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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述目送着他们远去。
她不是想帮安乐,只是想帮杨方一把。
那样一往情深的人,她总是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别像她自己一样,这么些年了,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凉亭上一时只剩李述和崔进之二人。崔进之走了过来,站在李述身边。
他知道李述看到了方才的一切,有心想要解释,却不知话要从何说起。
于是开了口,谈的又是政事。
“太子说,皇上要你给二皇子借粮。”
他们之间好像只能谈政事,除此之外,就是无穷无尽的沉默。
李述点了点头,也不看崔进之,只是“嗯”了一声。
崔进之道,“你是怎么想的?”
李述闻言这才抬眼看了看崔进之,今日头一遭正眼瞧他。
她是怎么想的?
崔进之站在太子这头,她原本没得选择。在父皇那里咬着牙没松口放粮,逼得父皇脸色铁青,对她万分失望。
可是到头来,她也不过是一条狗。
“我的态度,已给太子说过了。父皇让我借粮,我没有答应。”
李述冷淡淡地看着崔进之,“你问完了?还有什么话要替太子问么?没有的话,我累了,想一个人呆一会。”
说罢她转身就往阶下走去。
崔进之看着她走了几步,只觉得口齿生涩,半晌忽然开口,“我跟安乐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
这句话带着一分难以察觉的仓皇与惶恐,重复了两遍,怕李述不相信。
李述停了停脚,却没有转身。湖上送来夏风,将她的声音送了过来,缥缈又冷淡。
“我不在乎。”
无论他们有没有关系,如今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李述再不管崔进之,挺直脊背走下了台阶,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她终究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崔进之站在高高的凉亭上,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一句都说不出口。
李述最后一次仰望他。
是他教她读书识字、人情世故、朝堂谋略,从前她用这些替他谋划,今后她将用这些与他抗衡。
今日她站在凉亭上,仓皇无依地等着他来,可他却忙着安慰别人。
无论是不是一场误会,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他,可他却没有出现。
那么从今以后,她再也不需要他了。
长日漫漫,她可以自己熬过去。
从前李述站在太子那头,一半是为了崔进之,一半是因为太子能做未来的皇上。
如今她已不在乎崔进之了,至于太子……
李述冷笑了一声,原本是因为太子能做未来的皇上,所以她才想攀附他。
可是……
太子就铁定能当皇上吗?
她李述是一条狗。可太子别忘了,狗一旦咬起人来,蚀骨见血,毫不留情。
“红螺,”李述吩咐道,“一会儿你趁着无人注意,去找含元殿的刘凑公公。”
“你就给他说:雀奴听话……只是怎么借粮、何时借粮,雀奴有自己的法子。”
既然逃脱不了被人利用的命运,那么被父皇利用,总好过被太子利用。
*
一场宫宴,最终在各怀心思中散去了。
太子犹不放心,散场时又叫来崔进之质问,“你问平阳了么?这件事她到底打算怎么做?”
崔进之:“她会站在您这头。”
太子怀疑,“当真。”
崔进之心里有几分不耐烦,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太子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当真。”
虽然他与雀奴在感情上难以言说,但是涉及到政治,崔进之总是无条件地相信李述。
他相信李述,她不会背叛他。
于是太子这才放崔进之走了。
崔进之匆匆出了宫门,想去找李述,可却发现她的车架早已经离去了。
她根本没想等他。
崔进之按了按眉心,只觉得一团一团的政事在他脑子里搅着,让他不得安生。
他不想回府。回府之后他只能一个人呆着,便是去找李述,同她之间除了政事也不知该说什么。
政事一件一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只想有一个能彻底逃离的地方,哪怕是片刻也好。
崔进之上了马,犹疑了片刻,没有往十三王坊的方向走,反而从含光门右拐,进了延康坊。
他给青萝买的宅子就在延康坊。
作者有话要说: 沈孝:我可能是个假男主。
明天他出场!不久还要和李述撕x!
从本章之后,他的戏份就多起来了!
他们俩终于(快)要站到同一阵线上了!
然后,头一次写这么长的小说,本篇文章有很多不足,感谢大家忍受这些不足继续阅读,非常抱歉。
也感谢大家的批评指正,我会努力改正缺点和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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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从宫宴回来的那天晚上; 李述披衣在檐下站了一宿。
她睡不着。
借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怎么借粮,什么时候借粮都有讲究。
正大光明地把粮食给户部送过去; 是最蠢的做法。这样无异于公然背叛太子,太子心胸向来狭窄,日后一定会倾尽全力对付她。
她是想脱离太子; 可不是用这样愚蠢的方式。
更何况; 这样给户部借粮,除了能得到父皇一句嘉奖外,她什么都得不到。李述从来不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她要从太子处全身而退; 并且……最好能让太子吃一个暗亏。这样才不枉自己当了太子那么多年的狗。
可是到底要怎么借粮,才能让太子不记恨自己,同时也让父皇满意呢?
李述披衣站了一宿,却毫无头绪; 直到太阳高升,这件事还是压在她心头,一团乱麻; 让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随意吃了几口朝食,正沿着后院湖泊散步; 正在想事情,红螺就匆匆走了过来; “公主,沈大人又来了……”
红螺迟疑着,“您要见他吗?”
