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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在地上的哪里是鱼骨,分明就是一截人的指骨!
这座木屋,屋里的人,果然有问题。
这个笑眯眯的白胖男人,根本就不是人!
咕咚咕咚喝完了一碗鱼汤,他满足地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一脸笑容又朝着门口的胡柚看了过来,“姑娘一直在那里发抖,是有些冷么,就算是不喝鱼汤,也可以进来烤烤火嘛。”
“南无大伊万天尊……这位姑娘莫要惊慌,放心进来烤火便是,咱张厨子虽然不是人,但一向谨遵老爷教诲,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从来不吃生人,也基本不制造无故杀戮,除非实在忍不住……”
正说到兴高采烈处,他突然间闭口不言,就像是一只鸭子被死死卡住了喉咙,嘴巴里面咯咯连声,紧接着毫不犹豫便扑身拜倒在地,浑身颤抖着尖声道,“奴婢见过夫人,夫人万福金安。”
第988章 离岸百里
夫人?
什么夫人?
刚刚这个不是人的白胖子提到了老爷,还说是因为遵循老爷的命令,所以才从不吃人,也基本不制造无故杀戮,除非实在忍不住……
那么,他现在忽然胆战心惊伏地叩拜,又口称夫人,难到来的是那位老爷的妻子?
但是,她为什么又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过来?
胡柚身体僵硬站在那里,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
悄无声息间,一抹淡淡的红色从林间木屋外面蔓延过来,瞬间鲜花遍地、姹紫嫣红,令人沉醉其中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眼前一花,回过神来便发现屋内已经多出来一个满脸虬髯的彪形大汉。
他身材高大,木屋乘不下。
因此只能是极为憋屈地蹲在那里。
但即便如此,也要比她站着还要高上些许,浑身肌肉犹如老树盘根,向外坟起,将兽皮衣衫几乎都要撑破。
尤其是在他的屁股后面,还甩着一根又黑又粗又长的尾巴……
啪啪啪将地面砸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这……
这便是老爷的夫人吗?
胡柚眼角嘴角都在抽搐着,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原本还想着凭着自己水准之上的身材样貌,伏低身段看能否讨了那夫人的欢心,就算是能做个被呼来喝去的粗使丫鬟,那至少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而后再想办法恢复实力徐徐图之。
结果现在……
当那个浑身长毛、高大粗壮的“夫人”转过头来,瞪大一对凶光闪闪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
她已经不再抱有任何生还的希望。
不由发出一声嘶哑的绝望低鸣,一股水渍从她那脏污的裙下淌出,片刻间便在木屋的地面上形成一泊小小的水洼。
红色光芒越来越浓,就在这一刻倏然收敛,凝聚为一个红衣红裙、凤冠霞帔的女子,安静站在了木屋中央。
她微微皱眉,转头对着身侧空空荡荡的墙壁说道,“灵引,你去将她扔到外面清洗一下身子,再给她换一套干净的衣物,多大岁数一个人了,也算是个漂亮姑娘,竟然尿了裤子,真不像话。”
悬挂在墙上的那章仕女画像无风自动,一个窈窕纤细的纸人从中一步跨出,没有任何迟疑的上前拎起胡柚,将她一把丢到了木屋外面冰冷刺骨的溪流之中。
一刻钟后,胡柚已经换上了一身黑底红衬金边的劲装,低眉顺目站在了红衣的身前。
红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女扮男装的幻神宗弟子,不久后露出一丝淡淡笑容道:“尘世中人往往将踏上修途的修士给拔高得太甚,称其为仙人,其实仙人也是人,你看人字怎么写,一撇一捺,立在四方正中,他们从来都认为自己站在正确的立场上,而此正确立场又必须十倍百倍地与自己的利益完全吻合……”
“说实话,这种状态是弱点,但其实也算是优点,关键还要看你站的位置在哪里……小姑娘,吾看你也和晏绫那小丫头一样,算是降临而来的修行者,那么,你在此方天地找好自己的位置了么?”
