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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开着玩笑，谢七爷脸上的漫不经心却肉眼可见的收敛了起来，他带着几分审视看向小电车上睁圆了眼珠子和他对视的重华童子，半晌，才意味深长地看向方也许。
“你说得对，我确实很感兴趣。”他挑挑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迈出了店门，走到小电车旁边一把提起了重华童子，掂了掂，把他拎了回来。
方也许朝他挤挤眼睛，先他一步进了店里，四外打量一圈。
谢七爷这店不大，收拾得像是个经营多年的杂货铺，到处都堆满了商品。
方也许好不容易在一个货架下头找到个破皮沙发，干脆利落地坐下来，挑眉指着被谢七爷放在地中央的重华童子，道：“瞧出这东西的门道儿了？”
谢七爷在另一张泼皮沙发上坐下，顺手开了一瓶洋酒，给方也许倒了一杯，递给他，“你可真是送了一份大礼给我，这小子顶几个月的业绩绰绰有余，有了他，阎君那里总算能交差了。”
他整个人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洋酒的香气馥郁而芬芳，这杂货店似地屋子也好像暖和起来了似地，之前的冷清被驱散了，谢七爷顺手开了一旁的小落地灯，灯光昏黄，洒满了半个屋子。
气氛说不出的融洽。
如果不是重华童子终于发出了声音，俩人谁都不想破坏这难得的放松时刻。
重华童子最开始是被谢七爷吓到了。
他身为冥界妖怪，对地府大大小小的官吏实在是太清楚了。
别人就算了，大名鼎鼎的黑白无常，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就算早就知道白无常和孟婆到人间来追捕他们，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能当面锣对面鼓地亲眼看见白无常本尊——而且是这么近的距离。
好家伙，他躺在地上都能看见白无常脸上的眉毛胡子，根根分明。
太吓人了。
这要是能全身而退，让他烧香拜佛他都愿意。
本来他是不打算吸引这俩人注意的，这二位，一个是地府白无常，一个是对自己下手毫不心软的煞神，哪个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可无奈他被缚妖索捆得太久，手脚和腿全麻了，忍无可忍之下，他只能挪动了一下身体。
可万万没想到，这一下加剧了他的手脚麻痹，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两道目光下一秒就牢牢钉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虎躯一震。
“这小子一看就是个愣头青，你从哪抓来的？”谢七爷戏谑地瞥了重华童子一眼，见他瑟缩地躲开了自己的视线，忍不住问方也许。
方也许一摊手，“自己找上门来的，说要干掉我，合着我在他们眼里，比你们俩好对付，所以就只给你们俩扔两具尸体以示警告，对我就明火执仗地打上门了。要不是我有所防范，刚才怕是就要被他得手了。”
“你小子可以啊，当初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有生擒重明鸟的本事。”谢七爷悠哉悠哉地抿了一口酒，一脸赞许地朝方也许举杯。
这回换方也许变色了，“啥？这小东西是重明鸟？重明鸟？”
重明鸟是传说中上古的神鸟，它的两只眼睛中各长有两个瞳孔，因此得名。据说它能驱逐虎豹豺狼和多种妖魔鬼怪，庇佑人间，曾经也是一大瑞兽。
“重明鸟不是驱邪除魔的么，怎么这家伙反而成了妖怪了？”方也许勉强咽下一口酒，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重华童子，“难道是觉得给人带来幸福不香了？青春期，玩叛逆了？”
重华童子正处在被白无常认出真身的震惊之中，冷不防被方也许这骇人的眼神儿一瞥，竟然难得地有了一丝羞愧，登时把小脑袋垂了下去。
谢七爷长叹一口气，愣怔了半晌，才徐徐地道：“重明鸟可不止他一个，在天上也是个好大的神兽家族。不过这家伙不学无术，这才沦落到与妖怪为伍，上头给了他很多机会，可惜每次他都不肯改邪归正，也是无可奈何，只盼着在冥界关上几百年能好好治治他这性子，没想到还是被逃出来了。”
方也许震惊于这样的秘辛，可旋即他就想到了这样一个关键的问题。
“这家伙可不是这群妖怪中的头目，能让重明鸟当小弟，那妖怪头儿得多厉害？”
第188章 为何出逃
