里疼!”
“是是,姐姐错了,姐姐错了!”
“哪错了啊?”
“你说哪错了……就是哪错了!”
“放开我的腿……”他要再跺几跺,让她也心疼心疼。
“好了。”兰兮垂了手,“我知道错了。”
“哪错了?”
“我不该,不该用那个简便的法子……”她吸口气,“碎药草。”
“说清楚点!”
“我不该用嘴嚼药草。”
“还有呢?”
“明知道那味药草很苦。”
“哼!”
“特别苦……”
“哼!”
“下次我不敢的了。”
“嗯哼?”
兰兮深吸口气,低声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夜,静无声。
偶尔火堆里“霹啪”几下,火光明灭,像是弹上了静夜的弦,黑暗中便奏出某种暗哑的旋律,闷闷地透入人心。
有时,耳边越静,心越静不下来。
小玄气苦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姐姐嘴里很苦吧?”
“嗯,苦。”
淡淡的语气,那份安然以对,生生让小玄听出几分甘之如饴来,他顿时又怒了:“活该!”
她是活该。
当时她不假思索地就将那药草塞入口中,认真地嚼了又嚼,感觉苦味一波一波地袭着味蕾,她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欲除之而后快,反而,她心里竟感觉松快了些。可能,有时候嘴里苦一点,会比较看不到心里的苦;又或者,心里苦着,会比较感觉不到嘴里的苦。
很好笑呢。
“你笑什么?”
“小玄,你是属狗的吗?”那样也能闻到。
“长着鼻子都能闻到好不?臭死了!”
“臭的是你身上那一大片吧。”
“才不是。”
兰兮低低地笑了笑,没再出声。
默着。
“姐姐,你还有我。”轻轻叹着,胸臆中却有太多的东西无法抒发出去似的,叹完,只想再叹一叹。
“嗯,我知道。”兰兮的声音亦低沉似叹息。
“你不知道!”强调一般的语气,带点儿任性气恼,带点儿欲说还休的落寞。
许久后,再叹一声,呓语般地:“你什么都不知道……”
静夜默然。
晨曦起时,兰兮背起小玄,向山上攀行。
………………………………
第十章 越棘
这山,与赤峰各处都很不一样。
如果说,赤峰,是操着鬼斧在微醉时神劈出的孤峰绝壁,骨子里透着股遗世独立的桀骜,以险,以峻,以冷诮拒人之态,只俟有能者登之。
那么,兰兮此刻所攀的山,则是破斧在酩酊时乱砍出的残峰断壁,它不以孤绝拒人,而以平易示人,只是这平易,明显带着宿醉后头痛欲裂的味道。
兰兮当真头痛。
悬崖峭壁好攀,荆棘丛里难行啊。
小玄一声哀鸣,“姐姐,你快告诉我,定然是我眼花了,我们前面并没有这一丛一丛的东西!没有没有没有!”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拨了,树木下岩石间所有可通行的地方,遍布着不知名的荆棘丛,这一丛丛的荆棘或有高矮胖瘦美丑之别,但都齐齐热辣辣地怒放着,那枝上的刺,怎一个碜人了得。
“小玄,你没有眼花,我们是在做梦吧?”
低头看看身上满目疮痍的衣衫,兰兮轻轻地叹了口气,将背上沮丧无力的小玄往上挪了挪,迈步向荆棘丛行进。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换成活生生遍卧的毒虫猛兽来袭,也好过受这钝刀子割肉,不,是刺肉。
可她没得选择。
不由得想,如果当时离开赤峰的出口,不是凌空决然一跃的九死涧,而是眼下举步即维艰的荆棘从;不必面对九死涧下凶险莫测的恐惧,而要承受没完没了荆棘当道的绝望,那她还有勇气离开么?她问小玄,小玄摇头。可能,破釜沉舟绝地反击能令人豪情激荡,泥泞不断寂寞相随却更能折人的心翼。
“姐姐,这样不行,咱们得想个办法,再这么硬冲直闯下去,你都……”停在荆棘丛跟前,扶小玄靠边坐好,兰兮拎着木棍左右开弓上下挥舞,艰难地开着道,飞窜的枝条不时地扫过她的臂膀,绊向她的双足,挂住她的衣袂,弹向她的发间和面颊,那一根根闪着坚硬光芒的小刺,深深地灼痛了小玄的眼,他一把扯掉手上的布条,冲过去死死抱住兰兮的手臂,怒吼道,“该死的,干脆,一把火烧干净了事!烧了这混蛋!烧了!烧了!”一边恨恨地骂着,一边试图飞起脚踢扁某根碍眼的荆棘条,却因动作滞缓,才略提了提腿便被兰兮制止,打击行动憋屈地胎死腹腔中,小玄当下便眼泪汪汪委委屈屈地望定兰兮:“姐姐——”
兰兮差点没丢回他一个白眼,自下了赤峰,小玄的眼泪突然变得很充沛。
小玄旋即眉开眼笑,因为,有人抡起了棍子……
就是嘛,姐姐不会让他受欺负,哪怕是根荆条儿,哪怕只是碍着了他的眼。
“姐姐,你的鞋子脏了,小玄帮你理理!”小玄柔声说着款款下蹲。
脏了?
望望脚上的鞋,整个鞋面确实没一块干净的地方,但看着它们,最直白的感觉不应是破了烂了么?
轻柔的几指弹了上去,但听小玄欢声道:“好了。”
那煞有介事的样子,兰兮深感无法欣赏。
不过,这不是给上玄挑理的时候。
事实上,也没法挑。
她若是说,小玄,姐姐真觉得你没必要受累弹这几弹,姐姐这鞋弹与不弹没差。
那么小玄必会嗔她,怎么没差?姐姐不觉得弹过之后顺眼了许多?
或是,虽说条件所限,但姐姐身为姑娘家,也该更顾惜些自己的形象才是。
再不就是,姐姐怎会这样认为?退一步说,纵使弹与不弹没差,但这,到底是小玄的一片心哪,怪只怪小玄人小力微……
对姐姐尽了呵护之心,小玄笑眯眯的,拍了拍手欲起身,眼光无意中一扫,忽地愣了愣,随即倾身向前,甚而将头探到了荆棘丛下面去。
这一看,顿时喜出望外。
这一拨荆棘比前面遇到的更为高大茂盛,若要杀出一条道通行难度太大,没想到的是,这荆棘丛的底部却别有洞天,竟有空子可钻。荆棘条并不是从根部就开杈抽枝繁衍的,它是长一点高再抽枝,再长,再抽,所以越往上,枝条越密集,这些荆棘长得格外高,那独茎的根部便也长,如此一来,竟囫囵出一条尺见方高的爬行通道来。
“姐姐,真是天助我们!”小玄兴奋地拱了拱身,没起得来,忙伸出手,“姐姐快扶我起来,我有话说!”
兰兮默默搀他起来。
“我们从这下面爬过去,姐姐拿匕首开道,小玄跟在后面,这可比站着走省事多了。”小玄眼中如有星芒划过,那一身同样破败的衣衫竟丝毫无损他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