胡柚一个激灵,心中没来由猛地一跳,不顾得地面冰冷坚硬,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颤声道:“奴婢胡柚,拜求夫人收留。”
红衣对此不置可否,也没有让她起来,而是径自缓缓向屋外走去,“胡姑娘你要明白,吾此时不取你性命,并不是存了怜悯之心,而是希望你能够对吾有所用处。”
她幽幽叹息着,站在门边回头又看了一眼,“怜悯二字太过锋利沉重,沉重到吾刚刚自黑暗中衍生灵智之时,就不得不将其抛弃的地步,尤其是在天地变化、万千生灵争那一线生机之际,怜悯很多时候代表的则是软弱、是危险……所以日后你最好能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如若不然,吾又留你何用?”
胡柚以头触地,一动不动,从昨夜到现在一直紧绷的心弦却莫名松弛了下来,只想着就此趴在地上大睡一觉,才能缓解自己忽上忽下的心境波动。
然而仅仅片刻后,她听得那位红衣夫人缓缓离开,让屋内的所有人全部都到海边石山集合,却当即又陷入到了极度的惊慌恐惧之中。
一刻钟后,胡柚跟在了一支相当奇怪的队伍最后,沿着她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朝着那座海边石山而去。
狼岐背着一只硕大的包裹,怀里抱着一口同样大的铁锅,嗅闻着锅内还热的汤肉散发出来的鱼香味道,口水不由自主滴滴答答掉落下来。
张厨子斜眼看着他,这货还尤为未觉,哈喇子仍然淌个不停。
“狗岐啊。”
“唔?张管事有何事吩咐?”
“咱家看你也挺辛苦的,这锅艾丽儿的肉,你也别抱着走了,就自个儿享用了吧。”
“这……张管事的意思是,整个一大锅都给我了?”
“你背锅辛苦,全都给你了。”
狼岐闻言,口水如同瀑布般流淌,想它跟着夫人自京城一路来到海边,别说像往常那般在庄园里养尊处优地喝酒吃肉,这么多天过去就是连兔子老鼠都没吃上几只,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眼花加耳鸣,此时再嗅一口鱼汤的味道,简直能要了他的小命。
但他却并没有直接下嘴,而是左顾右盼片刻,夹起尾巴小意讨好地道,“张管事,我不过是扛了些东西而已,一点儿都不辛苦,就这样自个儿把这锅美味全吞了,还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要不,管事大人提前先羞辱打骂我一顿?也让我这心里能沉个底,别整的一直空落落的不好受。”
陋狗从张厨子背后飞出,扑棱棱落在狼岐的头顶,非常不屑地刷了一行红字出来,“张大哥是叫你吃肉,又不是喊你吃屎,咋地还别别扭扭的?”
“狗爷让我吃屎,我狼岐绝无二话,立刻马上就吃。”
狼岐任由陋狗在自己脑门蹦跶,笑得眯起眼睛,低下头左右看了一圈,除去血书陋狗、鬼灵张厨,还有纸人灵引,最终只能将目光落在了队伍最后面的胡柚身上。
她又是激灵灵一个寒颤,可是此时那位红衣夫人不在,剩下的一灵一书一纸人,眼瞅着哪个都不是她能求助的,这又该如何是好?
海边石山。
红衣缓步行走在幻神宗所修建的营地之内,穿过一座座石屋,记录下防御阵法的符纹轨迹,最终在面朝大海的一块凸石上停下脚步。
“夫人,老爷已经从京城动身,不日就将抵达此地。”
一只通体金黄,近似琉璃的战蜂飞了过来,悬停在她的身前。
她远远眺望着波涛深处的一只只球形水幕,以及围绕在水幕周围的诸多海兽,眉头微皱道,“吾沿着海岸探查近千里,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海兽聚集、兴风作浪的景象……”
“它们,在做什么?”
“回夫人的话,”金纹战蜂机械道,“根据如意大人的观察,它们似乎是在布置某种阵法。”
“阵法……”红衣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它有没有发现和东海鬼魔相关的那些老朋友?”
“如意大人说,东海鬼魔一脉,似乎已经消失殆尽,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
“吾知道了……让如意回来吧,另外通知绯红,东海之滨海潮势大,需调集更多战蜂前来增援。”
“属下遵命!”
她沉默思索一下,接着补充道,“告诉绯红,以此地为界,让它在离岸百里外布置防御……虽然吾不知道这些海兽在布下什么阵法,但只看从深海处传来的灵压之强,便能够知道,一旦海潮上岸,百里之内必将成为一片汪洋,没有任何防守的价值。”
“属下谨遵夫人法旨!”