谢七爷有些尴尬。
他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半晌才道：“多厉害嘛，反正我和孟婆来人间这么久，也没抓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这群妖怪的组织力和隐蔽性就可见一斑了。”
方也许回忆了下，好像确实是这样。
太岁就不说了，能分身变成病娇萌妹吸引人眼球，再偷偷摸摸的吸取地脉灵气，要不是猪队友鹰妖和猫妖为了复活冥河鬼王钻空了财神庙的地下枯井，导致它暴露了自己，它肯定至今还逍遥法外。
就是野猪妖，那也是隐藏身份的一把好手，谁能想到学校的工作人员会是一头野猪精？又有谁能想到这家伙靠这身份做掩护，背地里干着吸取少女灵魂的勾当。
要不是遇上了倒霉鬼秦述，他八成还能继续过着饱食多餐的好日子，而那些被害少女的冤魂，恐怕永远也得不到超度。
眼下能抓住这重明鸟，也是这家伙听说自己单枪匹马，这才趁机找上门来，却没想到自己有山河扇和缚妖索这样的神器在手，正好克制了他，否则鹿死谁手也还是未知。
“这伙妖怪的头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怪？”方也许忍不住问。
谢七爷摇摇头，借着喝酒掩饰眼中的尴尬，半晌才道：“我们连他们到底是怎么逃出来，为啥要逃，都还一无所知，所有的情报几乎都为零，又怎么会知道到底是谁牵头？”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审讯对象么？”方也许放下酒杯，笑眯眯地说完，伸手一指重华童子。
缚妖索本来紧紧箍住了重华童子的嘴，让他根本无法说话，此刻被他一指，缠在嘴巴上的部分立刻松散开，重华童子得了喘息的机会，大口大口地呼了几口气，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憋回去了，只拿一双瞳子盯着方也许。
要是眼神可以杀人，方也许现在怕是死了几百回了。
他堂堂一个大妖王，如今竟然沦落到这般屈辱的境地，都是拜眼前这笑嘻嘻的王八蛋所赐！
“我劝你乖乖配合，不然一会儿谢七爷有你的好果子吃。”方也许浑然不惧地直视着重华童子的眼睛，神色淡然。
谢七爷本来打算等方也许走了再好好审审的，阴司审讯与人间不同，有些手段实在残忍非常，绝非一般人可以承受，传闻中方也许是天庭微服私访的上神，虽然此事并未挑明，但是天庭的人最见不得这些脏污之事，怕是不愿意看见过程。
他倒是没想到方也许能大大方方的示意他审，当下也不矫情，酒杯一放，阔马金刀地坐正，周身气场顿时大开，屋子之中原本的温馨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森然威压的冰冷。
方也许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自己塞进沙发里，捧着酒杯灌了一口取暖。
“重明鸟，我不喜欢废话，所有问题我只问一次，你可以选择撒谎，但是如果被我察觉你撒谎，你应该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明白了么？”谢七爷一脸严肃，一字一字地道。
重华童子暗暗运了半天气，到底还是点了一下头。
“很好，我问你，你们到底为什么要逃出冥界？”谢七爷死死盯着重华童子的眼睛，生怕错过任何微妙的表情。
方也许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在他看来，这问题完全是个废话，这群逃犯已经越狱了，理由难道还需要郑重其事地问一遍？难道不是向往自由？谁愿意呆在冥界啊，一听就阴森冰冷一点都不宜居好嘛！
可重华童子的表情却一瞬间就凝滞了。
这让方也许也不禁好奇，这答案到底是什么，竟然好像还有点重要。
谢七爷问完之后便闭口不言，只凝视着重华童子，动也不动。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精神作用，方也许感觉周围的空气温度仿佛下降了好几度似地，他下意识地偷偷催动了怀里的清虚灯。
这灯自从在财神庙古井里用过一次之后，就一直没有用过，现在虽然隔着他的宝袋，但是透出来的宝光足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笼住他的全身，把那冰寒的感觉驱散。
身子舒坦了，他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回到了重华童子身上，刚好听到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开了口。