经过宫宴一事; 公主的态度已经变了,红螺如今也摸不准李述对沈孝的态度。
李述闻言脚步停了下来。
某种灵光,在听到沈孝这个名字后乍现。昨夜的种种乱麻忽然有了首尾,借粮之事迎刃而解——只要沈孝能为她所用。
沈大人可真是好人,她正愁着呢,他就专程送上门来了。
李述勾唇笑了笑。
“自然要见。”
*
沈孝随着红螺进府,依旧是上一次的路线,绕过影壁后朝东院走,曲折漫长的一条抄手游廊,将他引向后院的湖泊边上。
只是这次不在凉亭上。
湖畔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李述坐在树下阴影处,正在钓鱼。
红螺将沈孝引了过去,然后又悄么声地离开了。
沈孝站在李述身后,拱手道,“下官见过平阳公——”
“嘘……”
李述忽然偏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把我的鱼吓走了。”
说罢她提了提鱼竿,果然竿上空无一物。她目光怨念地看了沈孝一眼。
沈孝连忙闭嘴。
于是沈孝在李述身后站定,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钓了半个时辰的鱼,可是别说鱼了,那个鱼竿动都没动。
也不知是湖里没鱼,还是这位公主的钓技太差。
沈孝等得有些急躁。
征粮的时间越来越短,可二十万石的粮食缺口却一点不见减少。
更何况他此时又着实分不清,李述是真的在钓鱼,还是故意在消磨他的时间。
她的时间多,可他的时间却不多。
沈孝管不了许多,什么鱼啊鸟啊的,他再次开口,“公主,下官今日来找您,商量征粮的事情。”
却见李述懊恼地“哎呀”了一声,鱼竿刚动了动,结果沈孝就开口了,她偏头过来瞪了他一眼,“沈大人,你又把我的鱼吓跑了!”
沈孝叫李述一瞪,剩下的话头一噎。
原来平阳公主还会这样瞪人?她不是只会嘲讽人么。
这是沈孝脑子里冒出的头一个想法。
他立刻将这个想法驱散走,觉得自己真是叫李述晾得无聊,竟然连她瞪人这等小事都要关心。
李述把鱼竿扬了起来,然后重新甩入一片水域,继续钓鱼。
如是又是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可鱼竿依旧没有咬动的迹象。他就算等一天,怕是李述都钓不上一条鱼。
沈孝心一横,也不管她钓鱼了,“陛下的征粮诏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关中大户都要纳粮,臣来拜见公主数次,可公主屡次三番抗拒纳粮。”
沈孝语气中带了一丝威胁,“公主这是在和陛下做对。”
李述闻言,目光这才从鱼竿上挪了过来,她嗤笑了一声,“和父皇做对?沈大人这顶高帽子扣得我真是愧不敢当。”
“既如此,那还请沈大人说说,本宫现如今要怎么办?根据征粮诏,本宫要交多少粮食?”
沈孝一怔,继而忙回答,“根据诏令,公主应当缴纳三万石粮食。”
“三万石?”
李述扬眉,“沈大人,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沈孝解释道,“这数目不是臣随意定下的,这是根据公主的食邑田产等数计算而来。公主家产丰厚,自然比旁人缴纳的粮食要多些。”
“本宫家产丰厚?”
李述看着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仿佛在心疼她的粮食,“沈大人,本宫一年的食邑也只有一万石,你一开口就是三万石,相当于要了本宫三年的家底。”
李述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声,“莫非你觉得这是本宫欠你的?三年前沈大人一夜侍寝,如今要向本宫讨三万石粮食做补偿?”
沈孝听得身形一滞。
李述“啧”了一声,“三万石……沈大人的身价可真是高。幸好当初本宫就召了你一夜,若是多召你两三夜,本宫如今可真是消受不起了。”
沈孝闻言,脸色忽青忽白。
鼻子到下颌的线条绷紧了,宽袖下手掌紧握,沈孝冷肃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身价?
平阳公主当他是秦楼楚馆里卖身的么!
他此时真有一种甩袖就走的冲动。
他沈孝一向冷静沉稳,唯独在李述面前屡屡破功。
良久,沈孝吐出一口郁气,将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
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
他今日是来征粮的。
沈孝道,“三万石粮食对公主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征粮这两个月以来,类似的话听得多了,那些人不是抱怨征粮数目高了,就是说家里穷了。
反正好说歹说,就是不给他借粮。
沈孝道,“公主向来富有,征粮的数目都是户部计算的,公主理应缴纳这么多。”
他顿了顿,“公主若是有空,可以去城外看一看,就知道如今的灾情有多严重了。穷者面黄肌瘦,抛田弃地的逃荒;可是富者……”
沈孝瞟了一眼李述手上的钓竿,目光隐有不屑,“……却镇日不做正事。”
“既然灾祸对贫富而言不平等,那么征粮对贫富而言,也是不平等的。贫者少纳粮,而富者多纳粮。公主,因此——”
“——嘘!嘘!……”
李述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她低声警告,“别说话!”
似乎有鱼儿上钩了。
沈孝真是被李述的态度气到了!
他说了这么多话,