就在红衣登上石山之时,一轮金色圆月挟裹着熊熊燃烧的尾焰,自西向东划破大雨滂沱的墨色云层,向着东海之滨疾驰而至。
第989章 起兵造反
随着夜幕降临,喧闹了一天的越海城也渐渐沉寂了下去。
大多数人家在吃完饭后便早早熄灭油灯进入了梦乡,缓解劳累了一天的疲惫身体,唯有城内的酒楼和赌场灯火通明,开始了彻夜的狂欢。
和内陆比起来,这座僻静孤立的海边小城受到连绵雪灾的影响却是要小了很多,毕竟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纵然地里粮食没了收成,也还有鱼虾可以填补些许,能够让人熬过那段苦寒日子。
尤其是要感激“海神老爷”的宽厚与仁慈,若不是牠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施展神力引动鱼潮靠岸,恐怕还是要有很多人饿死在这个冬天。
也因此,越海镇家家户户跪拜“海神”,将其当成是天地间唯一真神虔诚信奉,还自发形成了海神教,没用多长时间就将县城及下面的乡镇村落完全囊括进去,甚至就连官府中人,也全部都成为了海神教中的一员,每逢初一十五,都会组织大规模的拜祭法事,祈求海神老爷的垂怜。
夜色已深,整个城池终于完全安静了下来,就连赌场和酒楼都关灯闭门,收摊打烊。
只有自海上呼啸而来的风声吹得门窗哗啦啦作响,带来浓重的湿意与腥气,不多时又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将视线中的所有一切都笼罩在了接天连地的雨幕之中。
越海城山海居二楼最角落的包房里面,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正在烛光下对着账本,手指从一连串的数字上划过,而随着最后那个数字被算出,他满是油光的脸上也泛起了疲惫却又满足的笑容。
去年冬天的日子不好熬,虽然有着海神护佑,城里城外倒是没有出现饿殍遍野,十室九空的悲惨景象,但和往年比起来,却也已经算得上是难以想象的灾年。
不过对他的山海居而言,倒是借着连绵不绝的风雪天气,一举成为了城里硕果仅存的三家酒楼之一,如果再算上酒楼后院的赌场的话,基本上就是全城独一档的存在。
一刻钟后,中年男子将账本一合,眯起眼睛向后靠坐在椅背上,端起手边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慢慢喝着,开始品算计划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的生意和生活。
海神老爷保佑。
虽然自从搭上了那几个猎户的线之后,因为陆上林间野味的畅销,让他在短时间内就积攒了不少的银钱,但赚到手的银子千万不能留着,必须要抓紧时间花销出去,购置成其他使用的粮秣布棉,这才是如今这世道真正能救人命的硬通货。
还有,上次接货时听那几个猎户说到,朝廷正在派大军一点点收复因为连绵大雪隔断的地域,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将越海城重新纳入治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按照大魏朝一向不喜鬼神的惯例,若是撞上了此地的海神教,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情况?
除此之外,海上最近一直很不平静,就连该来的鱼潮都没有到来,难道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惹到海神老爷发怒了?
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话,没了鱼潮的食物支撑,所有人甚至都无法驾船出海捕鱼,不知道如今还算平稳的日子又能撑上多长时间。
所以还是必须得早做准备,至少得有避难的隐秘地方,有足够的粮食和御寒的衣物,能够全家支撑住下一次可能到来的剧变。
他想到此处,将账本小心翼翼收到了抽屉里,然后起身走到门边冲着走廊大声喊道:“小路,小路子!”
不多时,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店伙计应声而来,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停下唱了一个肥诺,直起身来笑道:“张老爷,有什么吩咐?”
“你今夜在下面支应忙碌,有没有听来什么重要的消息?”
“回老爷的话,那帮子食客赌徒倒是没说什么新鲜事儿,无非是各种瞎猜这大风大浪到底什么时候能停,下一次的鱼潮又会不会来……”
“还有就是,这些时日风浪愈发的大了,大雨也接连不断落下,搞得开荒的那些庄稼户损失惨重,都不知道种到地里的种子能不能成活!”
“哦,小的差点儿忘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