“有人告诉我们，人间将有一场极大的变故，我等妖怪终有出头之日，在冥界虚度光阴，不如出来闯荡一番，也见识见识人间如今的繁华鼎盛……再把这鼎盛攥在手里，据为己有。”
“地府对我们待遇确实优渥，单独辟了一处灵气充裕的宝地给我们修炼，可到底冥界闷得很，我们住了许多年，实在无趣，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怎么会错过？”
“我们也只是想要好好快活，可地府偏偏还不放过我们，派了你们来追捕，我们怎么能善罢甘休？自然是要搏一搏的。”
重华童子说到这，住了口，恨恨地瞪了方也许一眼。
瞪得方也许莫名其妙。
他却是不知道，这重华童子性子急躁，方也许这名字他也是在同伴那里听了一耳朵，一听这人竟然让整座城的神明言听计从，还对他们不利，重华童子如何能按捺得住，当场决定偷偷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这才一个人杀上门来。
换句话说，他这次行动没人知道，想等人救援都不可能。
所以他才更恨方也许，不是方也许，他现在说不定还在大本营快活，哪用得着受这样的屈辱。
谢七爷长长吐了一口气，若有所思。
他问这问题，可不是白问的。
这些妖怪出逃的目的极为重要，甚至关系到冥界的颜面。
可现在他却发现，这问题实在太值了，重明鸟的答案轻描淡写，却透露出了一个重大的讯息——人间将有一场极大的变故。
谢七爷的眼睛忍不住眯了眯，将眼底一抹厉芒轻轻掩下。
人间将有一场大变故，而他和孟婆身为地府重要人员，却对这个消息知之甚少。
连冥界都要遮掩的变故，会是什么样的变故？
第189章 天地水
方也许听到这里就已经心头一沉。
眼下河神庙走上正轨，规制齐全浑然一体，已经无虞；城隍庙更是修缮一新，非比从前；财神庙更是重新整理了地脉灵气，如今万事俱备，只要做出孟婆汤洗涤香客记忆，重新让正神真灵下界，自然就可以重新焕发神采。
可这些表面上的繁荣和顺利，此刻都被残忍地撕开了冰山一角，背后的暗流涌动让他都不禁觉得触目惊心。
“所以说，你们是被人蛊惑，才逃出冥界的？”谢七爷齿间倒吸冷气，一字一字地问。
重华童子嘿嘿冷笑两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在地上坐稳，勉强抬起头来道：“这世上所谓的被人蛊惑，自然要先有自己的不安于室，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便就动摇，咱们在冥界被关押这么久，纵然日子与在人间没有区别，可冥界的暗无天日又怎么有人能忍得住？自然我们也是早想逃走，才会一拍即合。”
他满脸都是“可惜你白无常天纵英才，却连这点小小心思都猜不明白”的嘲讽，让谢七爷不禁眼角乱跳，几乎就要生怒。
“你们如今聚集在哪里？”方也许忽地插话，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重华童子。
重华童子在这眼神的直视下，眼中不禁生出几分慌乱，随后赶紧垂下眼皮遮掩住，口中喃喃道：“人间花花世界，咱们自然是散开了，怎么会守在一起？”
谢七爷沉吟片刻，朝方也许一抱拳，“今天真是感谢方兄弟了，我这就带这孽障回地府，阎君推上孽镜台一照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却是有送客之意了。
方也许也知道，问出人间变故的那一刻，怕是谢七爷就不会继续问下去了，因而对谢七爷谢客也不意外，略一点头，道：“也好，有什么消息告诉我就好。”
谢七爷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点头应允后，看了看重华童子身上的缚妖索，还专门去翻找出一条黑漆漆的绳子来重新捆了重华童子，让方也许收了缚妖索。
“重明鸟也只是这群妖怪之中的外围角色，就算不见了短时间内怕是也没人在意。可咱们的时间却不多了，还要劳烦方兄弟多多费心，如果再有找上门的妖怪，还要劳烦方兄弟应付。”
“这个自然，责无旁贷。”
二人出门就觉得光线晦暗，方也许一抬头，竟然看见天上阴云密布，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开始下雨了。
雨水细密，天地一片茫茫，周边的巷子和屋檐全都笼罩在一重濛濛雨帘之中，反而衬托得周围极其静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